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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摇摇头,顾岩问道:“你小叔叔呢,这几日,我看他忙的厉害,也不敢去打搅,倒是你娘亲说,他不怎么好好吃东西,一日不过两小碗面食,进得也不香。许是因为天热心中焦躁,你若闲了就去陪陪他。”
顾茂德点头允了,心里却知道,自己就是去了也没有用处,全家上下,何人能左右了小叔叔的意思?自己若是小叔叔,那件事也会挤压着自己茶不思饭不想的,哎!只怪自己太没出息。
说起来,小叔叔总是看着皇庙方向发呆,若过几日得空,就去陪着小叔叔去寺庙溜达散心倒也是不错。大忙自己是帮不上,小忙,还是可以的。
看儿子想事情,顾岩瞧瞧四周,又取了个棋子,下在边缘的位置,轻声问:“白内司那边,可安排好了。”
顾茂德还了一子点点头:“父亲安心,那老宦一生便只有这一点香火,自是什么都应下,只是……他也不识字,背那些东西,实在是要了他的命。”
顾岩点点头,拿着棋子敲石桌,一边敲一边道:“莫催他,如今只欠万事俱备,他这场东风,还是好好的酝酿才是。只是此事关系顾家百年,千万慎重,万不可露出马脚。”
顾茂德点头:“父亲安心,那条线,顾家养了二十多年,再稳妥不过。”
昔人不见,独望碧落。如见眷属,好不思念。
顾昭最近总喜欢坐在家中的高阁,默默的看着碧落山的方向,他知道,自己是惦记了,可是,不能去,非但不能去,就连东西都不能送了。也不是不能送……这只是这是个态度问题,若他先弱了,这辈子必然就低那人一头,他得狠点。
一世人,总要分个上下,这事儿却是不能太给脸的。
说起来,那人却也是有良心的,怕连累自己,于是便斩断一切联系,再也不给自己添一丝的麻烦,话是这么说的,南货铺子那边,每月支出的钱却也不见他少用!哼!随便捎一句半句的话,还能累死他?
妈的,就是不理他!
顾昭想着心事,盘膝坐在家中鹤园内的高阁上,他却看不到,在碧落山的佛塔上,也有个人也盘膝坐着,每天,每天都会找这个时辰,与他两两相望。
那人知道,每天这个时候,有个人坐在家里也会看他这边。
“小叔!”顾茂德提着食盒,站在院里,仰脸唤自己叔叔。
顾昭恍惚了一下,俯脸看他道:“茂德呀,上来吧!”
顾茂德点点头,打发了下人,提了食盒慢慢上楼,来至顾昭身边坐下。此刻,半响的阳光正好,照的人心一片坦然,顾茂德将备好的酒菜取出,一盘盘摆好,最后取出一把杏叶壶,两只小巧的杏叶杯帮顾昭满上。
顾昭端起酒杯,冲老侄笑笑,自己这个老侄子是个不容易的,怕是这是得了吩咐,一下班便陪了这个又陪那个。老实人事多,却总不落好,亏得茂德是个心怀坦荡的。
“来,跟小叔碰一个。”叔侄碰杯,一口闷下,顾昭吧嗒了下嘴巴,这酒真不错,有股子浓郁的老窖香气。
顾茂德侧脸看叔叔满意,便陪着笑道:“这是苏氏陪嫁来的,她出生的时候我那岳丈给她酿的,算不是最一等的好酒,却贵在有些年份。”
顾昭取了杏叶壶给侄儿倒上笑道:“总是你丈人家的一片爱女之心,怎么给我喝了?”
顾茂德有些不好意思:“是苏氏叫侄儿送来的,我那有这个心眼。”
说罢,叔侄两人都笑了。
酒是个好物,没几杯下去,顾昭便开了言路,话多了起来。
“茂德,你说说,你下面两个庶弟吧。”
顾茂德一愣,看看顾昭:“可是他们冒犯了小叔叔?”
顾昭笑了,随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骂道:“想什么呢,我的心眼就那么大?好好的他们来招惹我做什么,也不怕你家大老爷一巴掌呼死他们。”
顾茂德呵呵笑了下,瞧瞧自己小叔叔,这大夏天,人家就有个消夏的样儿,这木阁上铺着凉席,摆着冰块,小叔叔光着脚,身上只穿了一套两节的丝衣,瞧上去真真是凉快,真是好不潇洒。
哎,跟小叔叔又不是外人,端得那么高做什么,想到这里,顾茂德也脱去外衣,脱去鞋子,拽了布袜,脱好后,他往那里随意一半躺,心里顿时如意的只想哼哼。
顾昭见他自在,便笑了起来,笑完又道:“咱家就是个苦出身,有时候教育,仕途经济,总是看不远,终归是少了一条腿。你父亲是个傻的,眼见得年纪大了,却也没安排好你,我这也是想为你打算一下,好歹,你是下一任的族长,咱家那些家伙,那个是服软的。如今,小叔叔,有一份大人请送与你。”
顾茂德眨巴下眼睛,听了小叔叔的话,忙又坐好,取了壶诚心实意的给小叔叔满上:“小叔叔劳心劳力的,侄儿如今年纪也不小,弟弟们的事情我会去办好,千万莫再累到小叔叔。您呀,就别费心了,有这闲空,好好吃饭,也省的我阿父惦记。”
顾昭失笑,喝了一口酒,端着杯子,将杏叶杯在手指里捻转了几下道:“这事儿,你也不要跟你父亲说,他是个喜怒都挂在脸上的,我也怕给他添些心事。”
顾茂德点点头:“那是自然。”
顾昭侧脸看着自己的大侄儿,哎,血缘上的事情真是说不清,前辈子自己有过侄儿男女,也是这般爱惜的,只是那时候,他家只是人间灯火一小盏,能给的真不多。如今有了一丝丝能力了,便好好安排这些孩儿们吧。
想到这里,顾昭便道:“前几日,我盘算了一下,如今这天下的权力颇多,若细细划分,不过是,官史署用,官吏迁除,农桑祭祀,文书奏章,民事诉讼,交通信传,兵事货币,盐铁刑法,你算算,咱顾家可站了那几样?”
顾茂德在心里盘算了半天,竟是越算越凄凉,想不到自己家除了在兵事刑律上站了几人,其他,竟然半点也是不占便宜的。想到这里,他若有所悟,若是自己家爷爷那辈里便开始好好经营,有这般的见识,那上面的也是见人下菜碟的,今日他敢在朝上训斥自己的老父亲,不就是看到自己家孤独无依,没有办法的份上吗。
想到这里,顾茂德微微叹息了下:“小叔叔,如今再去做,那需要几十年的慢慢经营,此刻说这个,却也有些迟了,若有一日,父亲下去,能帮忙拉巴的又有几个呢?”
顾昭拍拍他肩膀,随手从一边的木箱里捡了一块冰,在嘴巴里裹了几下,如今又是牙口好的年岁,他便将冰块卡喀拉,喀拉的嚼吧嚼吧吃了。
顾茂德看的直打寒颤,忙劝:“小叔叔仔细凉着肚子,这冰可是能这样吃的。”
顾昭才不怕,想前世,五十岁了,每日三只奶油小布丁都不见得拉肚子。
“没事儿,这人越养越娇贵!我说茂德,你想的太多了,以后想事情,你要往后十年去计划,不若如此,临时做什么都会迟了。你想,如今家里刮的这场东风马上就要起了。
待有一日东风过去,总有动荡,如今你且去悄悄支了银子,自咱家,到六哥家,凡有的庶出的子弟,你便帮他们安排到,并不重要的地方,像是交通,农事,文书这些吏官去的地方,也不要捐太高的官位,从七品就可。”
顾茂德想了下,家里庶出的大大小小能有三十多位呢,同辈的,下一辈的,若是从七品,这笔钱倒也真是不多,捐出的钱他自己的私库便能筹齐。如今繁琐事多,便不给阿父添麻烦了。
“恩,我下去就去办,这是好事。”
顾昭继续算到:“嫡出的,你要好好看下人品,因为嫡出的今后去的是重要的地方,像是民事,刑法,货币,至于兵事上就留给茂昌吧,对了,将茂丙也算上,送到兵部,依旧是从七品。”
顾茂德这次却迷茫了,这从七品要熬到五品,有的人运气不好的话,怕是一生都别想上来,死在七品的位置都有可能,如今,天下无兵事,在兵部上一级更是难上加难。
“小叔,七品,是不是太低了些?”顾茂德小心翼翼的问。
顾昭瞪他一眼,嗔到:“真是个顾大傻子,你听我的就是,问那么多!如今我也不方便说,可是,我如今便给你露一点,我呢,送了一份大人情出去,借了一场好风,不出一年,我保证这些人,人人添官三级,若是办得好,有个带封邑的爵位也未可知。
你阿父一日日老迈,若这些事情办得好,你这个族长以后便稳妥了。”
顾茂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自己叔叔的眼神,越来越崇拜,顾昭心里得意,却故作云淡风轻,见惯了大世面的样子。若此刻手里有一把羽毛扇,他定会轻扇两下,说一句经典的:“恩,略懂,略懂,神马都略懂啊!”
那阁楼上两人谈得正欢,阁楼远处却极坏了愚耕先生。最近,上面催的很紧,可是他很敏感的感觉到,自己被这家的主人排除在外了。
“定九啊,你说说,咱七爷每天在阁楼上做什么呢?”愚耕有些焦躁。
定九先生正对着一副拓书描画,听他抱怨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道:“年轻人,吃酒,赏花,说说脂粉香闺,七爷能说什么?他每日门都不出,书也不看一本。你若有心,便找些游记,与七爷聊聊,他倒是会感谢兴趣。”
愚耕先生想了下,也是这么回事,于是便招呼也不打一下的,转身就冲着书房去了。他走至门洞的时候,正巧与毕梁立打了个对面。见毕梁立手里捧着自街上买来的零碎,心里又是一腻歪,好好的爷,就不知道好好读几本书。
毕梁立也不理他,只是端着食盒去了鹤园,也不等人通报,径直上了阁楼,站在那里对着顾茂德微微点头,也不说话便只是站着。
顾茂德见小叔吃了不少酒菜,他心里也有事,便站起来,也不收拾,穿好外袍赤足着履,晃晃悠悠的带着酒意便去了。
顾昭见顾茂德走远,这才回头笑道:“博先生有信来?”
毕梁立点点头,将手里的零碎放置在地上翻翻,取出一个竹信筒递给顾昭。
顾昭接过正要打开,忽然却感到腹内拧疼,一股便意,犹如火山喷发一般的就要到来。
没办法,他抓了竹筒,光着脚,飞一般的奔到阁楼屏风后面的马桶上,揭了两层盖子,一屁股坐上去,顿时,那火山便喷溅出来。
“我靠!!!!!我忘了换了肚子了……”顾昭面色通红,难受的不成。
毕梁立听到屏风后一阵哗啦啦作响,顿时脸色发青,他走至阁楼外围,看着那一箱冰块,心里暗暗算计,明日,找一些黄连磨了粉涂在冰面,叫他偷吃,该!
毕梁立正气愤,等了半天却不见顾昭出来,他越等越急,便不顾味道的悄悄在屏风那边探头一看。
这一看,却看到顾昭脸色发青的瞧着一帛布,那帛布原是山上取钱的人给送来的,都送来三天了,这到底是如何了?难不成是有坏消息?
第五十七回
大清早的;顾槐子便上了树;昨夜他与愚耕先生都喝的略多了些;耍些酒疯倒也正常;此刻顾槐子操着一口拐弯的大嗓门攀在树干上唱平洲调,若是全是平洲调子;倒也跟他脾性登对,偏偏他还唱的是忆多娇。
“情深处!!!!衷肠诉。尽是伤心人!!!敢忘分寸!!!!!!!!只恐相思!!!!!!!……”
愚耕先生也多了些;取了一杆长笛,在树下他吹他的,顾槐子唱顾槐子的;倒是互不干扰,可怜这满府上下,歌声过处,那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终灭的境界。
顾昭被歌声惊醒,急急套了一身薄袍跑到花园,这花园可是哥哥的小花园!可见顾槐子嗓子有多敞亮。
一到小花园,顾昭便捡了个乐儿,他大哥,趿拉着鞋子,捂着耳朵,披着衣裳正在那儿骂,大槐树下,十几个下奴搬了被子软绵的的东西正在那里铺垫,生怕摔伤了顾槐子。
这顾槐子本是顾岩在战场上捡的孤儿,当干孙子养大的,平日在府里,家里也当子侄待他,他这人什么都好,只是不能喝酒。
顾昭本也跟着乐,不经意却看到醉憨憨的愚耕先生,顿时神色扭曲了一下,那愚耕大约感觉不对,迷茫的往这边看,顾昭却又继续笑了起来。因此,那愚耕更加努力的在那里卖起了醉像。
昨日,阿润来信,将家中细作的名单列了一下,这愚耕却榜上有名,排在第三。顾昭也不想招惹哥哥生气,要知道,排在前两位的,一个是茂德的一个宠妾,还有一个竟是嫂子贴身的丫鬟红药,这家人不少,大大小小一二百口人,从大哥家到六哥家,竟是家家有细作。这些细作从先帝爷那会就开始布置了,一直到现在,可见,这家的日子在帝王面前是多么透明化。
顾昭昨晚,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