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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一声短促的咳嗽显得有些尴尬,但终将神情怪异的君姒拉回了神。
“你怎么来了!”一向端庄得体的君姒语气慌张、神情很不自然,刚刚提起的人说来就来,这也太让人没有思想准备了。
“嗯,有些事情想问清楚。”奚自涯看到君姒的反应先是有些鄂然,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来得有些冒昧了都未提前打个招呼。虽然她在君姒面前一直保持距离,但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似乎还真没跟她客气过。
“噢……你、先座……”看来南宫于渊对君姒说的那个龙巫的秘密冲击力太大,以至于慌乱到现在。奚自涯从未见她心神如此不定,在她的印象里君姒随时都能对着别人保持着谦和的风仪和处变不惊,“要是不太方便就改日再谈。”
“没关系,本来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本来是一句简单的话,说着说着君姒就觉得自己说变味儿,而奚自涯听着听着也觉得变味儿了。真是奇怪什么时候和她沟通起来这么困难了,奚自涯蹙眉。无漫在一旁看得明白,这两人心里若不是怀揣着点什么别的心思怎会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声色馆,想必少馆主也知道我们为何而来了。”无漫替奚自涯接下话,再不出来说两句三人就该站到天黑了。
“能从陛下那儿偷到信,她本事倒是不小。”敛了敛心神,君姒直奔话题,她今日呆在家中并不是只陪南宫于渊喝酒这么简单,对于奚自涯的来访她早有预见,苏五儿怎么把信偷出来的她也了如指掌,声色馆的情报传达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迅速。
“陛下为什么非要亲自保管这封信,不敢拿给我去查案?照理说这信交到刑部对卫修远定罪更有力,还是中间有什么蹊跷?君馆主可为我解答一二?”
“你想知道陛下到底在想什么,想知道这信又隐瞒了什么。可你既然无心在此地久留,又何必知道这些呢?”君姒已习惯了奚自涯这样的诘问,但唯一这一次她不想告诉奚自涯真相,残忍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其实君姒也是猪脚。。。
☆、步步为棋之子不犹
是啊我何必知道呢,这些人、这些事本就与我无关。奚自涯暗自想着,好像在这待的时间越久越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自己明明十分厌恶晋陵这座皇城的人和事,自己明明只想快点换回自己然后离开不是吗?不是的话又在留恋什么呢。陷入一番自问当中的奚自涯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难道是留恋她吗?满屋的酒味引得人的心思一点点发酵。这个可怕的念头让奚自涯自己吓了一跳,她定了定心神强压掉那个荒唐的想法——不会的,她绝不会像莲白衣她们一样、绝不会成为那种抢走她母亲的无耻之徒。
“在想什么,脸色忽白忽绿的?”看到奚自涯神色不安,君姒提醒道。
“沉香……”奚自涯敛住心神抬头望向君姒,这简短的两字轻飘出口分量却是不小,“小的时候母亲教我习字,她碾墨时总喜欢在砚台里加一些沉香灰,这味道是她喜欢的,她说这是独属于楚家的书香卷气。”即便是写字这样简单的小事亦能显得她性情柔软,这便是奚自涯这么多年记挂着的楚挽墨。奚自涯的思绪飘回了那座大宅,那个晋炎两朝的驸马奚夜当年的官邸,那座宅院十分气派可她的母亲从未踏出过自己的院子半步,她整日醉心于习书法和医术,每次去到那院子里探望母亲,闻着淡淡的草药味儿奚自涯心里便觉得甘甜。只是那时她还小并不知道楚挽墨是被她爹奚夜囚禁于驸马府中,只当爹娘真的是一对夫妻,她们三个是幸福的一家人。
“看来她在你心里分量很重,这些微小的事你都记得。”君姒短暂的蹙眉,随即换上一副坦然的模样与奚自涯对视。是了,她怎把楚挽墨忘记了!奚自涯自幼跟随在她母亲身边,对她的习惯自然比旁人了解更甚。所谓百密一疏,终是输在这该死的习惯上了。
“幸好是记得,也才能猜想出母亲会将这研墨的习惯一并传给了她的爱徒……”那语气让旁人听来分明是在羡慕话中之人,“在晋陵,我不羡皇权、不羡司马卿岚;我羡慕苏五儿、羡慕你,但最羡慕的还是武信瑜,我多希望自己也如他一般是母亲最喜爱的一位弟子,得她宠爱得她教授,成为她最骄傲得意的门生。”奚自涯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君姒亦明白这是因为她的母亲楚挽墨在她心中分量超过了所有人。看着奚自涯神思恍动君姒上前轻按了一下奚自涯的肩头邀她坐下,说话间她已命人将桌上的酒水都撤掉换上了一副精致的茶具。
“你羡慕别人,别人同样羡慕你——羡慕你是桃花门的少主,羡慕你有楚青虞掌门和安若尘二掌门的疼爱,羡慕你那高贵的皇族血统,就连我……也是羡慕你的……”君姒点到即止再说恐怕自己就要失言了,她和奚自涯因龙巫的契约而联系紧密,但她又逾越了那份契约对奚自涯有更多的期许,在奚自涯多次拒绝之后她的这番情意只能心照不宣。
“这些都好却也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奚自涯顿了顿终是没将那句你又羡慕我什么问出口。
“先喝杯茶吧。”君姒见奚自涯脸色不好又气息微软,猜想她的身体是快撑不住了。
“好似没了你我就活不了一般,我不想来这的原因就是这个。”奚自涯睨了君姒一眼终是没有接这杯茶,过浓的普洱红得分明就像与血融到了一起,君姒总变着法的让她喝龙巫的血,她不情愿也不忍心。她不是一个喜欢依赖别人的人,如此得君姒溺爱反而让她对自己感到不满,只是这种不满用语言表达出来就像对别人不满。
“我没懊恼有人却恼了呢。”君姒觉得好笑,她赌气的模样倒不多见。
“还请君馆主解释一下这谋反密信上的墨迹为何隐隐带有沉香气味。”奚自涯被轻易戳穿脸上有些挂不住继而迅速转回了那密信的话题。
“先喝了这杯茶就告诉你。”君姒眯着眼淡淡一笑,那眸中的光华温雅端丽。
“我不喝。”
“喝吧,嗯?”君姒贴得近了些轻声劝诱,她身上那种雅致清淡的香气让奚自涯心神略动,龙巫怎的也算是神灵后裔凡人容易拒绝吗?不容易。
“……”奚自涯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般才好……”君姒见她喝下了掺着龙巫之血的茶心里松了一口气,“那信的确不是郝连睿霄写的。”知奚自涯猜得八九不离十她索性就说了。
“但信也不是出自武信瑜之手,当时武信瑜远在硕人岛自然没时间谋划朝中之事,在莲阁主眼皮底下也没人敢冒这个险。”确认信是他人模仿的并不能让奚自涯豁然开朗,君姒她既然知道信是假的怎么不告诉她是谁写的。声色馆知道实情却又替谁在隐瞒着,还能有谁,自然是天下间权势最大的那个女人。
“若是他,这事倒还简单了,无非就是武家为上位开始排除朝中异己。”奚自涯试探地询问。
“那便是如你猜测的一般。”出于层层顾虑君姒还是没有将写信之人告诉奚自涯,既然她已经猜到武信瑜身上,那她也很快会联想到萧子慎,毕竟这两个师兄弟关系匪浅。
“你到底还是忠心于司马卿岚的。这是谁设的圈套,她吗?”未免也狠毒了一些。
君姒没有多做辩解,她自己知道她忠心钟情的人到底是谁就够了,“你与陛下承诺的只是卫修远的一条命,至于各种缘由又何必去了解这么多呢。知道得多对你并不是好事,况且你很快就会离开晋陵。”君姒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顾虑,她能顺利离开吗,要是不能她要怎样才能守护这个清冷漠然的女子。
“我知道,只是我不愿做个糊涂人,违背一些……原则。”奚自涯心思敏捷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虽然冷漠但从未用过手段去杀人,这种阴谋的方式她不认同却还要继续做,想来以前在江湖中刀剑的厮杀倒比这种借刀杀人来得痛快得多。
“原则,立场,每个人都不同,或许我亦有与你对立的时刻,有你厌恶的事物。”君姒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慌,但她尽量表现得镇定,她的仪态任何时候都不会丢。
“人活一世,总要活个明白。”就像她想要明白为什么楚挽墨会让年幼的自己离开她,就像她想要明白为什么莲白衣身为女子、身为杀父仇人可以得到母亲的垂爱,就像她想要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逃不过被父母抛弃的命运。
“有时候活的明白不如活的糊涂。”
“叨扰,告辞。”在没有多的话好说,奚自涯兜领着无漫离开了声色馆。无漫从旁看着心里通透得很,这丫头是憋着气走出院子的,紧捏着拳头连手指关节都泛白了,这般情绪实在不能解释为一般的恼怒。
看着奚自涯远去的背影,君姒整个人瞬间变得黯淡凄然,自涯请你相信我,我不愿多说是为你好。等这件事了解了你就自由了没有人再能为难你牵制你,我君姒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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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尔诈尔无我虞
无栾领兵出征已有些日子,边陲也终于传来了消息——出师不利。锐剑、云惊当年能与夜霆并称炎朝镇国三大军队并非浪得虚名,加之处于有利地形环境,夜霆军难免吃些亏。无栾当年被莲白衣派去郝连家做探子,曾被郝连家两兄妹赏识委以大任,郝连芷云更是对她器重有加。两军对峙,来将是昔日郝连家的叛徒里应外合害死郝连睿霄的亲妹郝连芷云,郝连睿霄自是不打算放过无栾,阴狠毒辣的行事更甚。
出师不利在司马卿岚看来也不算是坏事,一来安逸得太久的夜霆军却是需要强大的敌人来磨练一番,二来郝连睿霄要真在这个关键时刻被擒拿回来反而坏了她的大计。朝审已开始了三日,被卫修远牵扯出来的官员已一一被刑部审完办理,只卫修远迟迟没被提审,司马卿岚有些耐不住性子,这日便宣了奚自涯进宫。
“还不动手却在等什么?”司马卿岚此时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见着来人未等他行礼便开口诘问。在这个人她身上真的没有多少耐性。
“还有很多疑点,我想弄清楚。”
“朕让你办人不是让你查案,难不成你还想把这案子翻不过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简单的道理难道苏丞相没有教过你?况且你只是和朕在做交易!”司马卿岚将手中的笔杆用力向往前一甩,许是八九月闷热的天气,总能让人莫名的烦躁起来。奚自涯站在一旁不接话,直直盯着自己手背上被溅到的墨汁。又是墨,楚挽墨,沉香墨,司马卿岚手里的墨,近来总是围着这样东西打转呢。
“怎的没话说了?”司马卿岚见她出神,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点玄墨沾在那白皙的手上显得分外突出,每次遇到苏五儿和奚自涯两人时她的帝王修养总能给被生生抛到脑后去。
“擦了,抬起头来说话。”
“陛下大婚,莲阁主和楚夫子可要来?”也不知怎的奚自涯唐突问起,说完自个也有些悔了,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你…放肆!”司马卿岚凤眸一沉,与武不古大婚她本就不情愿,如今一个小小的臣子居然敢管起她皇家的事,还挑这个时候问。可偏偏司马卿岚又拿这样的人没有办法,就像苏五儿在她眼皮子底下偷走那封密信,她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臣鲁莽了!还请陛下赎罪。”奚自涯第一次在司马卿岚面前诚心的认错,只因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楚挽墨。
“算了……卫修远明日就审,朕不能在等了。”
“只审,不杀。”不明不白的要人性命她奚自涯做不到,少女心性毕竟没有帝王那般狠绝。
“是想反悔?你不想奚自涯离开晋陵了?”
“不论臣想不想,陛下愿不愿,她都会离开,有些事谁也左右不了,无上的权利也约束着你。这个交易并不公平,我想换个条件。”就像及时和掉一局烂牌两方都不会有异,因为对方都发现了各自的筹码不够好。不如重新洗牌上手,换上更加诱人的筹码一搏。
“哼,谈一次已是朕宽容与你,还要加码你拿什么跟朕加?”
“卫修远的事,陛下一定不想太后知道真相吧。”奚自涯拿捏得准,虽然她还不知道卫修远是被何人陷害,但她只要把那密信往太后哪里一摆再添油加醋说几句,这司马卿岚的日子便不会好过了。
“你倒是比你爹苏陶更狡滑!讲!”司马卿岚不确信她查到了多少但又被她说中了顾虑,看来不能让君姒和苏五儿走得太进。
“请陛下收回臣下与澜亲王结亲一事。”最终到底她换的筹码还是离不开苏五儿这个人,还是想替她争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