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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安穿着一身时下大学生最流行的白体恤牛仔裤,衬的整个人干净利落,一张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显得有点冷漠,他看了苏元德一眼,很快又走到自己老师那边道:“老师,您找我?”
辅导员老师看看他又看了一眼那边站着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道:“小苏,这人找你好几天了,说是你父亲,特意从老家过来找你有事要问。他今天来学校里都差点跟吴书记他们闹起来,非要我们把人交出来,我们跟他说你出国参加比赛了他不肯信……这人,真是你爸啊?”
也不怪老师会这么问一句,苏子安为人和气,从来没跟同学红过脸,平时看着也是家境不错的学生,反倒是这个自称是苏子安父亲的男人,因为坐了几天长途车又加上来了京城之后在小旅馆没有睡好的关系,一副邋遢模样,看着实在不像是一家人。
苏子安勉强点了点头,道:“老师我知道了,我带他出去谈……”
苏元德一直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着,他大老远跑来是为了让儿子迷途知返,挽救他的,从未想过苏子安会用这么敷衍的态度对待他,甚至耻于去认他这个父亲!等苏子安一走近的时候,他赤红着眼睛二话不说就抡圆了胳膊抽了苏子安一耳光,苏子安见他那副发怒的样子就有所准备,躲了一下,苏元德的手只碰到了他的眼角并没有真抽到脸上,就这样也让眼睛受到撞击,踉跄了一下。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读书人,不少还是负责专业课的老师,都是些艺术家,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家暴的阵仗,顿时起来纷纷推开他们两个,劝了起来,“哎哎,我说这个同志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打孩子做什么!”
“就是啊,你知不知道打人犯法!”
苏元德教训儿子没成,反被他们架开弄的有些没面子,这回连脖子都憋红了,冲他们道:“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你们别管,我抽死这个不孝子!”
辅导员被他那大嗓门吼的脑袋都大了,忍不住也大声呵斥了一句,道:“你有什么事回家去说,在学校里闹像个什么样子!你这样让你小孩怎么在学校读书,啊?!”
苏元德喘着粗气,两眼通红的还在瞪着苏子安,好半天才骂了一句道:“你给我出来!我要好好跟你谈一下!”
苏子安捂着受伤的那只眼睛,嘴角抿了一下,苏元德这幅模样他见过太多次,上辈子的时候他只有一有什么事做的不称这位父亲的心意,苏元德立刻就会拳脚相向,用他一贯认同的棍棒底下出孝子来“教导”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儿子。
但是苏元德,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苏子安很久没有见到苏元德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见了自己第一面会甩出一巴掌当见面礼,实在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
苏元德仗着人多,一个劲儿的想要证明自己做的没错一般,大声呵斥着苏子安,但是他又不好说出来这里的原因,不好当众把苏子安做的那些羞耻的事情说出来,只能不断的声明自己是他父亲,是来管教儿子的。
他这般不讲理,弄的学校里老师为难,也让苏子安觉得难堪。
苏子安看着眼前的闹剧,连刚才想跟苏元德出去说的心思也没了,淡淡道:“老师,报警吧。这个人的确是我父亲,但是在我读高中的时候他因为家庭暴力我妈已经和他离婚了,当时我也登报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当时我断了三根肋骨,读小学的弟弟也骨折了……我妈说过,如果他再动手,就报警处理。”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愣了一下,旁边躲着的女老师扶了下眼镜,当真去拿电话了,这个举动让苏元德一下停止了动作,他忙道:“别!别报警!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着急,失手、失手!”他又冲苏子安连声道,“小安刚才是爸错了,爸那是着急,也是为你好,一下没控制住才……”
苏子安躲开他的手,拧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你一时没控制住,不是你打人的理由。”
苏元德有点恼火,可是也不好发作,只得暂时压下心里的恼怒低声下气道:“是爸做错了,是爸不对行吗,你跟我出来,我们慢慢谈,我是真的有事才来找你,要不是你一直躲着不肯出来,还编了那么离谱的理由……”
“我躲起来?我编理由不见你?”苏子安生生给气笑了,捂着眼角抬起头直视他道,“你从一开始就不信我,我想我没法跟你谈了,我们之间没话可说。”
☆、75 一事无成
苏元德是以父亲的姿态来教训儿子;但是苏子安不认他,这么弄的反倒是让他彻底在众人面前没了脸面,他尴尬愤怒;但是也没有任何理由再去仗着“老子”的身份说些什么;硬生生被学校里的保安架了出去。
苏子安没跟他谈,苏元德心里不甘,但也没法再说些什么,他觉得委屈,觉得憋气,在学校附近住了两天还想再找机会去跟苏子安,想要父子两人之间好好谈一下。
一连跟了两天,终于等到苏子安一人的时候;瞧着身上换了一身运动服;似乎是要外出。苏元德正想上前去跟他说话,就瞧见对面又跑来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孩子,一过来就勾着苏子安的肩膀嘻嘻哈哈的说笑。
苏元德脸色变了下,沉着脸上前去,一下就推开了那个人。
那个人也不是别人正好是从津市美院来找苏子安玩儿的张珂,张珂愣了下才发现那个人是谁,他和苏子安合作几年,对他家里的情况有所了解,尤其是当初苏子安来找他的时候,身上那伤可真是记忆深刻。
苏元德没认出张珂,他本身也对苏子安的交际圈了解甚少,只当这就是一个普通同学——要换了平时男孩之间怎么闹都行,但是现在因为那个电话,弄的苏元德对苏子安任何交情过密的男性朋友都有些反感了,上前推开后直接呵斥了几句,他不好说对方,骂的自然是苏子安。
苏子安不听他的,拽着张珂要走,苏元德再拦,两人当场就吵起来了,苏元德火气大骂的凶狠,但是又支支吾吾讲不出什么道理。苏子安第一次没听长辈的话,沉着脸反驳了几句,苏元德再说,他就要走,却被苏元德拽住了胳膊推搡起来。
“你给我说清楚,今天你到底认不认错!你做了那么丢人的事儿,怎么还敢……我这个当爸的还就不能管教你两句了?!我大老远从家里跑过来,是为了谁?!你说啊,我是为了谁!”
“是,你在血缘关系上是我爸,但那又怎么样?”苏子安脸色难看道,“当年已经登报断绝父子关系,我今天丢不丢人和你什么关系?你从谁那里听到的事情你去跟谁求证,我没有义务对你所有的指责都认罪。而且你也不用摆出一副为我好的样子,我不需要你的管教,你也没有权利管教我,当年我是判给我妈的,我做什么事还有我妈在,轮不到你管!”
“我今天还就管教你了!你是我生的儿子,凭什么不听我的话!”苏元德恼羞成怒,被苏子安这么当着别人的面指责让他实在受不了,几天下来对方丝毫不能领情,也不知道这些事对他将来的人生有多大影响,他瞧见自己儿子这么走上歧途忍不住就粗暴教育起来,一边动手一边骂了几声。
苏子安这几年来对苏元德还是抱着一点希望,但是从未想过他会变得比以前更加蛮横和无理取闹,在苏元德开口闭口指责张文青没管教好孩子,甚至开始对前妻辱骂起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用还手推了他一把……
父子两个人就这么打起来,张珂连忙上前拦着劝架,但是他们父子俩一副有仇的模样,尤其是苏子安,在听到苏元德骂他妈的时候,愤怒的眼角都红了,拦也拦不住。
校园里人很多,一打起来更是引来了不少人看,最后连学校里的保安都来了,硬生生给架开。
苏元德前两天就被赶出学校过,如今再来一次,学校里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继续闹下去,依旧是把他“请”了出去,但是苏子安这次也弄的影响不好,毕竟是公开场合闹了这么大的事,学校里多少也做了一点处分,停了他两天课,让他暂时反省一下自己。
张珂带着苏子安去医务室擦了下伤,苏子安没对父亲怎么动手,顶多就是自我防护和推搡,大概还是对亲生父亲无法出手,倒是自己被苏元德打了几下结实的,眼睛那边的淤青更严重了,嘴角也有点出血。
张珂看了他的脸,小心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啊……”
苏子安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道:“因为一张照片,我和简宇桓的合影,被我父亲看到了。”
张珂愣了下,道:“你和简少爷合影怎么了,你俩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吗……不是,我说你们不是吧?!你们俩……”他看了周围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真在一起了啊?”
苏子安没反驳,轻轻点了下头,应了一声。
张珂忙追问了下事情的始末,弄清楚不过是一张侧脸的暧昧照,简直就为苏子安觉得委屈,想了一会道:“这样吧,这件事交给我,保准过几天你家里那边就风平浪静了。”
他们这边正说着,医务室门外面忽然推门进来一个年轻男孩,长得个子有些高,模样也带着几分混血儿的俊美深轮廓,他找了一下很快就定在长椅上坐着的苏子安身上,大步走了过来,人还没靠近就紧张道:“怎么样,听说你出事了,没受伤吧?”
张珂见他们这样,自觉腾出空间来给他们,道:“你们先聊,我去球队跟他们说下,改天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打。”
苏子安还未说话,旁边的简宇桓听见这句立刻拧起了眉头,上下检查他一遍焦急道:“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谁打你的?小安哥你告诉我,那人叫什么在哪里,现在还能不能找到……”他骂了一句外文,一着急的时候母语就忍不住蹦出来。
张珂看了他们这样,忍不住觉得有点感慨又觉得有点好笑,倒是跟他当初谈第一个朋友的时候有点像,全心全意的扑在对方身上。他也没多打扰这二位,识趣的离开了。
简宇桓不放心苏子安,到底还是硬拽着他去了医院做检查,在听说他被停课几天之后,更是直接订下病房套间,让他在医院里住下,做了全身检查。
这边简宇桓搬去一心一意照顾病号,那边苏元德也遇到了一点麻烦。
苏元德出来这么久,身上的钱不够用了。
苏元德打电话让家里给汇一点来,但是电话拨过去,家里年轻漂亮的妻子却是对他冷嘲热讽了一顿,道:“怎么,你去找你亲生儿子,你儿子还不管你吗?热脸贴了冷屁股,滋味怎么样啊,我之前就说不让你去,一拦着你反倒成了恶人,那现在好了,你去找你亲儿子要钱呀!”
苏元德里外不是人,脸上涨的通红,刚想反驳些什么,电话那头的妻子说完就挂了电话,连反驳的机会也不给他,懒得听他再多说一句。
苏元德再打回去,对方一个电话也不接了。
苏元德在公共电话亭那里站了半天,他脸色难看,心里更是觉得苦楚,他现在的妻子跟以前的张文青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张文青会处处为他着想,但是现在的妻子不会,她会说“留着这些钱,不如养只狗”。
是的,他现在的妻子养了只哈巴狗,她生不出,又不肯把钱花到别人身上去,只能养这么一只听话的哈巴狗,每个月喂养的钱都够养个普通人家的小孩了,她这么做简直就是生生的在糟蹋钱。
但是苏元德无法去改变她的决定,这位跟以前的张文青不同,她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苏元德只要说一个不字,立刻就要大闹一场,根本不管他的感受,不在乎他的脸面。
苏元德把一片盲音的电话挂上,他心中有些后悔,但是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后悔。也许是他来京城的时候就是错误的,也许是更早的时候,在遇到现在的这位厉害的妻子,亦或者说在他几年前动手打断了苏子安三根肋骨让他对自己这个父亲彻底失望的时候……
苏元德在京城住不下去,也未能如愿管教好儿子,只能自己把剩下的钱凑了一张火车票连夜赶回了老家。
火车上苏元德一天一夜没有吃喝,他买的最便宜的站票,但就这样也已经用光了最后的钱。他肚子饿的咕噜直叫,但是又好面子不肯去求人分一点食物,实在饿得很了就去洗手台喝了一肚子凉水。
夜晚的火车轰鸣着一路驶过陌生的土地,偶尔会闪过一两点稀薄的灯光,在一片冰冷的反光玻璃上,苏元德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穿脏了衣领的衣服,胡子拉碴,一脸没有精神、一事无成的邋遢中年男人,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苏元德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