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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小心些,别太累了。”
这话其实还真轮不到曹尚书这么个一把年纪的来嘱咐小年轻。但他也是有儿子的人,初始也拿林沫来鞭挞过儿子,后来看林沫几次累得瘫下去,心里想着,家里几个混账小子懒着也就懒着吧,别比他这个老头子先去了就行。
“多谢大人。”林沫弯了弯眉眼,又嘱咐曹家的车夫,“路上当心些。”目送着马车走远了,才撤身走开。
怎么说来着?他若是真的想要拉拢一个人,完全可以不露痕迹地叫那人对他心生好感。
虽然有林沫提前给自己透了信,但宋琪真的发难的时候,曹尚书还是觉得不大舒坦。好在宋琪发难的对象倒不是户部,薛家自然不说,出了薛蟠那么个杀人放火的惯犯,能是什么好人家?也难怪又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来!这回他们低买高卖,抢抢人家的米铺,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允郡王也有不好,没有他撑腰,别人也不至于这么怕薛家,只是他不便多说,只是还把炮火对准了刑部尚书——他家三公子在薛家这倒霉生意上投了银钱,得了好处分成呢!
跟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刑部尚书比起来,曹尚书觉得宋琪说户部的那两句话压根不算个事儿。刑部的欧阳尚书运气比他还糟糕,儿子比他还不听话,也就一个老三,同他家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同在柏年书院念书,虽然是庶出,功课倒很是不错,有望考个功名——虽然家里头有门路,哪里比得上考出来的站得住脚跟。宋琪嘴巴读得很:“倒是不知道欧阳三公子眼光这么独到,做了个好生意!”
这可就诛心了。人家好好一个书生,你把人家打进商籍,还让不让人以后去考试了?
饶是曹尚书,也得叹一句宋琪精明。刑部尚书若是有什么把柄,水浮日后在刑部更是说一不二,这么个情,其实也挺大。
皇帝眼皮子也不抬:“这不是京兆府的事?”又对端王道,“汲之那里,皇叔受累走一趟罢。好好跟他说说,若是短了银钱,来同朕讲,皇亲国戚,同些商贾搅和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他老人家压根没把这事当回事!
不过宋琪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明白了,皇帝现阶段没有动几个尚书的意思!别人也就算了,玉征文也
别说宋琪,就是水浮,也悄悄地有些失望。他为了表示兄友弟恭,曾经同父皇提过,给林沫提上一提,当时皇帝也没说什么。似乎并未为他的宽容大量而高兴。而如今……他是越来越猜不透父皇的心思了。
不过,等其他人把事情都说完了,皇帝才问了一声:“曹卿,户部近来人手够?”
“回皇上话,近来账目已整顿完毕,户籍也都登录稳妥。”
“难怪泰隐有功夫查这个。”他从戴权手里头接过一本折子,扔到了桌上。
第244章
林沫是一个让他的对手胆战心惊又心存侥幸的人。他们总觉得这个胆大妄为、多病多灾的年轻人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的无知无畏给拖累死。幸好年轻的小侯爷非但没有死;甚至没遭过一次贬斥。然而这回呢?皇帝的语气像是生气了,但是声音平淡无奇,把奏折甩到御案上的动作也轻描淡写得很,所以曹尚书赶紧跪下低头谢罪,心里也没什么底。
水浮到底胆大一些;偷偷瞄了一眼那本奏折,可惜皇帝扔的准头不行,那奏折歪歪斜斜地倒在桌上,他觉得脖子眼睛都十分吃力。皇帝倒是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拿去看罢。”
水浮大大方方地接过来;倒是越看越皱眉;林沫这奏折写得奇厚无比,拉开来还挺长。他边看边翻,很快就觉得手不大够用;旁边的小太监忙上来要帮忙举着,他也不要人帮,一目十行地匆匆看过去。看到了一半,整整衣冠,也跪到了曹尚书身边。
“父皇,儿臣与靖远侯共事过,他是个仔细谨慎的人,没有空口说瞎话的喜好,他这次所奏事宜,儿臣看着实在心惊,若非靖远侯危言耸听,此事必彻查清楚,方才安心。”
林沫的确是有一说一的性子。他既然有胆量奏上来,想必手上也有些许证据。水浮更不是一惊一乍的人,什么事能让他惊慌成这个样子?一时间,连宋琪都有些心里痒痒,想跟着看一眼那奏折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可偏偏规矩大过天,他也不敢去三殿下手里抢东西。
“你的意思呢?”
“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不敢擅自评论。”水浮刚刚滔滔不绝,现在又闭口不提,直勾得人心痒。想看看林沫到底奏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皇帝道:“他还要亲自去一趟江南呢,曹卿怎么看?”
曹尚书心里又骂了一遍林沫,才抖声道:“陛下,林侍郎事务繁忙,怕是走不开……”
水浮也跟着帮腔:“正是,何况他不是还要教皇孙念书?”他心思活络,想着水沉现在京里,当年也是在刑部断案的,若江南的水真有林沫说的那么深,不派个身份重点的压不住场子。林如海当年不也在那里做御史,未尝不曾查出什么,只是身份不够,没点水花。虽然说起来林沫的身份也足够,然而他父亲都不行,子不压父是老传统,把林海搬出来说事,林沫也没办法。毕竟他如今声望已经到了巅峰,要真让他办出什么大案子来,这位爷头上的光环也就太刺眼了。水沉封地偏远,他好不容易赶着父皇过寿回来一趟,却也没捞着什么好事,本来狩猎时表现挺好,皇帝脸色也缓和了,结果就逢上了瑞文之死,虽说水浮因此获利量多,但水沉却错过了讨好父皇、受赏的好时机。若能谋得这功劳,也算喜事。何况这回,恐怕还要牵扯到水浮当年的一桩旧案,由他最信任的七弟去做,方才放心的下。
只是水浮却不曾料想到,这么个小聪明,会让他日后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今天的议事明显让大家都心神不宁。
事实上,除了最后的两段插曲,最近朝廷上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去年冬天下了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今年看着风调雨顺的,想必收成不差。而且比起去年来,算得上是四海升平。东瀛、北狄都派人来送了给皇帝的寿礼,皇帝也颇是大方地回赏了不少东西,扶摇翁主看着也老实,竟然真的在收拾行囊,打算和她的傻子王夫一道回去了。是以今天的议事,其实大家都还挺痛快,除了刑部的欧阳尚书同户部的曹尚书两个。
老欧阳想的也简单,这就要回去把逆子吊起来狠狠打一顿,但是仔细又一想,这事儿好像老三还跟自己通过气,也是自己允他去账房支的银子,否则老三一个未婚的庶子,手上能有几个体己去掺和薛家的买卖?心里只庆幸皇帝没看重这事。只是回家要好好管束管束。曹尚书想的可就多了。尤其他中午才和林沫在一块儿,林沫连宋琪要炮轰的事儿都给打了招呼,这么大一件事儿,提都不提的?而且他还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林沫那奏折里到底说了些什么,水浮回去的时候还特意低声对他嘱咐了一句:“泰隐那里,有劳大人替小王说道两句。”只是到底要说道什么,又只字不提。偏偏等水浮走远了,其他人还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他能知道什么!
好在林沫也大方,听到曹尚书问起,也就老老实实地说了——竟然还是跟江南织造纠缠不清。曹尚书气得没法:“你难道不知道,余毅甯是陛下的奶兄,当年二人最是亲厚,他还救过陛下的命的?”
林沫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荣国府也救过老圣人的命呢。”
曹尚书一拍大腿,可算明白为什么皇上瞧着不大高兴了:“也亏得是你,等闲人说这种话,乌纱帽都要没了。”心里暗暗揣度着林沫到底是什么来头,“就算恃宠而骄,你也得小心,别被皇上日后算起来。”他这也算是长辈的叮嘱了,伴君如伴虎,皇帝喜欢你的时候,你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好的,一旦厌弃了,曾经的优点都会变成刺向你的利刃。
“没关系。”林沫爽朗笑道,“这回不是有三殿下替我做主吗?”
第245章
“你再这样下去;得有人怀疑你和荣国府有仇。”水溶这么说。
林沫奇怪:“不是;他们为什么觉得荣国府有资格叫我记仇?”语气里满是轻狂不屑。水溶觉得要是贾家谁在这儿铁定得拿凳子砸他:“你家是侯府;人家是公府,在平头小老百姓看来,他们还比你们家高一等呢。”林沫笑了笑:“他家老太太多大了?她若是没了,他们家不是一等奖军府?我至少还能活个小三十年;我们家至少得是三十年侯府呢!”
水溶既然打算把大闺女给他们家,自然也会替女婿谋划;心道,只要有他一口气在;你儿子的侯位也少不了;若是修航再争气;那还真没话说。
不过林沫静娴两个人的相貌才名摆在这儿;又都不是溺爱孩子的性子,除非修航真的不中用,否则大约是能有些出息的吧?
但是水溶想说的还不是这个:“你一开始吧,查甄家,那跟荣国府的关系就不提,后来呢,又扯到了薛家,更不必说,现在你还在查余毅甯,当年余大人可险些把女儿嫁给宝玉你知不知道?”林沫皱眉:“我不知道,不过你喊那位翁马的时候,可以把姓名全喊齐全了?他比仲澐还大一些呢。家里头也就算了,怎么谁喊都还宝玉宝玉的,听着跟他还在玩的年纪似的。”
他们家的男人,到死了都还在玩的年纪呢。水溶想想贾赦,把话吞下去:“横竖既然你觉得秦王有意思接这案子,就别插手了,我整天吓得心惊肉跳的!”
林沫笑问:“你是女人吗?当初是谁一脸狠气要杀了我的?你有多厉害,我还不知道。倒是你别做得太火叫我心惊罢!”这话倒是让水溶十分受用,叹了口气道:“没办法。我和你不同的。”
“如何不同?”
水溶压低着声音小声问一句:“若是吴大将军要动你,你就真倒了。可是他若是要动我,北静王府还能和他拼上一拼。这就是不同了。”他眼神渐渐凉了下来,“而因为这种不同,又因为我没有吴大将军那样的实力,所以我要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
“在我这里装什么可怜。”林沫挠了挠他的头发,“咱们俩吧,也就互相拖拖后退,挣扎着凑活吧。”
恩科成绩还没出来,各地都忙得很,寿星却还有空单独召见了林沫。
这不是御书房,也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处议事的宫殿,外臣不敢在宫里头胡乱行走,他一个没忍住,还是问带路的太监:“公公,皇上是要在我在这儿候着?”若他所料不差,当年,和惠大长公主就是在这儿考校的毛脚孙女婿…装饰虽然华丽,但在整个宫里却显得太偏僻了些。
太监也是个有些身份地位的,照旧恭敬地躬身道:“正是。陛下现下事务繁忙,靖远侯稍待片刻。”
林沫忙道:“陛下日理万机,微臣不敢狂妄。”
却也并没有等太久。
皇帝没带几个人,到了宫里,不等林沫行完礼,就吩咐殿里头的人都出去:“戴权,你在门口候着。”戴权心一凛,知道皇上要说什么私房话,叫他在门口守着,忙应了声是。把宫女太监们都打法了——也不敢打发得太远,自己亲自把门半掩上,站在廊下,又不敢细听,又怕漏了皇帝的吩咐。
“这小太监机灵得很。”以戴权如今的权势,也只有皇帝敢叫他小太监了,林沫笑了笑,刚打算奉承几句,就被皇帝的话吓趴下了,“当年你生下来的时候,他腿脚最快,来给朕报得信,拿的赏也最多。”
林沫腿一软趴到了地上,大气不敢吭一声,暗自掐着自己的手心怕一会儿一个冲动就晕了过去。
“还有你奏的那个余毅甯,当年吧,他不会水,顺着水流一个劲儿地跑,可惜人没跑得过水,眼看着你被林清抱走了,回来见朕的时候手里头攒着刀就要往心口头扎。”皇帝缓声道,“朕当时还想着,这么小的孩子,救不活了。结果过了一个月,林清倒摆起酒,说自己收义子了。”
林沫抖着声音道:“陛下,这…这是巧合罢?”
“你自己心里有数。”皇帝冷笑道,“你若不是朕的儿子,朕也不能容你这么冒进。”
林沫咽了咽口水,不知如何是好。
“起来罢,你膝盖上的伤还没好罢?”皇帝叹了一口气,“余毅甯当年对朕忠心耿耿,连命都不要,朕还真不想相信你说的。不过或许人替主子卖命,跟自己捞钱,还真不算冲突?也有二十年没见他了。”他哑声道,“他知道的多,这事你别管。”
林沫慌忙应下。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戴权就听见里面喊人,忙招呼着小宫女们一道进去。却见皇帝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样子,靖远侯却虚脱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你想要什么,自己好好考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