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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记忆从陶五敬走进牢房开始就中断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统统都不记得,可不论如何,陶五敬怎么会允许伯毅将他接回天策上将府?
口干得厉害,黎绍不得不停止思考,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长孙伯毅的手心里抽出来,而后塞了个被角进去,黎绍这才绕过长孙伯毅下床,去到外间找水喝。
趴在床边的长孙伯毅突然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往床头瞄了一眼后就又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打算要继续睡,可转瞬之后又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大惊失色。
“黎绍!”将手上抓着的被角甩开,长孙伯毅站起来就往外冲,结果在地上坐了太久腿都麻了,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屏风。
黎绍被这一连串的动静给吓住了,手上还拿着水杯,目瞪口呆地看着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的长孙伯毅。
怎么了这是?
见长孙伯毅挣扎着要站起来,黎绍就放下水杯,赶忙过去扶长孙伯毅一把。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手,长孙伯毅怔住,而后猛地抬起头看着黎绍,那表情跟见了鬼也没什么区别。
“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出来找水喝。”黎绍一脸无辜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登时松了口气,放下心后就跌回地上坐着。
黎绍眨眨眼,跟着蹲了下去:“伯毅,你没事吧?”
长孙伯毅抬眼看着一脸担忧的黎绍,突地轻笑一声,一伸手就将黎绍拉进怀里抱住:“没事,你还在,我就没事。”
这回换黎绍受到了惊吓。
伯毅这又是想怎样?他不过就是睡了一觉,到底发生什么了?
缓过劲儿来,长孙伯毅立刻就拉着黎绍站了起来。
“喝过水了?”
“啊……恩。”黎绍点头。
见黎绍点头,长孙伯毅就牵着黎绍回了内室:“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还觉得冷吗?身上的伤疼吗?”
“我没事。”黎绍一头雾水地看着长孙伯毅的后脑勺。
对黎绍的这个敷衍的回答感到不满,长孙伯毅又问道:“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还觉得冷吗?”
“不冷。”
“身上的伤疼吗?”
“……不疼。”伯毅为什么又问一遍?
长孙伯毅这才满意,让黎绍坐在床边后,就蹲下身子替黎绍脱了鞋,抬着黎绍的腿放回床上,长孙伯毅就拉过被子给黎绍盖上。
“睡吧。”
黎绍听话地躺下,然后闭上了眼睛,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又睁开了眼睛,这一睁开眼,就看到长孙伯毅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撑着脑袋正看着他。
见黎绍又睁开了眼睛,长孙伯毅立刻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没事吧?”黎绍蹙眉看着长孙伯毅。
伯毅该不是病了吧?
长孙伯毅反倒是被黎绍给问糊涂了:“我看着像是有事?”
琢磨一下,黎绍又问道:“陶五敬怎么会让我离开天牢?”
长孙伯毅的眼神一闪,替黎绍掖好被子,沉声道:“你不必担心,我跟他好好说过了。”
“你跟他说?你跟他说什么了?”看伯毅眼神闪躲的样子,似乎并不止是说说这么简单。
长孙伯毅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黎绍,道:“病还没好,就别操心这么多,你先睡,等明日醒了,我就告诉你。”
“我……”
“不到天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话说完,长孙伯毅就趴在床边先闭上了眼睛。
黎绍愕然地瞪着长孙伯毅,可风寒到底是没有痊愈,瞪着瞪着,黎绍就抵挡不住困意,睡着了。
☆、第30章
清早,长孙伯毅醒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坐在脚踏上睡了一宿,这会儿真是哪儿哪儿都疼。然而抬眼看了看黎绍安详的睡容,长孙伯毅又觉得身上似乎没那么难受。
伸手覆在黎绍的额头上,感觉黎绍的热度已经退了,长孙伯毅才放下心来,起身走出了东厢房。
“将军。”
东厢房外,奚虎和俞世都是黎明前来的,一直等到现在,见长孙伯毅出来,便齐齐行了个礼。
“将军,您今儿还去宫里吗?”俞世大咧咧地问道。
长孙伯毅犹豫一下,偏头往东厢房看了看,道:“晚些时候再去。”
急需处理的事情大多已经安排妥当,如今就只剩下边防部署,还有就是得选个日子恢复大朝。
这段时日他们每日一早就要入宫议政,他给张威几人下了军令,要他们必须都去,雍宁也会带着已经入职三省的三品以上的官员参与其中,平日里的常朝算是已经恢复了,只是若不能召集百官来一次大朝,他就总觉得朝堂和皇城还没有稳定下来。
刘策的登基大典暂时定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在那之前怎么也要举行一次大朝,先让中央官吏承认刘策的身份,然后再在登基大典上邀请邻国使节前来见证。
另外,他们最好能在刘策的登基大典之前解决掉黎征,这事儿已经拖得够久了。
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又道:“去问问厨房云珠平日都给黎绍做些什么吃,让他们照着云珠的做法给做一份儿送来。”
“是。”俞世应声跑走。
目送俞世离开,长孙伯毅又对奚虎说道:“今日起,除非是我或者俞世亲自回来带人,不然不许任何人将黎绍从天策上将府带走。黎绍若再出差错,你就给我滚回遂州!”
奚虎心里一慌,赶忙跪在了长孙伯毅面前:“将军息怒,日后属下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公子安全,必不负将军所托!”
“起来吧。”长孙伯毅又道,“黎征一定还会再派人来与黎绍接触,你留意些。”
“是,将军。”心知长孙伯毅这么说是想让他顺藤摸瓜地寻到黎征,奚虎立刻开始盘算对策。
长孙伯毅点点头,转身回了东厢房,绕过屏风时,便见黎绍呆然地坐在床上。
“你醒了?”长孙伯毅快步走到床边,面对着黎绍坐下,“有哪里不舒服吗?”
黎绍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摇了摇头:“没有。”
一早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黎绍还以为昨夜的记忆只是属于一场美梦,可这会儿长孙伯毅温柔恳切的神情就在眼前,黎绍却依旧没有实感。
没有理由啊,伯毅没有理由突然待他这么好……难不成他还在做梦?
见黎绍一直魂不附体似的,长孙伯毅抬手替黎绍理了理头发,紧张地问道:“黎绍,怎么了?”
因为才刚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所以长孙伯毅的手是凉的,不小心蹭到黎绍的脸上,叫黎绍打了个激灵,一直迷茫的眼神也终于清明了一些。
“没什么,睡得有些迷糊。”黎绍抬手,将长孙伯毅的手拉下来,“在外面干什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没干什么,”长孙伯毅顺势反握住黎绍的手,“就跟俞世和奚虎交代了几句。”
“是嘛。”盯着与长孙伯毅握在一起的手,黎绍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犹豫了一下,长孙伯毅问黎绍道:“邓义和云珠去哪里了?需要我派人去接他们回来吗?”
黎绍的眼神一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已经让卫泽和卫峰去找了。”
那日他让邓义和云珠躲在天策上将府的厨房里,之后又让卫泽和卫峰偷偷来把人给接走了,至于卫泽和卫峰把人安置在了什么地方,他还真是不知道,依着那两个小子的脾性,保不准是会带着邓义和云珠一起离京去做任务。
闻言,长孙伯毅十分担忧地问道:“他们两个该不会是被黎征给抓走了吧?”
黎绍垂眼,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愿不会。”
见黎绍看上去是一副不很着急的模样,长孙伯毅眉心一跳,突然意识到黎绍并没有跟他说实话。
邓义和云珠若真是下落不明,黎绍定不会这样淡然,而他之所以会如此镇定,八成是笃定邓义和云珠处境安全。
张开嘴,长孙伯毅想要追问,却在话将出口时突然问不出口,于是闭上了嘴,起身去到衣柜前,打开柜子挑选了一套衣裳。
“起来洗把脸,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吃的。”
“好。”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的背影,微笑。
在黎绍换衣裳的时候,长孙伯毅亲自给黎绍身上的伤处涂了药,动作熟练,十分泰然,反倒是黎绍有些在意身上的伤疤,一直僵着身体,纹丝不动。
长孙伯毅察觉到了,可除了心疼,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既不能替黎绍除去这一身伤疤,也不能说出安慰的话让黎绍更加窘迫,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跟黎绍一起吃过早饭,又看着黎绍喝下治疗风寒的汤药,长孙伯毅这才出门,准备往皇宫去。
长孙伯毅一路疾行,穿过堂屋、走过前院,却在跨出大门门槛之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俞世来不及停下,差点儿就撞上了长孙伯毅,幸而身手矫健,一旋身就擦着长孙伯毅的肩膀绕到长孙伯毅前面去,踉跄两下后站稳。
“将军,怎么了?”看看门口的两匹骏马,再看看突然停下的长孙伯毅,俞世一头雾水,“忘拿东西了吗?”
长孙伯毅也不理会俞世,眉心紧蹙,似在考虑什么重要的问题,半晌之后终还是转身跑回府里。
“去准备马车。”
闻言,俞世挠挠头。
马车?将军怎么突然想要坐马车了?他们府里有马车吗?
怕耽搁了长孙伯毅的时间,俞世赶忙让人去弄一辆马车来,至于要怎么弄,俞世就不管了。
长孙伯毅径直跑回东厢房,进门之后就对黎绍说道:“准备一下,我带你入宫。”
黎绍被吓了一跳,愕然问道:“入宫?你要带我入宫?做什么去?”
长孙伯毅沉声道:“叫他们都认一认你,免得日后再有误解。”
闻言,黎绍挑眉。
叫他们都认一认他?这个他们是指陶五敬那些人?可这个时候,宣政殿里不只有陶五敬他们吧?雍宁和已经入朝任职的文官不也都在吗?伯毅有没有想过他与那些人碰面之后那场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见黎绍一动不动,长孙伯毅眉心微蹙:“你不想去吗?”
“你觉得我去方便吗?”黎绍反问。
“没什么不方便的,”长孙伯毅不假思索道,“可若你不想,便不去。”
盯着长孙伯毅看了看,黎绍才淡笑着站起来,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去看看吧。你们入京也有段时日了,我还没好好跟你的兄弟们打过招呼。”
他倒要看看伯毅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还是压根儿就没料想到后果。
长孙伯毅的眼中盈满笑意,见黎绍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毛皮斗篷,便上前去替黎绍穿好。
牵着黎绍走出东厢房,长孙伯毅对奚虎说道:“你留在府里,看能做些什么。”
有的时候假饵也能钓上大鱼。
奚虎一愣,而后抱拳应下:“是。”
等长孙伯毅和黎绍踏出天策上将府时,马车已经备好,长孙伯毅扶着黎绍上了车,自己紧随其后。
关上车门之前,长孙伯毅特地嘱咐俞世道:“慢着点儿,不急。”
“知道了,将军。”俞世也不多问,憨然一笑,就帮长孙伯毅关上了车门,而后扭身坐在车辕上,赶着车晃晃悠悠地往宫里去。
坐在车里,长孙伯毅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对黎绍说道:“靠着眯会儿吧,还得走上一会儿。”
黎绍的眼神一闪,冲长孙伯毅笑了笑,便靠了上去,闭上眼假寐。
入了宫大概就能见到雍宁,他可得好好问问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情,竟叫伯毅突然改了态度。
马车一路行至宣政门前才停下,下车后就瞧见这道宫门,黎绍还给吓了一跳,转念一想才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宫里的规矩虽是古来有之、世代沿用,可改朝换代时若不重新写成公文盖上官署大印昭告天下,便会被人忽略,尤其刘策原本就是伯毅他们扶持起来的傀儡,大概也没有人会在意刘策的威严,古时就曾有权重压主的功臣不受宫规所限,如今伯毅大概就是处在那样的位置上吧。
“当心。”
扶着黎绍下车,长孙伯毅牵起黎绍的手,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宣政殿。
黎绍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跟着长孙伯毅,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温和笑容。
宣政殿内,刘策撑着脑袋坐在龙椅上哈欠连天,雍宁和解钧正领着一文一武两拨人议事,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宣政殿的大门就突然被人推开。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转头望向门口,大部分人都已经猜到推门而入的人会是长孙伯毅,可在看到长孙伯毅身后的黎绍时,众人惊呆了。
张威和陈鹏看着面色坚毅的长孙伯毅,目瞪口呆。
而坐在雍宁身边的一众文官各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