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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只是想随便听点人声吧。一念及此我心底登时如被刺到了最绵软的地方。我真是该死,要是早知道她今天会回来——怎么也不会忍心放她一个人在家,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的啊……
去盥洗间拿了毛巾打到半湿,包上冰箱里拿出来的小冰块走到她身前蹲下。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在距离我不少半臂之遥。乌墨墨的发丝裂锦般散了开来,空气中漂浮着熟悉的花香与体香。松松的睡裙曝露出整段细腻而象牙般柔白的肩颈,漂亮精致的锁骨蝶翼般向着两侧细细伸展。真奇怪,明明是病中之人,可那似是与生俱来的天然诱惑却丝毫未减分毫,反因着那倦怠而颓靡的姿态更添了几分动人的情境,蛊毒般摄人心魂。
我呆呆地看了至少十几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来意。“别看了,再躺会吧,捂上这个。”
静静等了几秒,见她不理我,我只好放下冰包,一手抱住她的后背,一手探入她腘窝下,轻轻一挪——她病中之人哪有力气抵抗,下一秒,已然微有些气鼓鼓地被放倒了。
赶在她生气之前我立刻将冰包放在了她的额上,轻轻一压。“别乱动,乖乖在这躺着,再过半小时就可以吃饭了。”
她闭上眼睛不说话,仿佛是放弃了气力抵御,便预备改用这样的冷淡态度来应对我的关心与紧张似的。到得此刻我要是再看不出她对我隐隐有气这件事,大约是真的可以去自挂东南枝了。想抓她的手握着也被她不动声色地挣开,抽出的同时那薄薄的皮肤几乎是立刻泛出一抹浅艳的潮红,我心头一软,低声哄道:“是我不好,不该这么晚才回来,可是,我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今天会回家,我要是知道你要回来,绝对是半步不离地守在家里等着你,哪儿也不会去。”
苏曼挺翘的睫毛微微抖了抖,闻言睁开了双眼。墨玉般的眼瞳仿佛浸了一冬的冷凝与清愁,她不接我的话,却是问道:“你的手机呢。”
我一怔,立刻掏出手机递给她。“没电了。”
她动了动颈子,我立刻会意给她脑后多垫了一个抱枕。她也不与我多说,修长纤细的手指直接摁了我手机的开机键,只是一秒后,那清脆熟悉的开机音乐便立刻响了起来。
“哎,怎么会?”
我错愕地看着她直接将手机丢到我面前。“自己看。”
拿起手机,我心里几乎是立刻咯噔了一声。我那明明应该是没电了才自动关机的手机竟然显示还有半格电,未读信息一条,未接电话两个。一一点开,信息是渺飒发来的,电话却是苏曼与渺飒各一个。
看了下苏曼打过电话来的时间,显示竟然是上午十一点四十。我懵住了。“我没听到电话响啊。”手机也没调静音,这是怎么回事?
“出发之前我给你发过一条短信。”苏曼蹙眉看着我,“你接收的时间应该是夜里十一点左右。没看到信息没关系,可,抵达后我打给你的电话却是被人为挂断的。再拨过去就是关机。对此,你就没什么想解释一下的?”
她沙哑着嗓音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听得我又是惶急又是心疼起来。“我没有——天,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挂你电话?”我把手机按来按去反复琢磨着,这不科学啊!还有苏曼说的那条信息我手机里压根也没有,难道是我手机坏了所以根本没有接收到?难以描摹心底隐秘滋生着的疑虑与不解,我思索来思索去也只能得了这一个可能——哑哑。我记得午餐前,大约就是十一点四十左右那个时间我去过一趟洗手间,手机就在哑哑房间的书桌上扔着,她是唯一一个可能接触到我手机的人。
我心里想着,嘴里就下意识地说了出来。“哑哑倒是有可能碰过我的手机,可是她不可能也没理由会挂我的电话啊?难道是她玩的时候不小心挂断的?”
“呵。”苏曼没有接话,只是淡薄地勾了勾嘴角。
“苏曼……”我明明没做亏心事的人被她这么一笑也莫名地心虚起来了。
“你这两天都是在纪家?”我正心乱如麻,苏曼忽然又道。
“我昨天晚上过去的。”我嗫嚅着说,蓦地一惊。“你怎么知道……”
苏曼又咳了几声,才幽幽道:“很明显的事,我回来的时候,漫漫已经在到处找水喝了。”
“……”事情说到这里,我已然是千古罪人了。纵然不是成心,也间接导致没能去接苏曼,没能照顾好漫漫。我揉着眼睛低声道:“哑哑病了,纪予臻打电话要我去看她,她是因为想给我看桂树才发烧的,我没有理由拒绝。”
“是没有理由拒绝还是根本没想过拒绝。”
我怔住。“苏曼……”
“思归,你让我觉得我冒着大雨赶飞机回来这件事,变得很多余。”苏曼淡淡一笑,说话间脸颊已然侧向了里面,不再看我。
“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苏曼,你不要这么说……”我再忍不住哭了起来,“电话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可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我怎么会这么做呢?看到你生病我宁愿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我你知不知道?”
“不是每次你哭,都会得到原谅的。”她的声音轻极了,嗓音更是因着发热而带了几分涩哑的质感。说完,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径直甩开冰包坐起身来,伸手拿过我放在茶几上的感冒药便就着杯中的温水咽了下去。
“苏曼——”
我阻拦不及,只得眼睁睁看她吃完药,单薄的身体微微定了定神便站起身来。
“你看到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她淡淡地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担心我。”
“苏曼——”
我的话被淹没在她明显虚浮孱弱的脚步声里。话音甫落,她人已走向了卧室门口,几秒后——砰!
门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六章
苏曼已经回去了卧房;剩我一个人在客厅呆着,怔怔蹲在沙发前抚着那仍残留着一丝热度的抱枕。脸颊贴了上去,想象着在我回家之前苏曼独自一人忍受病痛静静沉睡的模样,一时间;竟连黏腻而微烫的呼吸都仿佛同步了起来。内心缓缓胀满的钝痛感愈发透彻而显山露水,最开始的时候,她应该只是想随便看会儿电视等我回家吧,她一定以为我根本就不会离家太久,也许只是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会回来。可,她从中午一直等到晚上;从醒着一直等到睡着,从可能只是一点点的不适等到实实在在的发烧——我终于回来了;却是带着一身轻松与浅薄的欢喜;我唤着她的名字,却又如同只是唤着自己心底的渴望。眼泪滚烫掌心却是一径的冷凉,脑中怔怔回想着想起苏曼临去前的几句话,她说得淡然我却听得神魂皆殇,为什么哭?我为什么要哭?明明更应该哭的人是苏曼才对不是吗?因为她能照顾自己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可以不用担心了吗?因为她坚强,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做,都让她一个人承担了吗?明明她什么都还没有说,我就已经用眼泪来胁迫了,一边哭着一边无视她的心苦,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就是这样口口声声说着要爱她疼惜她一生一世的我,什么时候也学会恃宠而骄,学会拿眼泪当武器了?
什么时候呢!
回忆潮涌般袭来,我学着苏曼的样子微仰起脸来捏一捏鼻梁,果然有效地止住了泪意。什么时候呢?我纵然再是鲁钝,此刻也是逃避不过心灵的苛责了。依稀仿佛,便是在我们相遇,又重新在一起之后吧。面对重新拾回的曾经的恩爱,苏曼与我,一个是满心歉疚,一个是满心狂喜,于是一个竭力地温柔,一个便竭力地懵懂。对方爱见的模样,竭力久了,便真成了自己最适合的一副假面,连摘除的动作都忘记了。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弥补那两年间失掉的爱意与温存,才能将这份爱以着最完美无暇的姿态延续下去。她仍是最初的她,我仍是最初的我,我与她似是走过经年,却又分毫未变。
可我却忘了,竭力这个词,本身就是会累的啊。当苏曼再也没有力气去无条件地温柔,当我再也没有立场去无底线地懵懂,到那时候,我们要怎么相对,我们……要怎么相爱?
抬起脸,抱枕上落着一根长长的发丝,微卷的弧度,静默的姿态,像极了它主人那似是矛盾却又浑然天成的妍妩与淡静。苏曼平时也是很少掉头发的,偶尔早起时捡到那么一两根,我都会悄悄绕好收藏起来,幻想着我们到了金婚的年岁再拿出来吓她一跳,或者,狠狠地让她感动一把。我好幼稚吧?是真的幼稚,总是想着这些遥远的有的没的,却连和自己一墙之隔的心爱的女人都照顾不好,再这样下去,谁还想和我几十年后依然携手共行?我都不肯添她信心,又如何怨她此刻甩门而去,只留给我那样决绝的背影?
乌发缭绕在指尖,一圈又一圈,却又终于顿悟了什么似的松懈了下来。
回去厨房,米粥已然煮开,我赶紧挪开了一点锅盖避免溢出。肉丝煮好了,切皮蛋的时候却托了心不在焉的福,手一滑,刀刃跟指尖立刻来了一个亲密接触。豆大的血珠子几乎是立刻涌了出来,我一怔,没心情处理伤口,开了水龙头随便冲了下便算了,丢掉脏了的皮蛋重新拿了一颗,切好后和肉丝一起下锅又再煮了两分钟。总算是好了。
把粥晾到适口的温度,我这才端着碗轻轻地打开了房门。卧室里静静的没有半分声响,七点了,天光也不再透亮着,半明半暗的光影带来些许黄昏与夜晚交替时独有的暧昧。蹑手蹑脚地走到床侧,放下粥碗在柜子上,我俯身望着她沉静的睡颜,竟是心底一疼,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她侧着身子睡着,如云的乌发半遮住凝白细致的脸颊,右臂搁在枕上,左臂却是软软地抚在心口。想是因着发烧的缘故吧,呼吸声较之平常要略微沉重而滞涩,一贯淡红怡人的唇瓣也失了嫣色,苍淡而细致的唇纹有着缺水后必然的微裂。窗帘只半掩着,黄昏的余韵在她眼底投下两道浅淡的扇形光影,她轻轻地拧着眉头,明明是那样淡薄而寂寥的神情,却好看得实在不太像话。我听到胸腔里一处蓬勃而激越的躁动,再忍不住探出手去轻轻捋开她颊上的软发,指尖在触到她柔软的耳贝后蓦地顿住——这样一个细微而温暖的小动作,原是她对我做惯了的,原来身体的记忆真的要强过一切言语所能表达,原来关于她的种种,我早已那样深植骨血地牢记在心。
“苏曼。”我轻声地唤她,“先不睡了,起来喝点粥好不好?”
仿佛是受到了惊动,又或许她本便不曾睡熟,些微的瑟缩后她睫毛忽扇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来。
我胸口一窒,她深透了的黑瞳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与我对视了过来,想起方才她隐隐燃起的怒意,她冷漠决绝的转身……心底并非是毫无惧意的,可心疼她的念头却压下了一切怯懦的摇摆。我决定了,就算下一秒她便冷脸把我赶出去,只要这一秒我还在这里,我就一定要坚持让她喝下这碗粥。
她沉默不语,我便只好硬着头皮强来。明灭不定的光影中她眼底的沉思太过清浅,就算我厚着脸皮去抱住了她的肩膀,又冒着被踹的危险另一手探入了薄被下寻到她小腿的位置轻轻勾住——她都是那样淡静地任我动作着,饶是我费劲了心思也不能从她转瞬即逝的眼波中分辨出些许或有深意的情绪来。
我不敢再看她了,闷头蓄了气力将她抱起身来坐好,又拿了枕头给她垫在身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过粥碗,调羹舀了些许送到她唇边,低声央道:“吃一点吧,哪怕吃一点再睡。”
“不喜欢吗?要不,你先随便吃几口,我再去给你弄点别的,草莓燕麦粥好不好?”
见她仍是静默,一脸不为所动,我心下惶急,声音更不由得带了几丝颤意。“求……求你了……我、我怕你晚上会胃痛,你胃痛起来好严重的,吃一点好不好……”从前在T市的时候苏曼忙于公司事务,我又在家照顾生病的外婆不能常陪身边,她有一次半夜胃痛给我打电话问我家里药收在哪里时我听着她那颤颤的小声音是真的急得直接爬起来就穿衣服,恨不得半夜冲到机场赶最快的一班飞机飞去她身边了。
大概是被我一副“你不吃我就死给你看”的姿态给逼得无奈了,赶在我手腕涩痛到几乎端不住碗之前,苏曼总算是妥协了。她没让我喂,伸手接过碗和调羹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我受伤的手指,看我几乎是立刻龇牙咧嘴地缩回手去,她眸中微晃,看我的眼神顿时添了一分淡淡的思量。片刻后,她轻声开口:“手怎么了?”
“没、没事。”骤然听到她平静中难掩关心的一声问询,我几乎是用了全部的气力去阻止自己再次没出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