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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的神情始终十分平静。
说实话,当她被装入那矮矮的夹层之中,长期忍受着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因为穴道被封及马车的颠簸而致使四肢麻木酸痛地犹如万蚁撕咬时,她的心中确实转过不少软弱害怕的念头,甚至,有好几次,泪水都要压制不住地压眶而出。
每当此时,她就强迫自己去回忆一些开心的事情来分心,然后告诉自己,不论眼下的一切是多么地艰难,只要她一直保持着信心,维持着坚定的信仰,她就一定能再次脱困而出,重见天日。庆幸的是,她的这一生,虽然也有致命的磨难,却从来不缺乏快乐和温暖,不论是父母亲人的疼爱,还是和大头之间毫无阻隔的纯真之情,随便想想哪个,都足以让她的心里泛起美好的感觉。
不过,真正给她一次又一次勇气的,教她用微笑来面对苦难的,却远不止这些,而是记忆深处那一个有着无比明亮眼眸的灿烂笑容。
当年那个才六七岁的孩子,在小小的年纪就已被剧毒折磨的几乎不成人形,明明知道自己很可能活不过十岁,犹自不忘用最乐观的态度来面对生活,而她,咋说也算是经历了几番生死了,又怎能反而不如一个几岁的孩子呢?
燕飞羽没有深究自己为何总要和云宵相比,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她若是表现的懦弱了,就实在对不起这个这一世的重生,对不起燕飞羽这个身份。
所以,她会尽可能地用微笑来面对这次劫难,绝不示弱。
门开了,很快就走进两个汉子,将木桶抬了出去。
接着,有人送了一个托盘过来,一个青菜一个咸肉炒香干,还有一碗笋干汤,以及两碗米饭。菜式十分简单,却透着一股熟食所特有的诱人香气,引得燕飞羽啃了三天干粮的胃部一阵自然的抽搐,无法控制地发出了可疑的咕噜声。
燕飞羽脸色一红,有些无奈。
这心理上的情绪她还可以控制,但生理方面却显然锻炼地还不到家,非要跟她唱对头戏,这一下只怕这个女人要开心了。
果不其然,听见这个声音,方才还紧绷着脸的青衣女子的面上顿时掠过了一丝嘲讽。只是,顿了顿之后,发现燕飞羽并没有如预料之中贪婪地看向食物,反而依然平静地梳理着长发,自知若是坚持恐怕还是自己输,一如这几天她纵使浑身骨头都疼也没有吭一声的倔强,眼神儿又冷漠了下来,哼道:“还不过来吃饭,难道还要端到你燕大小姐的面前不成?”
阿弥陀佛,总算有一口热饭吃了。燕飞羽心里庆幸,神色却更加从容,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坐下,端起米饭,一口一口,动作十分优雅地进食,哪里看得出来像是饿了一整天的人。
青衣女子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差点将青菜夹断,这才僵硬地将其放入口中,相对无言地沉默着吃了起来。燕飞羽吃的不急,用的却不少,盘里的菜还有剩余,碗中的米饭却干净地不剩一粒,然后放下碗筷,又礼貌地道了一声谢。
“你没必要这样虚伪!”青衣女子发现自己自从看见燕飞羽的真面目后,越来越看不惯她脸上的微笑,当下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哦!”身体清爽,腹中温饱,眼下已是三天来最好的状态,燕飞忌更觉心中力量充足,便微收起笑容,淡淡地注视着她,“那么,请问,宁不打算什么时候才来见我?”
她原本以为这是宁不所设的陷阱,被绑架之后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没想到直到现在,宁不却连半个影子都没露。
青衣女子眼神更冷:“你以为三……他还是你燕家的护卫,想见就见么?”
“他若不敢来见,我当然无法强求。”燕飞羽面无表情地道。
“你不要太放肆!”青衣女子豁然拍案而起,目光锋利地像她那把擦拭的寒光闪闪的匕首。
燕飞羽眉峰斜挑,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讥笑之色:“他曾在燕家呆了十年,又当了我四年多的护卫,怎么说我也曾是他的主子,难道主子想要见下人,也算放肆么?”
她不是个生性刻薄的人,可一想到自己曾经那般深信不疑地宁不竟然是个漠视别人生命的叛徒,更是导致今日的罪魁祸首,她就觉得胸口中凝起一团无法疏解的郁气,忍不住尖酸地一吐为快。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青衣女子已前倾着将那把匕首贴在她的面颊边,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你要是再敢侮辱三……公子半句,信不信我立刻让你的小脸蛋上多几道血痕?”
“三公子?”燕飞羽脸色微微发白,嘴角却反而更加勾起,“真想不到,原来我那个护卫不是你们的同伴,而是你们的主子。”
“青女,你退下!”正当青衣女子正抿着唇恼怒地准备一扬手,真要给燕飞羽一点教训,窗外突然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
燕飞羽的心陡然地一跳,一种奇异而复杂的感觉猛地涌了上来。目光立时冷冷地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此时天色已完全沉浸,屋内点着昏黄的烛火,屋外却是一片漆黑,无法从窗户上看见那个人的影子,但她的感觉却清晰地告诉她,他此刻正站在何处。
“是!”青女不甘地迟疑了一下,却终究还是迅速地收起匕首,将剩余的饭菜一收,端着托盘打开门走了出去。
“怎么?难道你是真的不敢进来见我么?”燕飞羽一动不动地对着门口,明眸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讽刺,“还是想要我出来迎接您的大驾!毕竟今日不同往昔,您三公子手中可是握着小女子的小命!”
窗外沉默了片刻,而后才想起了回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燕飞羽立刻反唇相讥,话一出口,突然觉得这样徒呈口舌之快很没有意义,于自己眼下的境地更没有半丝帮助,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改用平和的语气问道:“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吧?”
第六卷 第23章:勒索
“知道我的身份,对你没有好处。”
宁不静静地站在窗外,白衣胜雪,却寂寞如岩,几近僵硬地看着映在窗纸上那个随着烛火的飘摇而微微摇动的婀娜身影。虽然没有亲见她,却仿佛看见她一双明眸里正含着无比的愤怒,那冷漠的目光更像是可以穿透人心的利剑,一旦有机会,就会毫不留余地地刺向他这个叛徒。
叛徒……想到这个诩,心,蓦然地一痛,却找不到可以医治的良药,只能任由那份谁也无法理解的痛楚在胸口挣扎。
他原本是一枚本不该有个人感情的棋子,却偏再三地因她而迟疑,致使令母亲一而再地失望;他没想过要伤害她,却偏偏给她最深刻的悲惨记忆;而这一次,他原本只是单纯地想多看她两眼,确定她平安无事就好,就悄然地离开,却不料反而被精明的诸葛方普发现端倪,甚至更是在不觉中成为引她入陷阱的诱饵。
他不想对不起她,却在他踏入燕家的第一天就注定了要背叛。他想要偿还她给与的深深的信任,以及承诺自由的放手,却终究因自己的身份而间接地将她拉入囚笼,而更悲哀的是,锁住这囚笼的钥匙却并不在他的手中。
“我都已经落在你们的手里了,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坏处?”没有听出宁不声音里的苦涩,还以为他这个时候还卖关子装神秘,不肯说出身份,燕飞羽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又要冷言冷语,提着气紧握了一下拳头,才缓回语气。
宁不沉默,犹如这座处处显示着陈旧和荒凉的院子,早已习惯了无声。
“既然你不肯说出真实身份,总可以告诉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吧?”燕飞羽忍耐住性子,继续追问。
半晌后,窗外终于有了回答:“北盘。”
“这么说,你们真的是北盘国的人。”这一次,燕飞羽没有用问句,而是肯定地陈述。
回答她的是从庭院之中呼啸而过的北风。
“十多年前就在我家埋好这步棋,你的主子还真是深谋远虑啊!说起来我也真的很佩服你的毅力,适才那个青女如此忠心于你,你的地位应该也不低吧?难道以你这样堂堂的龙凤之姿,却不得不给人家当下人,你心里不觉得委屈么?”
“你若是要杀我,这些年来,你有无数次的机会,为什么不动手?”燕尽羽站起身,一步步地逼向窗台。
“说起来,四年来我曾对你无数次呼来喝去的,你心中应该早就存了一肚子气了,为何现在可以反过来欺负我,你却反而躲在窗外?”知道宁不是盐油不进的性子是一回事,可是如此三番四次都被无视,燕飞羽心中的郁火一下子又窜了上来,猛然用力地推开了窗户,却未能看见预料中的身影,反而被一阵冷风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安静败落地像座鬼宅的院子顿时陷入一片昏暗,温度也仿佛一下子急剧地下降了许多。
“你没有亏待过我。”宁不终于回答,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并不解释在他们的计划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杀掉燕飞羽的一环。只是,如果让她知道他们的计划,她可能情愿他杀了她吧!
“多承您宽宏大量,不和小女子计较,小女子实在感激不尽。”屋里头的蜡烛一灭,院落中的雪光反而明朗起来。燕飞羽索性凭着这一点点十分发白的光线踏出了房门,果然看见不远处的廊柱边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忍不住再度讥讽,“只可惜我这个人却是爱记仇的很,怕学不来三公子您的海量,为了以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三公子还是早点料理了我这个心眼狭窄的小女子的好。”
话一出口,燕飞羽其实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三天来她忍辱负重,咬牙硬挺,为了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有机会逃出魔掌,且不说见到主谋,就算是在一个丫头面前都时时小心谨慎,这会儿怎么反而全忘了?难不成她心里还残留着一丝不该有的念想,指望这个叛徒会记着这四年多的情份么?
“只要你不妄图逃跑,没有人会动你半根手指头。”宁不侧对着她,看着庭院中雪白的积雪,这是诸葛方普给他的最底线,也是他的期望,不论燕飞羽是否恨他入骨,他都不希望看到她受伤。
燕飞羽哼了一声,既不答应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问道:“直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鸟为食亡。”
“你们想要多少?”宁不沉默着,突然眼神极速地瞟了一眼角落,又迅速地掩住了眼底的厌恶,淡淡地吐出一个数字。
纵然夜色如此浓郁,对方即使看见他的身影也见不到他的眼神,他依然不想无意中泄露了情绪。
“两千万?”燕飞羽怒极反笑,“你们还真当我们燕家有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银山!”
之前为了快速地转移财产,她和老爹才决定前后开出一共两千万的天价赎金,反正那些银子不过是从左口袋取出放到右口袋而已,依然还是属于燕家的。但是现在宁不一张口也要两千万,而自己又是真真切切落入了他们手里,除非在赎金交付之前她可以逃出去,不然即便明知花了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她的平安,但老爹和娘亲也只能被迫拿出这一大笔巨款出来,白白地拱手送人。
正像她所说的,燕家并没有什么金山银山,所有的家业都是爷爷当年用无数的心血拼出来的。又耗费了爷爷和老爹两代才将家业扩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不用说两千万,就是一万两银子,也是来之不易,可现在……
“对别人来说可能困难,但燕家出得起。”宁不面无表情地道。
燕飞羽压住心底那阵阵强烈的愤怒和头疼,冷冷地道:“我家刚刚支付了两千万现银出去,仓促间不可能马上筹备出这么巨大的数字。”
“所以,我们才要请燕小姐北上做客,直到燕老爷将两千万白银如数送来为止。”一个尖细的声音陡然插入进来,紧接着,一盏灯笼犹如鬼灯般突然出现在庭院的一角。
“两千万送到,你们就会放了我么?”燕飞羽冷笑。
诸葛方普喋喋地笑了起来:“这就要看燕小姐和我们是否合作,以及燕老爷十分直爽诚恳了!”
“卑鄙!”虽然压根儿就没指望对方会如此好说话,但听到这等言语,燕飞羽还是觉得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燕小姐,虽说您贵为燕家的掌上明珠,可如今就像您是东海龙女,离了水落在砧板上,怎么个料理法也得由着厨师说了算,我劝燕小姐还是安分守己早些回房歇息,多为自己保存一点精力比较好。”诸葛方普瞟了面无表情的宁不一眼:“出门在外,什么都得将就,万一夜沈风寒,侵了燕小姐您的娇贵身子,那咱们可就照顾不上了,青女,送燕小姐回房。”
“是。”诸葛方普旁边提灯的青女恭敬应声,走到燕飞羽面前时,眼神却冷地像肆意不停的北风。
从青女的态度上看,宁不明显是她的主子,可青女同时又一直都对这个名叫诸葛方普的人毕恭毕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