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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朱棣的脚步声逼近,他是习武之人,步履稳健,身形挺拔。顾云梦偷偷从假山缝里看过去,只见那位九五至尊眉宇之间有些淡淡的哀愁,双目无神地望着不知哪里。生机勃勃的御花园里,竟生出一股凄凉的味道。
“小顾!”琴白突然叫了一声,紧接着,声音就变得极其虚弱,“好难受……”
“怎么了?”顾云梦问,琴白一声不吭,让他觉得有点担心,便伸手摸了一下发带,竟然烫得他浑身抖了一下。
“什么人?”朱棣瞄着顾云梦,像看待一只猎物。
这小公公双眼含泪、瑟瑟发抖,见着朱棣跟吓傻了一般,也不知道避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陛下,反而成功地勾起了皇上心里刚刚因为方孝孺而产生的一丝恻隐。
“叫什么名字?”朱棣把他放下,双手背起,虎着脸问道。
草民顾云梦!顾云梦简直是用抢答的,结果虽然琴白不知为何变得奄奄一息,他的法术还是在正常运作。
朱棣看着顾云梦张口急急地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心想原来是个哑巴,估摸着是家里花了银子才送进宫来,怕被自己发现了责罚才躲着。
顾云梦吓得直哆嗦,赶紧跪下不停磕头。
朱棣想了想,突然说了声:“罢了,明天过来武英殿伺候吧。”其实杀人也没多少意思,赏一个,罚一个,都是样子而已。平头百姓的,能过就过吧。一个哑巴,不识字的哑巴,正是他所需要的,能为他分担点心事的人。
顾云梦赶紧继续磕头谢恩,懵懵懂懂地恭送了圣驾。
等顾云梦溜回了医馆,琴白才悠悠转醒。当时他烫得吓人,是直接被顾云梦从头上摘下来扔在水盆里搓圆捏扁地洗了一通,水里白气儿滋滋地冒,琴白这才恢复了意识。
小孩儿没发现这些,他只顾着给琴白加冷水,冷水和许多的冷水,然后洗洗搓搓洗洗搓搓。
琴白刚回过神,正是虚弱的时候,被小孩儿这一顿搓圆捏扁,差点就溺水而亡。老仙人本能地就施了一个神行,化作一道光蹿回了阁楼上。
顾云梦正发呆想着心事,突然手中的东西不见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刚刚眼前似乎有东西飘过,估摸着是仙人自己走了,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今天在皇宫的奇遇吓坏了他,到现在想起来皇上乍现的身影和那句“何人”,后背还是冷汗直冒,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想法,只想先冲把冷水冷静一下。
这边琴白回到屋里,对于宫中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莫名,打坐沉思其中问题所在,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响功夫。
顾云梦洗过澡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阁楼轻轻敲琴白的门:“仙人!”
琴白坐定之中鲜少被人打扰,一下子被惊得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琴白打开门,只见顾云梦包着一碟小小的盘子站在门口。
“这是给我的?”琴白问道。
顾云梦嗯了一声:“你刚刚怎么了,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所以你急着来见我?”琴白把小孩儿放进屋里,找了张凳子坐下来:“我没有不好,只是再给你搓两下,剩下半条命也要去了。”
顾云梦把盘子往桌上一放,盘子里是新鲜的水果:“我知道错了,给你赔不是。”他声音又低又小,不像是道歉,反倒像是受了委屈。
琴白看着好笑说道:“哪里的事,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
顾云梦闻言抬头看向琴白,这光晕中勉强能分辨出一个谦谦君子:“不……没有……”其实是有的,但是关于神机山和唐门,那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暂时还不想说。
他又想到今天在宫里遇到朱棣的事,想想还有些后怕,埋怨道:“你这个老东西……”
说完又惊觉失言,他和琴白之间还没熟到那种地步。
好在琴白并不是很在意,他伸手摸摸小孩儿的头:“别想那么多了,如果你不想陪我去,我一个人去也行。”
顾云梦摇摇头:“不,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琴白笑道,“皇宫那么危险,你又害怕,不如不要去了。”
顾云梦心想刚刚自己失言在先,是该弥补一下,嘴上只说:“不知道,但我答应你了。”
这话说出来,琴白微微一愣,这小家伙,未免也太有担当了一些。
这时周六在楼下喊了两句开饭,琴白说:“饿了吧,先去吃饭吧。”
顾云梦嗯了一声,先下楼去了。
琴白在屋里又坐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心情有些低落。
不过他并没有低落很久,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光影比之前实在了一些,说明今日皇宫之行确实恢复了部分法力。
只是那场昏迷来得十分蹊跷。
琴白眉头紧蹙,这比他最初设想得要复杂得多,看来这位新帝的赏识,是他们的运气,也是他们的机会。
隔天一早顾云梦就得进宫。
周六怕他在宫里蹲一整天肚子饿,给他做了一堆吃的饯行,颇有一种断头饭的感觉。
顾云梦想起来唐承影给的乾坤袋,把饭菜拿食盒装好放了进去。
琴白这会儿拿着纸笔写写算算、念念有词。周六瞅了一眼,每一个字他都认识,然而放在一起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琴白温柔一笑:“天命之数,不是人人都可以看懂的,你也不必介怀了。”
周六有点呆,他觉得琴白有些变了,好像突然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上位者。不过他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毕竟琴白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有些事已经能提前看到结局,就不该感叹过程的悲哀。
琴白手上的笔没停着,他正忙着算宫里的诡异之处来自何方,“待我法力再恢复一些,便好为你固牢魂魄,重塑肉身。”他顿了一下,从旁抽了一张纸,画了张小符递给周六:“这可助你在城内行动便捷,不必再受医馆的制约,应该也能让你回家见见娘亲了。”
是的,周六未了的心愿就是他孤寡的娘亲。他本身已经不算是三界之内,跟仙人金身太近会被天道所伤。之前将琴白带回医馆,已经是九牛二虎之力了。
当时琴白灵力衰微,只能靠本命法器源源不断的琴音维持医馆之内的灵气充裕,故而也因此变相禁了周六的足。说起来,还对周六有些亏欠。
周六把衣襟拉开,符纸往里一贴,顿时金光四起。他脸上之前若有若无的墙白之色褪得一干二净,不离手的转魂珠此时也能放下了,这次周六再试着笑了一下。
终于不再是那个曾经吓到顾云梦的“勾勾嘴角”了。眼前这小伙子,笑容淳朴,衣着整洁,手脚麻利,比两年前活着的那个周六还要多一份踏实——太好了,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顾云梦见周六这般高兴,嘴里还忙着吃,双眼笑弯成一条缝,说:“太好了!你这样比从前好看多了。”
琴白瞥了一眼这小鬼,净说些不大伶俐的话:“他从前怎么你了,好吃好喝的都塞不住你这张嘴?”
顾云梦被他骂了一句,自知失言,干脆做了个鬼脸:“都是你,是你法术不行!”
“怪我?”琴白皱了眉头,一伸手便把小孩儿举过头顶,“你好好看看本尊的法术。”
顾云梦没想到琴白一本正经地这么偷袭他,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只看见琴白一双眼睛,明明亮亮,和他那模糊惨淡的身影完全不同。被仙人举过头顶,真不像与凡人耍弄,只觉得周身被包裹在云彩之中,他不知道那是琴白的温柔,偏以为仙人都是这般,被这新奇逗得咯咯直笑。
琴白见顾云梦这小子还不知道讨饶,不知为何好胜心也上来了,非想听他那么说一句,便把他一转,扑在了地上,专心致志地挠小孩儿的咯吱窝,逗他继续发笑。
这时顾云梦意识到大事不好已经来不及了,躲不过琴白的痒痒挠挠,无法,只能拼命往仙人怀里钻。
小孩儿扎好的发髻都弄乱了,搔得仙人心头也痒了起来。
两人闹了半天,终于相伴躺着在地上互相数落。
“你这仙人,成天‘本尊’‘本尊’地说着,还去偷袭别人,不知羞!”
“你那笑都快把医馆的客人都吓跑了,到时候我们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那也不赖我,是你先动手的!”
“我动手怎么了,谁让你说我法术不精的?嗯?”
顾云梦没想到琴白耍起无赖来竟然这样理直气壮,这老家伙一直以来给他一种正人君子的错觉,可能真的就是个错觉。他侧过身子,看着老仙人的脸,正好也能看见旁边捂着嘴笑的周六。那家伙现在眼睛有光,动作自如,比之前那僵尸样好了不知多少倍,顾云梦被他一日三餐喂胖了不少,想到这里自然而然觉得心里一阵暖的,冷不丁心里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好人有好报,嘴上却说:“那我说错了,你的法术还可以吧。”
然而在这一片大好之中,对于圣上的赏识,还是多少有些喜忧参半,特别是小顾。
上回顾云梦那个宫人的发髻,是周六帮着梳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琴白有了兴致,在旁边看着。他的年代生的早了,从来也没梳过发髻,平日里只在头上扎上一根发绳,大概是逍遥世界才流行的样式。
周六帮顾云梦打理头发的时候,小孩儿乖得很。琴白笑道:“由你做这个小公公最合适,脸上连毛也没长。”
大概是因为上次一起打闹过了,琴白就变得爱逗他,三言两语地就要捉弄一下小顾寻一个开心。这一开始就是打着顾云梦没长毛的主意,这会儿故意拿来说,就是想看小孩儿变脸。
谁知道顾云梦这个时候忙着慌张等会儿同皇上见面的事儿,完全没把琴白的话听进去。琴白被冷在一边,心里不高兴了,干脆抽了顾云梦一缕头发玩。
小孩儿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老有东西在晃,烦着呢:“干嘛呀,把人家好好头发搞乱了啊。”
“才这么一点,没事儿。”琴白犹豫了一下,放下几根,让周六给梳齐了,就捏了一两根碎头发在手里荡。
顾云梦吃了他这个亏当然不高兴,反正琴白的头发都散着,干脆也抓了一撮绕手指头。
琴白平日里不怎么在乎这个头发的事儿,这会儿被弄了,方知道身体发肤不愧是一体,发尖被卷起来,连着头皮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很是奇妙:“绕成这样,等下解不开了。”
顾云梦比了一个杀的手势:“解不开就砍了。”小孩儿义正言辞地板着一张脸,圆滑饱满的脑门上只有两三根碎发垂下,怎么看怎么可爱。
琴白伸手捏捏顾云梦的脸蛋说:“瞎砍。”随后眉头轻挑,那些头发丝子一根比一根柔顺地自然解开了,垂回了原来的样子。
这小小法术却引得小孩儿亦不开眼,又伸手攒了两把琴白的老毛。
这下抓疼了仙人,不跟他闹了,略略一侧,连人带毛挪得远远的。
顾云梦只好悲叹了一句:“哎,无聊。”
这么一闹,小孩儿自然不如之前紧张了,只是介于他们几个都不知道公公们都是怎么受传召的,怕露馅,只能一早就在武英殿外头溜达。而负责拿点子的主心骨琴白,进宫以后就不怎么说话,有种蔫蔫的感觉。顾云梦想着昨天琴白那样,再三跟他确认了没事儿,还小声叮嘱琴白把声音结界开开。就是这样,小顾还是没由来的有些心慌,最后躲到角落里把发带解下来往心口一塞,才踏实了点。
皇上估摸着得等早朝完了才过来,顾云梦等得饿急了,拿了乾坤袋里的酱饼吃。正吃得满嘴油光的时候,皇上,身后跟着一个贴身太监,就这样来了……
大太监为这个不知哪儿出来的人给气懵了,完全没在意这家伙是不是面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跟圣上赔起罪来。
顾云梦这次不知为什么,比上次镇定多了,跪着把头埋得低低地。
朱棣看了两人一眼说:“行了。”然后让大太监回去给他备点点心,一会儿拿来武英殿。结果想想不对,又补充了下:“羊肉也备一份。”
太监领了命,赶紧退下了。
朱棣让顾云梦起来,跟着他进去殿里。武英殿里既有陛下的九五之威,又不乏臣子的不卑不亢,真是一个很妙的宫殿。
顾云梦只能拼命努力让自己眼观鼻鼻观心。
大太监带着菜回来得很快,他招呼众人给陛下布好菜,然后自己站在一边安静候着。
朱棣说:“添一双碗筷,然后你们都退下。”接着用眼一横顾云梦,“你留下。”
片刻之后,武英殿里,只剩他们两人。
“我有的时候想不明白,”朱棣自己斟了杯酒,慢慢说着:“如果我是我,可我又觉得我不是我。”
顾云梦有点傻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朱棣似乎特别喜欢小顾这个蠢蠢的样子:“看你饿得厉害,这些你都吃啊。”
顾云梦赶紧点头,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