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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用“贪”字,那才是真正悲剧吧?
这会儿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那熟悉的口吻和音调,莫名就让人觉得亲昵又甜蜜,叶无莺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跳舞了,卧槽,他就说怎么之前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呢,果然应验了!
再怎么想,在这个时间点上,司卿也是不可能出现在祈南的好吗?
“怎么,你们以前当真见过?”吓一跳的不是别人,正是青素,因为叶无莺应该没有五岁以前的记忆才对。
男孩儿却甜甜笑了,“只是偶然在街上见过一次面。”
青素却皱起了眉,仍然有些怀疑。
叶无莺不管哪一次去外面,青素都跟着,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如果曾经和这个孩子擦肩而过,他又是这样的长相,不该毫无记忆才是。
可是面前的孩子一看就知道并不想解释,青素想着回头再问少爷,便笑了笑,退后两步,只做一个婢女的本分。
因为琉绮这样一打岔,叶无暇就被晾在了一旁,她却丝毫没有尴尬的模样,反倒落落大方地一笑,向琉绮行过礼就转身回到了她的坐席。
说叶无莺是主角,事实上这场宴会真正的主人公还是那些世家士族的大佬们。
叶无莺原本很期待这场宴会,因为这里有他需要尽早结识的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谢玉也来了,只是这会儿混在人群中,他还没找到,就被司卿扰乱了心绪。
“原本,只是想来见你一面。”这个后来惊才绝艳闻名大殷的天巫这会儿只是个众人都不在意的小男孩儿,任谁也想不到短短十数年的时光,他一路往上,走到了很多巫一辈子都爬不到的高度。
巫的等级十分简单,普通的巫,那就叫巫,绝大部分巫终其一生也就是巫,巫和武者以及炼气士都不同,炼气士看资质,即便是资质再差,通过努力还是能够走到比同等阶的人更高的位置的,比如叶其霏,巫不一样,巫,要看悟性。
拥有巫的资质是前提,但悟性这东西虚无缥缈,因此,很多人哪怕再努力,他也就是个普通的巫,巫之上还有大巫,比如琉绮,她原本当然不叫琉绮,琉绮是她的巫号,只有到了大巫这个层级,才会拥有巫号,叶无莺那早逝的母亲也曾是个大巫,再之上,就是天巫,每一代的天巫,就从没有超过十个之数,徐夏行就是数千年不曾出现过的最年轻的天巫,当然,最上还有三大祖巫,谁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活了多少年,他们住在神都深处的巫殿里,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外人见过他们。
只要成为了大巫,就可以在神殿中挑一个巫号,这些巫号据说最早都是神赐给巫的,事实上说穿了也就是最初那些个巫的名字。一旦成为了巫,就要抛弃自己所有的过往和家族,但若是普通的巫,还可以保有自己的名字,而晋升大巫,连这一点都要被剥除。
对于这一点,司卿非但不排斥,甚至还很乐于彻底与那个徐家割裂联系,如果他不说,这世上当真已经不剩下几个人还记得住他的名字,等到徐家那一辈的几个老家伙都离开这个世界,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记得。
但是他毫不在意。
他不喜欢徐家,就好比叶无莺对这个叶家也未必有多少感情一样。
世家看着风光,内里不知道有多少龌龊,世家有孩子以自己的姓氏为荣,但也有他们这样不被家族友好相待的孩子并不想要这浑浊污糟的世家姓氏。
从见到司卿之后,叶无莺已经开始后悔,于是装死、沉默。
“我们到外面去玩,好不好?”他眨眨眼睛,笑得特别天真甜美。
叶无莺:“……”
他知道,是瞒不过司卿的。
如果自己一开始看到他,不是那么震惊,而是直接装作不认识那么过去,或许还有可能,但是一瞬间的反应根本做不了假,应该说,一看到这个人,他就想起自己最后听到的那句诅咒,那种深浓的恨意和锥心的悲伤让他难以忘记。
又或者,因为司卿出现在这里太不科学,从他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开始,叶无莺就知道,这一世——
改变的不仅仅是他,重新来过的不仅仅是他。
还有司卿。
第13章
这个真相说不清是好是坏,叶无莺只能点了点头,在宴会的间隙同司卿一块儿往外走去。
“小心一些。”大巫琉绮关切地提了一句。
司卿微笑,“好的。”
旁人自然有些惊疑,能跟在大巫身边的孩子……他是什么身份?
其实叶无莺也感到很疑惑,照理身为徐家子的徐夏行早在两年前就该经过资质测试,然后进入巫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千万里外的祈南?
外面的风景很不错,雨过天晴,月明星稀,水波粼粼,隐隐有些桂花的香气传来,水中亭的风光自然愈加美妙。
“人生当真叫人意想不到。”司卿一字一句说道。
褪去了那层小孩子的伪装,他仍然微微笑着,眼神却瞬间变得不同,那种违和感让叶无莺觉得像是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再怎么去装小孩子,他们也不是小孩子,眼睛中的沧桑根本藏也藏不住。
“我已经不生气了,你还在生气吗?”他忽然回过头来说,“这世上有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也便罢了,居然还有另一个,这么巧的事我几乎都要相信我们是天生的缘分了。”
叶无莺瞪他,“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就搞不明白了!算了,反正你一直这么阴阳怪气。”
司卿轻笑,“是啊,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平静地说,“你死之后,我掉回头去查了很多事,然后才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更不一定为真,你相信了你看到的听说的,我也信了我看到的听说的,所以,那时候我才知道,你没有背叛我,才知道,你以为我背叛了你。”
叶无莺皱起了眉,很多事只需要稍稍透出一点儿,他就能够想明白很多事。
自从重生回来,他其实还没完全进入状态,直到见到司卿,他才仿佛真正感觉到自己又去了那个诡谲复杂的京城。
“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叶无莺转过头去,“之所以会信那些,不过是因为本身我们就没有相互信任。”
那么容易被挑拨,被利用,被离间,说穿了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关系那样脆弱,不论是司卿还是他,都如履薄冰,被轻而易举就打得粉碎。
可是,那之后的伤害、折磨、痛苦,并不会因为误会被解开而减少半分。
“是啊,”司卿侧了侧头,“我来并不是来请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
叶无莺却并没有看他。
上辈子这个变态家伙给他的折磨他根本没法忘记,哪怕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太羞耻而难于启齿,不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对于叶无莺而言,那种回忆称不上全然是痛苦,却也绝对不是美好到让他怀念的。
“叶无莺。”
“嗯?”
“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我就怕这一切不过只是我自己的梦,只有我回到了过去,而你不在。”
叶无莺皱起了眉。
“后来,我替你报了仇,他们一个个都死了,死得非常凄惨,每一个——我都让他们一无所有痛失挚爱受尽折磨,才以一种毫无尊严的方式死去。”司卿的口吻柔和,“可是我仍然不开心,他们死了,你却并不能活过来。”
他说得再平淡,叶无莺听着都觉得很有些不自在。
“所以,我只是来看一看你,然后就要走了。”
叶无莺终于看向他,“你为什么会在祈南?”
“你是想问,我五岁资质测试之后,就应该去了巫殿,是不是?”
“嗯。”
司卿笑起来,“因为我逃了。”
“什么?!”
“作为未来的巫殿掌管戒律的天巫,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巫殿的规则,”他轻笑起来,“只要还没进巫殿,还没有真正成为巫,就不用遵守巫的规则,反而不会受到惩罚,我醒过来的时间有点晚,已经进行了资质测试,所以,在我醒过来的刹那,我就决定要走。”
“走?”叶无莺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
司卿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我从京城……到祈南,用了两年,不许嘲笑我不识人间疾苦,我确实不知道,这一路是这么难的。”
叶无莺:“……”
再怎么说,上辈子的司卿都是完完全全没吃过苦的,他出身世家,后来成为一名巫,因为太过惊才绝艳,几乎是人人捧着,当然,也有人想要他死,处处陷害他刁难他,他也受过伤甚至因为病痛的原因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忍受痛苦,但这种与真正的民间疾苦那是两回事。
他没有忍受过饥饿,没有受过严寒,更不曾因为生计发愁过,他或许曾露宿荒野,但那时候他已经是一名强大的巫,而不像这会儿只是个孩童。
叶无莺拉过他的手,才发现他很瘦,脸上虽然看不出来,从胳膊到手掌,都瘦骨嶙峋,几乎全是骨头,哪怕有这宽大的青布衣衫遮着,却也仍然看得出他这会儿单薄的胸背。
他本来就有病,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这样瘦弱的身后,更显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同是孩子,五岁的叶无莺,恐怕要比面前七岁的司卿还要健壮一些,虽然叶无莺本来就已经是偏瘦的体型了。
“你疯了吗?”叶无莺不可思议地说。
司卿微笑,“你心疼了吗?”
叶无莺:“……”
算了,他反正就是个疯子。
“这个给你。”
叶无莺看着塞到他手里的东西,一阵恶寒差点儿直接扔到水里去。
这是一个小孩子……的脑袋。
没错,只有一个脑袋,圆滚滚的脑袋,剪着短短的桃心发,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眉眼弯弯地看着叶无莺,仿佛笑得很甜。
“别扔,以后如果有想说的话,可以通过它传给我。”司卿握住了他的手。
叶无莺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巫偶的脑袋。
不管看多少次,他仍然会因为巫偶而受到惊吓。
巫之四道,卜、咒、术、偶中,最神秘的就属卜和偶,最难学的也是卜和偶,巫的学习本身需要天分,而要学卜和偶,那需要的不仅仅是天分,在巫殿之中,绝大部分的巫都会选择咒或者术,只有神选中的宠儿,才能修习卜和偶。
司卿有修习卜卦的天赋,他却厌恶整天呆在巫殿的星象宫中,因此,他选择了偶。
巫偶不是木偶,也不是铜偶铁偶,而是……与真人十分类似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假人。
只有巫才会培育的植物,会产生一种只有巫才能取下的凝脂,用这种凝脂做成的偶,皮肤会拥有同真人一样的质感,再用柔韧的异兽毛发做头发,最后是用世上最坚硬的奇石打磨的骨骼,每一个做偶的巫都会很用心,将它们制作地与真人一般无二也便罢了,更多的会对它们的外表十分计较,将它们做得比真实的人类更加美丽。
但再怎么逼真的偶那也是偶,它们能够像真人一般行走坐卧,但行动之间毕竟僵硬,若是猛地看去,自然会显得十分诡异。
叶无莺无意间去过司卿放置偶的偶室,当时被吓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就好比面前这个脑袋,若是安在正常孩子的脖颈上,这真是个漂亮得足以让长辈夸耀的孩子,发黑如墨鹅蛋脸庞,大眼睛长睫毛,雪白的皮肤樱桃样的嘴唇,笑起来甜甜的,甚至还带着两个小小的酒窝。
可当只有这么一个脑袋的时候,就不是可爱,而是惊悚了。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叶无莺直接把它塞了回去。
司卿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他歪着头想了想,“好吧,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的偶,这样总行了吧?”他掏出一个麻布袋子,将那个“脑袋”灌了进去,明显这个袋子是事先做好的,因为刚刚好将这偶的脑袋装进去,又折起边缘,“回头这样缝一圈,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这样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布袋圆球,到底没那么恐怖了。
叶无莺皱着眉,“我说了,没什么想和你说的。”
“叶无莺。”
“嗯?”
司卿笑了,笑得眉眼弯弯,不知道为什么让叶无莺想起他手中袋子里的那个巫偶脑袋,硬生生地差点打个寒颤。
“你是重来一遍,我也是重来一遍,所以,我们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轻轻说,“即便做不成情人,我们也可以成为盟友,不是吗?”
叶无莺沉默下来。
他知道,司卿说得没有错,其实拥有司卿这个盟友,于他而言简直百利而无一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面前这个人的可怕,哪怕这会儿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但不管是前世的他还是现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