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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柔虽然不忿,倒也没敢再说话。
倒是黛玉回去了对林沫说起,倒也没提景柔,只说皇后娘娘真是和蔼,却又威严。
“她是上位者,自然得有这样的胸怀气度,又得是雷霆手段。”林沫道,“更何况她不只是当家主母,她是整个国家的主母,你以为那么容易?当年你凤姐姐,管那么个园子你就说她厉害,这世上厉害的人多了,也不用成天摆着脸打这个骂那个,一句话叫人家怕你又不敢背后说你,才叫本事呢。”
黛玉低下头,不说话。
“你不用学她。你家里头没那么多事。”林沫揉揉妹妹的头顶,不小心弄歪了她的发髻,赶紧想法子要帮她顺一顺,却越弄越乱,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道,“今天吃得还顺心?要不要再喝点什么?”
黛玉忍不住笑了:“好了,哥哥快叫紫鹃来吧。”
林沫也笑了起来。
“哥哥这几天心情很好?”
林沫想了想,又忍不住扯开笑容来:“是啊,有高兴的事儿。”
第156章
黛玉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哥哥这番情状必是有些原因的;只是她已经习惯了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也不会多问;拉着哥哥坐下来;一边叫紫鹃给自己梳头,一边歪着头把今天宫里头的话给他学了一通,只是把景柔那一段给略过,只说:“今天除了贤德妃我都见了,真真叫人挪不开眼睛了。”
姹紫嫣红;那些为人妇、为人母多年的女子;仍旧保持着娇嫩的容颜;只是一个个地,宛若最精美的瓷器;一丁点瑕疵也不见,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保持着僵硬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说着小心的、也许内含玄机的话。
这些女人,再美,再好,又有多少人能看呢?
黛玉当然知道容嘉,她第一次见时,那个还稚嫩的、带着婴儿肥的、看起来更像是弟弟的小表哥冲她行礼就带着礼让的谦虚小心,不像对着赖大家的那般不耐烦。而后,男女有别,林家的家教也没让她一直见外男的规矩,只是一次在哥哥书房里,没来得及避见,隐约听到他说荣国府不好,不过事后,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容嘉就补了四五次礼来致歉,还写过一封信,只是叫林沫给拦了下来,骂了一通,只是这份心意礼节,倒是不差。
只是到了今日,她才忽然发觉,叫容嘉应下林沫那声“不得纳妾”,是件不容易的事,而这个承诺,对女子来说,又是多么的重要。
纵有千般好万般妙,亦抵不过一人真心相待,流年似水之后,两心相依,不存他人。
“时候不早,我去看看你嫂子。”林沫陪她说了会儿话,便要去看静娴。
无论如何,她是他的妻子,是若无意外将要陪伴他一生的女子。他纵为一家之主,说一不二,有些事情,还是要说与她听的。
孔静娴最近越发地嗜睡,好在腹中孩子甚是乖巧,抽筋、盗汗的苦楚她也没怎么多受。林沫对长子很是期待,她自己也小心,善仁堂的大夫就在靖远侯府住着随叫随到不说,连服侍的嬷嬷、产婆都早早地定下,确保万无一失。皇后还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嬷嬷来,叮嘱小心伺候着,若有差错,绝不饶过。故而这几日,她脸色越发红润,比做姑娘时候还好些。林沫过来,先是与她说笑了几句,又有言道:“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静娴左右看了看,对喜儿等道:“你们把今儿的红稻米粥和鸡髓笋端给大爷来,他今儿个在宫里头用的晚膳,一定只顾着喝酒说话,哪能真吃得饱――热好了再送上来。”
喜儿赔笑道:“奴婢哪就真笨到这地步了。”也知他夫妇二人有话要说,把屋里的几个小丫头也叫了出来,叫他们在帐外服侍去。
“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大爷能有什么事要与我说。过年事儿虽多,妹妹却是能干的,今儿个赴宴,你们两个同去,又一同回来,不像是出了事的。所以大爷是看上哪个丫头了?”静娴问道。
林沫确实是没什么事儿需要知会她的,只除了内宅家事。林家有祖训,娶妻十年无子方能纳妾,只是却也没硬叫爷们房里头一个人也不留。便是林清,早前房里头也是有通房的,只是他尊敬林白氏,不曾留下庶子来。何况女子有孕,给丈夫房里头放人,也是有先例的,先前林沫说不用,却也这么几月过去了,他便是个木头,也该厌烦了。只是还知道来说给她听,她竟一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倒不是――不过也差不多远了。”林沫道。
静娴心里头一寒:“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若是有身份人家的,那可就是个麻烦。林沫颇受皇帝皇后的赏识,上回遇刺之事不了了之,皇帝尚无说法,该不会要赏人吧?
“比大家姑娘更难一些,他是个王爷来的。”
静娴听了一怔,倒是平静了下来。
“景宁心里如何做想?”到底是自己儿子的母亲,林沫倒还是想听听她的意思。若她执意反对……他倒也不会断了与水溶的往来,只是也会小心不要刺激了她,尤其不会叫水溶来家里碍着妻子的脸。
静娴一皱眉,扬声喊了一句:“鹊儿,今天的胭脂玫瑰糕也不错,和冰糖燕窝一起送一些去姑娘那儿,她虽说吃得少,也怕宫里头实在没什么吃头。”
鹊儿在外头应了一声。
林沫知道她是不想说这事了,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听见妻子说道:“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我现在怎么想,倒也是松了一口气。想着,我也少了不少麻烦事。可是大爷只怕要多不少事?”
林沫道:“我还没想过这些。”
“不提前做想,可不像大爷了。”静娴道,“周姐姐与我一见如故,我从前只觉得周姐姐可怜,大爷既然定了她的女儿做儿媳妇,我日后也不做个恶婆婆,便罢了。其余的事,与我无关。你们男人正事,也不是我妇道人家该说的。”
她也不说自己乐不乐意,倒是把这本来带些风花雪月的举动,说成了“政事”,倒也是绵里藏针,算是默许,又暗示了自己的地位,也相当难得了。
林沫听得笑了起来。
喜儿适时地端了两个盒子上来,打开一开,正是静娴说的红稻米粥同鸡髓笋,还有一笼藕粉桂花糕,一盏酸笋鸡皮汤,一碟子翡翠酿菜。她端了碗筷给林沫,又先给他递了块醒酒石解酒。
“你们奶奶不吃上一些?”
喜儿答道:“奶奶一会儿要喝药了。”
“你可是辛苦了。”林沫对静娴道。
静娴道:“无妨,我也盼他许久。不过再有几个月罢了。”
修朗虽然也可爱可怜,自己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到底也有不同。静娴倒也不至于真把修朗放在一边不闻不问,但要她发自肺腑地说她未来会视两个孩子一模一样,她倒还真有些心虚。吃穿用度自然不会有所差别,但用心程度当然不同。静娴自己做了母亲才知道,林清与林白氏两个真心把林沫当自己亲儿子一般教养长大,家产也打算把他按嫡长子算的来分,是多么的不容易。
林沫倒也没用醒酒石,漱了口就不紧不慢地就着小菜喝了几口粥,便放下筷子,叫喜儿来:“给外头守夜的婆子们送些去吧。热汤热粥的,叫她们暖暖身子,大冷天的不容易。”
喜儿知道他的脾性,也就应了一声,只是还是把菜收了回去,叮嘱下头的小丫头换套碗碟给园子里的婆子们送去。
静娴道:“你倒是知道拿我的东西充好人。”
“难道不是你的丫头去送?”林沫道,“我在自己家里,还需要充好人?”靖远侯府里头,他是绝对的权威,真正的说一不二,别说奴才们敢欺负主子,就是有什么逾矩的,也早被遣散了去。这京里头,有头有脸人家的奴才,只怕比一般小门小户的还要横行霸道,只是林家却与别人家有所不同。只是纵然做奴才的有所怨言,倒也没法子。尤其是今年自家大爷还雷霆一样地给了满朝文武一道。就是有些人他暂时没动,家里头嚣张的奴才他还有什么忌惮的?可别跟他说那些打狗看主人的面,他深究起来,主人的牙也是敢拔的。
可是,就如同水溶所说,这官场上,哪里真的有一文钱都没收过的?便是他林沫,平常的人情往来,哪里还少!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是杀鸡儆猴什么的,他也不怕多干几件。
静娴道:“随你了。”又说了一声,“既然如此,周姐姐的两个女儿,你早些定下来吧。”
“你也得等我们孩子生下来不是?说给修朗么?”
静娴又是一斟酌。
林沫都准备扶她睡下了,她才开口道:“说给修朗也好。”
林沫倒是愣住了。
“我仔细想想,我当年许给你的时候,你也不过是林家的养子呢。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只是我们给孩子请什么样的先生,自然也是修朗的先生,他当然不会长歪。未来到底谁更有出息些,就算我更有私心,倒也不会现在就言之凿凿。修朗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儿子,便是娶周姐姐家的,应当也够格了。”
当年,林沫也不过就是林家的长子,便也去求娶孔家嫡女,而今,靖远侯的儿子,身份也够配得上北静王府的县主了。
林沫“唔”了一声。
静娴道:“大爷也仔细想想。”
“倒也不必着急。也要同北静王府商议商议。何况,同他们王府牵扯太多,倒也惹人注目了些。”
静娴几乎想笑出声音来,他还怕与水溶牵扯过多?只是到底没去剥一家之主的面儿:“大爷,你同北静王做亲家,一个儿子娶了人家女儿,跟两个儿子娶了,能有什么不一样?”
林沫笑了笑:“我怕亲家因为这个,太嚣张。”
第157章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厚;也到了休年假的日子;林沫不必再去户部当差;倒也闲了几天;走访亲友;清点一年家宅账务,指点指点黛玉功课,也陪着她弹琴吟诗,也作了几首诗,被静娴、黛玉一起笑他忒古板些;写得一丝灵气也无。他也不放在心上;一笑了之。
宫里头开始频繁设宴;太后也时常召宗室女眷进宫,叫她们做些女工、点心;倒也不是要吃,不过是图个皇家女儿贤惠温良的名声,黛玉也去了两次,她如今也不是小姑娘了,也不图在这样的地方露脸,努力着不丢人,也不出挑,倒也混过去了。皇帝也收了她做义女,叫她直接喊皇后“妈妈”,礼部、宗人府也陆续接到了通知,着拟这位帝姬的封号,叫列了名单与他。谁都知道,林家的这个小姑娘,是真的要当贵人了。
元春本来就在上皇宫里服侍着,这几天老听人议论着林公主林公主,倒也是万千情绪凝于心中,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记事的时候,林姑母还未出阁,是荣国府里头最娇贵的大姑娘,祖父母爱若珍宝,后来说给了新科探花郎,祖母还嫌林家的爵位在林姑父父亲那辈就没了,觉得姑母是低嫁,抱怨了许久,到姑母出嫁时,真真十里红妆,前呼后拥,排场极大,整个京里头都轰动了。元春那时还小,却也在长辈的絮叨中知道,姑母嫁得极好,夫婿功名在身,温文尔雅,同她琴瑟相和,恩爱无比。贾赦等常怪贾母偏心二房,却不知王夫人那时亦常在元春耳朵边上说贾母对贾敏格外好。
元春想起姑母出嫁时的排场,心里暗暗地想着,将来自己出嫁的时候,能有姑母的风光么。
再后来,她进宫选秀,被撂了牌子,她是功勋之后,本来能回家的,只是为了贾家,到底是留了下来,从宫女做起,因为才气出众,被皇后挑中,后来,又暗藏了几分心眼,抢到了几个给皇上端茶送水的机会。最后,到底爬上了龙床。
可是她到底又赚到了些什么呢?
哪怕是受封做贵妃的那一天,她身着皇妃朝服,朝珠凤冠都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却无比地满足,仿佛一条青云路就在眼前,而她,已然登顶,只是一清醒,却还是要跪皇后,那人穿着正红,即使言笑晏晏,还是一股子威压之气逼来。
因为她是人下的。
到现在,她已经出人头地的今天,看到林姑母的女儿,她仍然会想起,当年小小的、羡慕姑母的自己。
其实一直以来,靖远侯府就像是贤德妃头顶上的一面镜子,照得她仿佛灰头土脸一样。从那个一进京就骄傲得不符合她身份的景宁郡君、那个公开给荣国府没脸的靖远侯、还有如今的皇后干女儿、他的小表妹黛玉。她在宫里做着有名无实的贵妃,谁都能压她一头,而他们,虽然论起封号来都低他们,但却处处压他们一头。
她抚摸着腕上的碧玉镯子,觉得眼眶酸涩,连应付众女的心思都没了。
这些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到底有什么意义?她如今借着上皇庇佑,倒也能有几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