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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无桑冷笑一声,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回道:“难怪得不到晋王的重用,如此朽木,连废柴都比不上。”
“你!”李存信被他踩得脸色涨紫,却又不敢说什么,举着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无桑又接着道。
“你若轻而易举地拿下邢州,擒住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李存孝,如此能令晋王对李存孝起杀心吗?以晋王对李存孝的情义,非但不会杀他,还会原谅他。”
李存信听完恍然大悟,窘迫地放下剑对无桑拱了拱手:“原来如此,是存信谋略不足错怪大师了……可李存孝并没有大动作,该如何引他……”
“掘沟堑。”
无桑将喂完的药碗放下:“将邢州城围起,李存孝定不会坐以待毙,届时,李克用便会亲自率军攻城。”
李存信双眼霎时一亮,喜不胜收地哈哈大笑:“妙计,真是妙计啊!哈哈哈哈!”
李存信按照无桑的指示,开始率兵四面掘沟堑以围城,可刚掘不足一个时辰,邢军便出城冲击摧毁。晋军等邢军退回再掘,很快又被邢军再度冲垮。如此反复了三日,根本无法筑成沟堑。
李存信将此上报于身在栾城的李克用,李克用即与王镕率三万士兵前往邢州。
这夜,认为一切势在必得的李存信与众将在琉璃坡营寨大肆纵酒欢乐,孰不知,此时的李存孝正率领五百勇士出了城,向琉璃坡而来。
待到丑时(凌晨1点至3点),李存孝率领的五百勇士潜入了李存信的营寨,此时正是睡眠正酣的时候,又恰逢全营酗酒放纵之后,值守巡逻的士兵被全部杀死了都未引起什么动静。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只需把整个营寨浇上油,四面点燃,两万晋军便会葬身火海。
但李存孝并未这么做,而是让五百勇士边逐个营寨地寻找一名重病女子,边逐个杀死帐内的士兵。此次夜袭,俨然是为了那名女子而来。
几日前,那三名王镕的人走后,李存孝的身体便很快恢复正常,也再没收到无桑王镕的信笺。当李存孝疑惑之时,朱温派人带信来了邢州。信笺里面写了对于王镕的临阵易帜的愤恨和蔑视,称愿出两万士兵协助李存孝,以抵抗李克用和王镕。李存孝思虑了一天,将一封拒绝的信交给了朱温的手下。
很快,李存信开始带兵掘沟堑围城,他当即明白李存信是想引李克用亲自来攻打自己,可此时的李存孝已不再顾忌李克用,即便是要与李克用正面对打,也绝不会手软了,他顾忌的仅是掳走他的女人的无桑。
李存孝早打探到李存信营内,有一名满头金发的男子照料着一名重病女子。李存孝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敌无桑,此行或许会毫无所获,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可是他再也做不到静默了。
李存孝寻了不久,便发觉营寨里侧的一个大的营帐仍亮着烛火,从里面透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李存孝带了数十名手下直奔过去,众人围上去齐刀一挥,整个营帐四分五裂,里面的布局即暴露在众人面前,迎面扑来一股浓重的兽类气味。
只见一名肩披金发的男子负手立于塌旁,而榻上正躺着一名沉睡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脸色蜡白,无半点生气。
李存孝一看到女子如此模样,心口便狠狠一窒,当即呼喊出声。
“堇儿!”
正当李存孝冲向床榻之时,塌旁的无桑倏地挥出一掌,李存孝顿时如玩偶般弹飞出帐外数尺。
何时曾见过所向无敌的李存孝会这样被打飞,众将都不由大惊失色,均挥刀扑向了无桑。只见无桑一个旋身挥臂,一道火影如电般刮过数十名高壮的勇士的喉头,上面顿时裂开一道大口子,惨叫着喷洒出雾状的血,悉数倒地死亡。
李存孝见此,暴喝一声提刀掠向无桑,无桑哼笑了声,轻松避闪开侧面的刀锋和紧接而来的扫腿,闪避了数招后,无桑不耐烦地挥起掌击向李存孝。
在镇州城墙上的那战就让李存孝深刻明白,无桑的武艺绝对在自己之上,但李存孝这次是铁了心要救回杜堇,即便是要他死。
视死如归的心境,令李存孝武技和力量达到了最高点,他侧身避开了无桑几乎看不见动作的一掌,手中的刀亦同时向无桑挥下。无桑没想到李存孝竟能避得开,不由讶然,忽略了右侧闪过来的刀锋,一道深可见骨的宽大血口霎时绽开在无桑的右肩!无桑脸一戾,旋身后退了数尺。
李存孝见无桑退开了床榻,即转身扑向榻上的杜堇,可就在触到床榻之时,一股冲击力便从右侧击过来,重重地打在了李存孝后背,整个胸腔顿时火辣钻心地疼。
李存孝咬牙挥刀一旋,却落了个空,李存孝大惊正要飞身扑向一边,后背就又受到迅猛一击,冲击力之巨大,整个肺腑都震颤移位,口喷鲜血扑跌在地。
李存孝想翻身再战,却顿感周身麻痹无力,后方传来白深不急不慢的声音:“还是留点力气来对付李克用罢,即便是十个你,亦不是我的对手。”
无桑从后缓缓移步过来,地上的李存孝一见到他便大骇,只见那刚被李存孝砍伤的右肩光洁完好,根本不见什么伤口,只有沾染了大片血迹破开一道大口的衣肩,证明了那个位置确实有被砍伤过。
“你究竟是人是鬼!”李存孝满口鲜血地向无桑吼道。
“问的好,可惜我自己也答不上来,或许,我已算是魔了罢。”
无桑抚了抚右肩,衣服上的血迹瞬息不见,连同破口也没有了,衣袍又恢复了一尘不染的华丽工整。
“葬兰冢那次是你好运,若不是我刚巧耗损了八成内力,又怎会有你如此春风得意的两年。如今想来,一切皆是命定的。”
李存孝咬牙切齿质问无桑:“我既已被你毁至此地步,为何还不肯放过杜堇!”
无桑抬头仰望漆黑无星月的夜空,缓道:“仅差最后一场戏,等戏一落幕,你,我,杜堇,都将回到最初轨道。”
这句话听着像是好事,但李存孝心里却泛着阵阵不祥,蹙眉瞪目问他:“什么意思!”
无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勾着似有若无的神秘笑意,走向榻上的杜堇,看到杜堇原本光洁的额头透着些许黑泽,笑意逐变得更深:“我知你会来琉璃坡,也早料到你会耍花招。你若还想让杜堇活过来,就乖乖关城驻守,放弃冲击晋军。”
李存孝冷笑:“任由晋王将我围困,如此便等同于作茧自缚。说到底,你只是要我一死,又何必大费周章。现在,你就可以动手!”
“是,我的确恨不得你死。”无桑缓缓睨向李存孝:“可这有什么意思,现在,我更有兴趣知道,你会在这种情况下走到何种地步,会做出何种抉择。”他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描着杜堇沉睡的面容:“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你有各种各样打败晋军的方法。你完全可以放弃自己的夫人,更可以杀掉自己的义父,如此,便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你李存孝,不久的将来,中原绝对有你李存孝的一席之地……”
看到李存孝倔强的脸上闪过一丝僵硬,无桑发出戏谑的笑声:“可你却做不到,哈哈哈哈!”他畅快地大笑:“你此生最看重的,便是情义二字,不仅对不信任你的义父下不了手,更丢不下你的夫人。上天赐予你过人的武艺智慧那又如何?全都被你所执着的情义羁绊!彻底毁尽你的一生!”
听着这样毫不留情的批判,李存孝灰败的脸却异样平静。是的,一点不错。他李存孝虽神勇睿智,却有着一颗至情至性的心。在这样的乱世里,放不下情义的人,永远做不成旷世枭雄。
李存孝闭上眼,心中一片灰暗孤寂,良久才缓缓道:“让我看看她。”
无桑瞥了眼李存孝,徐徐起身:“去罢。”指一弹,李存孝便感觉到手脚能动了。
无桑那两下攻击毫不简单,令李存孝几乎站立不稳。他边擦嘴边的血迹,边踉跄走到几尺远的床榻,扶着塌沿慢慢跪了下来。
仍是那眉目,那鼻唇,微翘的下巴上那道美人沟,仍是让他忍不住捏住细细抚摩。却从未见过这张脸睡得如此沉静,完全不像是那个会想入非非到兀自发笑,一脸正经训斥他太腻人,却又撅起屁股蹭过来的杜堇。
他的目光如此眷眷不舍,流连在杜堇脸庞的每一处,一遍又一遍,细致到小心翼翼,直至视线再也无法清晰。
尝到嘴角的一滴咸涩,他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喉咙中的哽咽,微颤的嘴唇轻轻张了张。
“我知你不会让她死。我只求你,不要让她看到,我的死。”
无桑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盯着他,神情显得异常沉静。
李存孝站起来,转身走向早已在帐外持刀等候他的众手下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寨。
李存孝此次夜袭共杀死晋军三千余人,令整个营寨乱作一团。惊醒过来的李存信更害怕地自行逃出琉璃坡,慌不择路地踩入了冰河,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
赶来的李克用得知后,一抵达邢州便立即亲自率兵掘沟堑。这次李存孝没有再出城冲击,任由晋军将沟堑筑成。
深沟高垒,将邢州城牢牢围起成了一座孤岛,李存孝再无任何反抗之法。李克用誓死要将李存孝逼出来,在邢州城外足足守了两个月。
第78章 城楼上的忏言
三月,冰雪融尽;万物复苏;邢州都督府内的花园好一片繁华芬芳。
这天;府内总管老赵一大清早与府内剩下的最后一名仆从做好了早点;白粥馒头。其实已没分什么早点晚膳;自从封城之后,李存孝便下令每日只食粗粮淡饭;亦让官府诏令城内百姓节衣缩食;不得浪费粮食。
百姓们一边咒骂着李存孝是个窝囊废;一边无奈地开始省吃俭用;米肉变成金子;钱币变成废物,酒楼关了门;菜市小吃摊不见了,大街上再没有孩子拿着冰糖葫芦、甜糕欢叫着跑过。常有民众反叛起事,几乎每日都会发生,都由兵官强硬压制下来。
两个月下来,百姓面黄肌瘦,走路都缓慢迟钝,极少有人出现在街上,更已有几百人饿死在街头,人数与日俱增。昔日繁华安乐的邢州城,俨然成了一座萧条弥漫着病态的荒城。
老赵端着白粥馒头,直往主院花园里走。还未入园口,就先闻到一股清幽的花香,令人闻之精神一振,可是却令老赵摇头叹了口气。
拐入拱形院门,眼睛便被不远处的池塘旁的绸蓝、淡紫色吸引住,是满满开了一大片的鸢尾和野百合。
往里走,花香更甚,老赵几乎感觉到整个胸膛都充满了花香,他走上池塘畔的凉亭,将托盘放在凉亭石桌上,不自觉地望向绕凉亭而栽的那些山茶树。
老赵最喜欢这如碗大的山茶花,粉白的花瓣丰盈重叠,姿态绰约动人。趴在石椅边,伸手触摸了一下那诱人的粉白,即引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老赵。”
老赵立马缩手,转身向声音来处躬了躬身,道:“使相,早点做好了。”说完,抬身看向前方,只那么一眼,老赵就叫了起来:“呵!竟开了这么多了!”
只见那个半亩大的池塘上,密密地铺盖了一层鹅黄色小花,铜板大小的五瓣花骨朵,衬着水中翠绿茂盛的枝叶,显得分外娇俏。
池塘边缘,蹲着一位身着青袍的高瘦男子,正用手拨开花丛,捞出其中的杂乱水草。他的动作轻柔之极,那张削瘦略显苍白的脸显得认真而又恬淡,盯着鹅黄小花的双眼,却透着一份化不开的柔腻,仿佛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而不是在捞水草。
老赵快步走过来,边撸手袖蹲下跟着一起捞水草,边欢快地道:“还真没想到,这水毛茛今年开得这样好。去年只开了几朵,夫人差点儿就将它拔了,还好没拔!夫人要看到这光景,绝会高兴地在此置酒欢闹一番……”
老赵忙不迭地收声,心里直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心翼翼看向一旁的李存孝,见不但没因自己的话而伤感,反而扬起了嘴角,这才放松地吁了一口气。
捞完水草,李存孝开始给山茶树剪枝。老赵叫他先吃早点,他却让老赵端给府外的乞丐,老赵上前帮他,也遭到拒绝,说要是闲得慌就去拔草。
老赵其实也知道自己做这些都是徒劳,自从封城以来,李存孝便改为每日两餐,后来又改为每日一餐。除了去军营,在府内便全心全意打理起园中的花花草草,常常一天的大半时间都用在这,比杜堇还要废寝忘食,不许其他人碰触它们。
谁又会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可又有谁能给他抚慰,除了那个人,怕是谁都办不到的罢。
接近正午,李存孝终于修剪完其中两株山茶树。腹部隐隐的闷痛让他再也站不住。扶着凉亭柱,挪动虚浮的脚,坐到凉亭中的石椅上,抬袖拭去额上的冷汗,喝了好几杯热茶,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