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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忽然一把推开他,然后转身快步奔至城楼边缘背对着他,似乎不想让姜维看见自己的表情。从姜维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扶住城墙的手在石壁上用力到关节发白。
良久,在姜维都忍不住出声的时候,钟会终于转过身来,却没再找他说话,只是让左右上来,吩咐把姜维带到大牢去。再让他留在这里,钟会总觉得自己会干出不合时宜的事来。作为一个谋士他讨厌无法掌控的感觉,他只能先让那个根源离得远一点。士兵领命之时他又吩咐了一句带上御医,在他亲自处置之前万不可让姜维死了。
傍晚边小雪终于停歇。最冷的不是下雪时,而是化雪时。钟会唤杜预进来,问他炭火是否各处都已经备足。杜预给出了令人满意的回答。
过来这边除了作汇报还有一件他不如何喜欢的任务。杜预将手伸进袖子,将一只小包取出,置于案上。然后,用两根手指朝钟会的方向推了过去。
钟会的目光落在那个物件上一小会,双手依旧缩在袖子里没拿出来。
半晌,他移开目光,淡淡道:“……拿走吧。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哦?”杜预有些惊讶,但随即释然。他仿佛心情很好似的一把将小包抓起,在离帐而出时顺手一抖全倒在了雪地里。
钟会原本也并非迷恋此物之人。他只是觉得,从城楼上下来之后,那种萦绕在黑色苦闷窒息感中的心忽然好受了不少。黑雾并没有散去,却仿佛一丝暖光透过它们照射进来。让那种窒息感成为就算没有药物也可以忍受的程度。
眼下姜维已被关押,裨将军以上的蜀将兵权尽失,不日旧蜀军就可以尽数收编入自己麾下,可说实力大增。他可以让那个人看看自己是如何杀入长安夺取半壁江山的,这也是对他最有效的报复。
而且这样一来,算是彻底断了姜维复国的念想。以后也再不会生出背叛之心了吧。
钟会垂下头,唇角裂出一个几近崩坏的弧度。即使是由他所迫,不管怎么说,那个人回来了。
那么接下来,首先就去大牢里居高临下的探望一眼那人好了,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就算没有姜维,他的计划也能得以实现。如果那人服个软,宽宏大量的给他换一个环境,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想着的钟会简直立刻就要起身,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击中,让他跌回座椅上。他揉了揉太阳穴,却不能阻止胸口泛出的呕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晃动,各种尖锐的声音响起,刺激着他的耳膜。头开始发疼,唇舌也干得几乎要裂开。他颤抖着拿起酒壶,没有经过杯子便直接倒进嘴里,酒精的味道又刺激得眼前一片发黑。但他知道,这种干渴并不是酒或者水可以解决的。他需要的是……
猛然摇了摇头,钟会咬牙扛住这令人无法忍受的焦躁感。不可以再碰那种东西了。
煎熬还在加剧,身上每一块皮肤和骨骼都在抗议,叫嚣着让他去接受药物的诱惑。只要一点点,折磨就会停止。
钟会双手撑在案上,因为气闷而开始喘气。意识已经不由自己把持,他觉得意识仿佛堕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但他依然咬牙苦苦支撑住一丝清明,嘴唇嚅嗫着吐出一些词句。如果此时有人在身侧,能够分辨出他唤出的词是“救我。”
朦胧的意识中他看到了许多虚幻的身影。知道不是真实的是因为他明白那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那是午夜梦回时才会见到的母亲,一如既往的坐在书房的长椅上,手中编织着的不知道是外套还是披风,编织针在光下晃动得刺眼,母亲注视着手中的编织物却一眼也没有看他。但她的声音却清楚的传过来:“你让我失望。”
她继续盯着手中之物,“你太软弱了。”
不要想着依靠别人,想要什么就靠自己的手去争夺。他清楚母亲的意思,一路也就是这样过来的。只是……
第一次有人愿意那样接纳他,不遗余力的对他好,甚至许下伴他一生的承诺。那个时候,他还是觉得……欢喜。
即便接下来的苦感已经超过了这份欢喜。
此时有人掀帐而入,钟会扶住额头,勉强挤出一丝神智,分辨出这是监军卫瓘。
卫瓘捧着一卷文书,说是城北闲置的一批物资需要马上搬运过来,免得城内粮草分发不济。
他怎么不记得有那一批物资。他揉着太阳穴想着,努力不让卫瓘看出异状。他瞪视着对方,谁让你不经通报就进来的?
卫瓘露出一丝惶恐之色,问道:“是司徒与末将事先说好,今日未时在帐中听末将汇报辎重情况……司徒不记得了么?”
莫非记忆上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了么。呕意越发严重,对此时的钟会来说,要维持正常交流的情况都有难度。
拿过卫瓘手中的文书阅览,这份报告出奇的亢长,前面大半都没讲到要领,字也难看的很。但他还是分辨出,无非是要抽调二校的士兵进行物资的搬运工作。确定了信息后眼前的模糊又增加了一分。
文书虽已拟好,还是需要钟会的大印盖上去才能生效。
区区二校,要掀起什么风浪也难的数字。只是他还是觉得隐隐一丝不对,但具体哪里又说不上来。
“这的确是您亲口吩咐的,您当真不记得了?是不是因为您……近来身体不适?”卫瓘小心翼翼的发问,被钟会狠狠剜了一眼,立刻退后了一步。
煎熬感还在持续,脑子也乱成一团,但万万不可被人看出。钟会只想越快打发了眼前人越好。他摸出纹章,保持住手臂的平稳,在末尾处盖了上去。
“谢过司徒。”卫瓘恭恭敬敬的接过文书,退出去的时候,钟会终于再次跌坐回椅子上。他需要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卫瓘所能提调出的部队数量为二校各八百人,所统相当于一裨。得到了提调和执行许可的手书,他将一千六百人召集到了校场。那里地处成都中心,直达城区任何一处都不会太远。
队伍的气氛较往常有些不同,成群结队武装完毕的士兵从街道上穿过时,两旁的百姓都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卫瓘拿出文书,大声宣布接下来“运输物资”的任务——城北以彩锦道为界,任何物资可予取予求。时间则是从此刻持续到明晨。
军中瞬间一片沉寂,半晌后,又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予取予求,自然是允许军部对城中大肆抢掠。这是一直以来攻下城池后的惯例;征西军进城之后,由于钟会的严令,不得妄动民宅否则军法惩处。众人望北不得归在成都又捞不到任何甜头,早就憋得难受。此时命令一到,焉能不大喜过望。
几个副将小心翼翼的靠过来询问卫瓘,钟司徒不是一直不允劫掠,为何此刻……
卫瓘嘴角咧开大大的弧度,将文书一抖展开,“这可是他亲笔签下来的,我看着他同意的。你们放心去了便是。”
副官咽了一口唾沫,竹简上的诏命老实说写得含糊其辞,对何种物资,何种搬运方式解释相当暧昧,会签下它并非钟会的风格,但末尾处却毫无疑问是钟会的大印。
一人大声喊道印信在此,必然不会有假,正是军司马夏侯咸。副官也将心一横,朝后方的士兵一挥手:“弟兄们跟我走!去夺了城破之日就该是我等之物!”
士兵欢呼雷动,然后转身向北部给他们划分好的地界行去。半路上开始还维持着队形,你推我攘途中组织终于终于溃散,一群饥饿的狼般扑向送给他们的肥肉。
队伍在路上有遇到其他将领麾下的士兵,后者不知不觉也加入了这个行列。然后又加入了几个副将。此时夜幕已经依稀降临,第一道冲天的火光从城中燃起时,形势的走向逐渐变得无法控制。
劫掠开始。当听到部下汇报说卫瓘带领一支队伍划分了城北区大肆掠夺时,其他几个将领也做不住了。
把持军队的大抵为钟会的亲信,其中有人找到了指挥士兵们搬运“货物”的卫瓘,并厉声责问他。责问身为原本直属司马昭投降过来的卫瓘究竟给钟会下了什么蛊,居然让钟会同意抢先只给他这支队伍这等“福利”。卫瓘则呵呵笑着说,确实没有这般道理。想必就算叫其他弟兄也参与进来,司徒应该也不会怪罪吧。就算会,由我卫伯玉担着还不行吗?
将军们看着卫瓘手下一个校尉拽着一匹骡子呵斥着从眼前经过,上面是一车几乎装载不下的衣物。几个士兵再也按耐不住,纷纷冲上前去,低头去拾几匹掉落的蜀锦。除了一两个还在犹豫的人,其他的将军也开始指挥士兵,直奔城中首富之家。
姜维即便在如此之深的地牢中,也能隐约察觉地面上的不对。但是牢中无窗无法窥的任何状况。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响动,他以为是狱卒,却见张翼与罗宪一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朝这边过来,一见到他立刻飞奔而至,并且持刀斩断了牢门的锁链。
“你们这是——”
“不是我们的血。”张翼的脸色非常阴沉,简直可说沉痛,却不是光线暗的原因。
“伯约这边是重犯的牢房,所以守卫才没有完全撤出。至于其他地方……”他顿了顿,但因为心知不能浪费任何时间又立刻说出口。“我们之所以能够脱出,是因为其他地牢已经没有守卫了。几乎所有的士兵已经出动——屠城。”
眼前一阵发黑,姜维不由后退了两步,仿佛无法消化那个词。下一个瞬间他立刻拉开牢门冲了出去。
外面已经入夜,变成一片红色和黑色交织的地狱。
红色的,是火光和鲜血;黑色的,是夜色与残骸。喊杀声震天,士兵纷乱的脚步声到处作响,其中夹杂着女子和孩童的哭声。他看见商铺中残骸和财物一并滚落一地,店主被捅穿了肚子,吊在自家店门口。有几个魏兵把硕大的箱子兴冲冲的往外拖。有半裸的妇女被拖出门来□□。奔流的江安堰中一片猩红,却并非因为火光的照射,这条哺育着两岸子民,无数妇女在岸边洗涤过美丽蜀锦的河,此时堆积着众多尸体,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切都像一场噩梦。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那坚实厚重的城墙在乱兵的铁蹄和欲望之下,原来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从乱军中夺了一支矛,舞动手中的兵器,斩杀着已经杀红了眼的魏兵。他不记得自己从魏兵手下救下来多少人,但他明白城里的情况已经失控到无法收拾。
乱军中他朝廖化等人大声嘶吼,传达命令。速去城外调兵进来,快去其他城区阻止情况恶化。但他也知道已经被调离成都城区的旧蜀军就算能赶到也得明晨。屠杀,依旧会继续。
——士季,你真的干了这种事。
——士季,想不到你竟如此残忍。
——士季,莫非我当初的决定就做错了。
——士季,你已恨我至此。
……
——士季,对不起。
卫瓘登上一座位于城区的瞭望台,冷眼望着下面灼烧的城市,并未参与到抢掠其中。他的目的,本来也不在于此。
“卫伯玉!总算寻到你了——你干得这等好事,就不怕军法处置吗?”
卫瓘朝下望去,却见田续率领万数以上的甲士而来,立于台下与他遥遥相望。看样子钟会已经得到消息,开始派人阻止事态恶化了。再一望,田续身边还跟着十数名将领,有原魏军的降将,还有数名兵权在手的钟会亲信,皆面带愠色,想必是按耐不住加入了抢掠的小头领,突然却被告知他并非钟会本意而罢手。
虽然他们尝试努力控制过事态,但要彻底收拾已经红了眼的军队何尝容易,众人皆是面带怨愤之色等待卫瓘解释。
卫瓘慢吞吞爬下瞭望台,“我何罪之有?”
“你假传命令,破坏军纪……”
“我可没有假传命令。”卫瓘眼中寒光一闪,随后手一扬,一封白绢被抖出掌中。“只不过,谁说我传的是钟会之命了?”
田续瞪大了眼,几名副将也面面相觑。
“我卫伯玉所奉的,乃是晋公之命!”
一军皆惊。
“将士们为征战辛苦至今,打下敌国取些财物供己不足,乃是天经地义。这是得晋公所允,何破坏军纪之有?”众将窥来,果然白锦黑字清清楚楚。
将领们无人反驳,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不少人怀中还揣着死也不愿意归还的珠宝财物。
田续却觉得心情复杂。入蜀地以来,魏将关的被关杀的被杀,剩下的都是愿意效命钟会之人。以至于现在见了司马昭的诏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卫瓘忽然声音转厉:“钟会之前可曾信任过你?若非此次城内大乱,他可愿意将重兵调与你驱策?你身为大将,数十年来食我大魏俸禄,如今却向故国举起反旗,何等大逆不道!吾这次,就是奉晋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