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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科放榜,本来就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不过学子失意的岁多,那三百多个幸运儿的狂欢也足以叫整个京城沸腾了。这样的喧嚣里头,把早已准备了两个月的行礼、聘礼往扶摇翁主的船上运载的荣国府,就显得格外的凄凉了。
贾琏骑着马立在码头,监督着下人搬东西,听得满城满街的鞭炮声,心里也叹了一口气。他倒是想起了贾珠当年中举时候的模样,那时候府上来道贺的人不比现在冲宝玉婚事来贺的人多,可是全家人脸上有光。何至于像现在……
林沫却没空管这个,折腾出了一身衣裳,去吴家赴宴了。
吴廉水大将军身高八尺有余,面色黑中带红,留一把极刚劲的小胡子,鹰鼻豹目,远远地看了一眼,林沫有些心虚地把自己腰上的荷包摘了。他虽然也被人夸过脸好看,但和柳湘茹那样的“艳若好女”还是有区别的,然而看着吴廉水,就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份不自信来,活跟自己成了小白脸似的。心里暗暗不满道“难道这就是那什么英雄气概”,又觉得不能涨他人威风,于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外公、舅舅走路的姿势,立即决定还是照自己原来的样子就好。
他年纪小,虽然三品官也不算小了,不过一堆老友在,吴廉水也不会撇下人特特地去接他,不过听到说靖远侯来了,还是站起来迎了一下,不等他行完礼就先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使了些力气拍拍他的肩膀:“还真是一表人才啊!”
林沫被他拍得几乎要踉跄后退,好赖稳住了下盘,酝酿了一会儿平复了气息才道:“将军过奖。”
“哟,底子不错,荒废了啊。”吴廉水倒是很意外,瞧他一副斯文俊秀的模样,竟挨得住这一下,也不容易了,伸手揽着他对兵部尚书道,“老马,你瞧瞧白骞这外孙子,腰腿都不赖啊。可惜了,考什么文状元呢?听说脑子也不差啊。”
马尚书和林沫倒是熟识,打圆场道:“他已经有了那样的儿子,要是外孙子也是继承衣钵的,咱们该哭了。”他们都是黄沙场上经历下来的人,一身好本事,却只能看着子孙叹气。也不是没有习武的好苗子,只是会武功和会打仗完全是两码事。白时越论起身手来并不算上流,奈何眼光独到,常常出奇制胜,比起他们家那些或只能逞勇、或读了几本兵书就自以为精通结果只能纸上谈兵的子孙像话得多。幸好白时越没生儿子,不过白骞的几个外孙,说起来也都不差,有个姓林的不就去了北边?
但林沫没从武道,还是叫他们庆幸了一番。
戏台子上正演着《长坂坡》,那武生是京里有名的角儿,果真水平了得,身段不赖,难得的是一身气派也像赵子龙,正演到他一番血战杀出重围,满堂喝彩。里头却忽然转出一个人来:“呀,林老弟也来了。”
林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抿唇作揖:“北静王。”
“大将军可真是偏袒,我送的礼不如林老弟多?也不见你夸我几句。”水溶笑道,“听说西宁王到了,我出去接一下?”西宁王难得出来应酬,然而四王虽然早貌合神离,该有的面子还是要有,几个人里头水溶最年轻最活络,出去接一下也不算什么。吴廉水笑道:“一起去一起去。”好赖叫了个人来带林沫进席。
林沫松了一口气,暗暗打量了一圈,只见隔了一段水廊,对头便是大戏台子,屋里头摆了十几张大桌子,连外头廊下也铺满了席面,这就是在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也非得是逢年过节才有的排场。他这一桌的人倒也有认识的,还有个是前几年的武举探花,和他们是同乡,尤其与容嘉关系不赖,满桌子的人见了礼后还单独与他抱了抱拳。除此之外,就真的是叫人目不暇接的阵容了。
别的不说,四大异姓王齐聚一堂,其中还有足不出户多年的西宁王、告病许久的南安王。这样大的面子,也就皇家才有了。
戏台上还在叮叮当当地唱着,他不爱听戏,仍旧四处打量着,只是转了一圈,忽然觉得自己也被人盯上了,扭过头去,却见隔了两张桌子,东平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是不是还扭头和卫驸马说些什么。
他有些意外地学着那武探花冲那儿抱了抱拳,果真见东平王也笑着点点头,只是却似乎没有要他去那桌的意思,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武探花已经凑了过来,说到自己今年要轮换去云南,还叹了一句,离家里越来越远了。两个人倒是一起提了提山东的风土人情,倒是刻意避开了容熹没中的话题,只说容嘉当年功夫也不赖,不过从文道居然也能中举,真叫人嫉妒云云。林沫也跟着奉承了他一回。又有同桌的来敬酒,忙起身应答,忽然觉得腰间一痒,拧头一看,却是水溶站他身后:“咦,你的玉呢?”
“什么玉不玉的。”林沫顺口说完,给他身后的男人行礼,“见过西宁王。”
西宁王年纪比水溶大了一轮,然而看着并不显老,尤其是一双狐狸眼睛,笑起来透着几分笑纹,看着叫人不大舒服:“原来东平就说,靖远侯生得很是不错,如竹如兰的,我今儿个瞧着,气色像更好些。简直要把北静都比下去。”
林沫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现在人多,不合适直接翻个白眼过去,于是笑了笑:“王爷谬赞,亲生父母的恩赐,下官也觉着格外珍重。”水溶在一边听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南安王今儿个也来了。”
西宁王摇摇头,自去与老友们说话了。水溶偏过头来,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今天都在夸你腰软腿直呢?”
林沫终于斜睨了他一眼:“你要试试?我倒是不介意呢。”
水溶一愣。林沫已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必装出这副从容的模样来。找那些早跟你不是一条心的人来说话也不行啊,还是得你自己再去练练?”说完便自己转过了身去同人搭话,倒是水溶往回走的时候,脸红了又红,好容易才缓回来。
他和林沫一起意识到,当年上过战场的、现下还在京师的,竟然全都聚在这里了。
这便是,所谓的战神吗?
但是在这种比鸿门宴好不了几分的地方调情——林沫也独此一家了。
事后说起来,倒是被啐了一口:“倒打一耙啊,不是你先来撩我的?”
第264章
“诶呀。”林沫转了一圈,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秦王没过来。
最中间那桌;韩王和赵王正叫了人过来要打赏戏子;还多说了几句话;像是要哪个戏子下来给他们瞧瞧。魏王和楚王也在一边热闹着,就是原来很是没脸、闭门谢客的齐王都在,偏偏愣是没见着传说中已经定下太子之位的秦王,甚至连燕王也来了——原来在刑部;人看着很是阴冷,后来又去了封地,更是同京里头断了联系;然而这次回来却一改往日的不合群,交际得如鱼得水。这一番对比下,水浮这趟的缺席就格外叫人注意。
会不会做人啊。林沫仰头想着。虽然他平时对不打算结交的人也不大客气;然而那也是考虑了前因后果的,有些人哪怕已经简直在明地上捅刀子了,路人前头还得互相勾肩搭背地皮笑肉不笑一样呢。莫说秦王现下还不是太子,就算已经当了太子,吴廉水这也还没卸任,不过是调职,就算谁都觉得他要折腾出大乱子来,这不还没动静吗?
不过事后水溶才说,真不是水浮没脑子,他再不懂事那也是皇帝亲自教出来的,不存在不拿吴廉水当回事的傲慢,更没有多任性。他实在是运气不好。
或者说,老天爷要吴廉水和他彻底地反目。
“你不知道么?他府上侧妃没了个已经成形的男胎。”水溶道,“虽然崇安王尊贵,但他拢共现在才两个儿子,那侧妃还是张家出来的,哪能说走就走——偏巧在今儿个。要么说老天注定呢。不过,他就算来了,吴敏峰也活不回来了,还是得有得说法。我原还以为,吴大将军要当着今天这么多人的面问他吴敏峰的事呢。”
林沫斜眼笑他:“你何必自己笑自己?”
不过吴廉水也的确不像个大气的主儿。水溶没了一个儿子,王妃自己又临近生产,没办法,只得在自己家里主持大局,这时候出来也的确不大合适,但他做事也有些条理,不至于想不到来人说一声,燕王不就在么。以林沫对水溶的了解,他打圆场的可能性也极高。可偏偏吴廉水还是在那桌摆了张空椅子——还很符合水浮嫡长子身份地摆在最好的位置上,空荡荡得好不惹眼。
别说有和惠公主所说的吴贵妃的缘故,便就只拿他和水浮的关系说事,为了个吴敏峰,只怕吴廉水要闹腾的消息,也不算空穴来风。
林沫心里一惊,吴廉水已经站起来,挨个敬酒了。这满堂满厅的武将居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举了个小酒坛子真就下来了,格外地豪迈,林沫皱眉看了一圈换杯子的,捏紧手上的小杯子,气定神闲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和吴廉水碰了杯,不外乎说些前程似锦的场面话,吴廉水多看了他一眼:“你当初就不该去念书,跟着你白老哥混着,不用过给人也能封个侯,说不定还有封地呢!”
他身后的西宁王“嗤嗤”地笑了起来。
自从太宗皇帝发明了那套“以爵换田”的法子以后,爵位就越来越不值钱。先头封侯,讲究个千户侯万户侯,那是真金白银肥田好土。而后头,有的人家,功劳有,但不够封侯,献上大笔的真金白银买个荫蔽子孙的爵位,值不值,只能看自由心正。最大的例子就是史家,一门双侯,子孙走出去下巴都能昂起来,不用念书、买官也能进仕。可为了这俩侯位,到现在还欠着国库不少银钱。原来太上皇是不催的,现在皇帝掌权,纵然国库反比他父皇时宽裕不少,仍没他父皇大方。林沫这侯位倒还好,皇帝亲自封的,算是表彰林海忠心,也因为林家祖上封侯时名正言顺,自然不用林家掏银子。但也没给封地——不然朝廷上肯定能闹得沸沸扬扬。
但他们这样的侯,和领了田庄铺面的王侯相比,自然亏了不少。
林沫笑道:“外公也不过齐忠伯而已。舅舅还什么都没呢。”西宁王道:“年轻人就是急啊。”林沫摇摇头:“实在是大将军谬赞,我这人打小多病多宰的,多跑几步路都懒得,平时能躺着就不爱坐着——”他断了一断,等吴廉水哈哈大笑起来,才慢悠悠地道,“要真是从了武道,估计是没什么出息了。吾弟仲澐倒是爱好舞刀弄枪的,功夫也一直没落下过。他素来崇拜大将军,日后若是不自量力想来拜访大将军,还请大将军莫要怪罪。”
他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也不赖,吴廉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自古英雄出少年,何况是白老哥的外孙儿?他爹是容明谦罢?那也是个好的。”又寒暄了几句,才同其他人说话去了。
林沫呆呆地看着西宁王同狐狸如出一辙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他忽然明白这场盛宴的意思了。
太上皇是极其重视武将的,虽然他抬举出了一批被高看的人——比如说当年的贾代善,很明显不如其父辈贾演、贾源兄弟的水准,别说上战场了,干的最多也就是皇帝贴身侍卫的活,太上皇还是狠狠夸奖了一番,什么奖励都给了。但即便这样的武将颇多,也不得不说,那时候武将的日子分外好过。
而皇帝,他有些忌惮武将。有不少人说,因为如今四海太平,他有些重文轻武。但事实上,一个不重视武官的皇帝,怎么会想到五年一调的法子呢?这个法子,看起来有些劳民伤财,但却极大地限制了武将的拥兵自重。
原先的林沫对这点是极为推崇的。但后来,他自己去了一趟漠河后,在白时越的教导下,猛然发现,这个办法,是有漏洞的。
“一支部队,要对地形熟悉,是需要时间的。士兵信任将军,也是需要时间验证的。主将的作战方式,同样需要大量地练兵来让手下适应。你以为,两国交锋,是几百几千个人的事吗?要打损失少的仗,将士磨合、地形掌握、粮草充裕、时机成熟、士气大作,都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五年一调,若是我今年刚来了这地方,北狄人就打了过来,那可怎么办呢?真正打仗,是少有戏本上那些将领一被任用就力挽狂澜的事儿啊。就算有,那也是曾经带过兵,打过仗,被人误会了,后来关键时候站出来——没有说一团白纸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上去就能行的。年轻人体力精力都极好。但这种舔刀子的活,老将也有优势。”
是的,这一点漏洞极为关键。
林沫回去后,也曾经暗暗地上过折子。然而皇帝却没有任何声音。不知道是折子在内阁就被扣下来,没有提到皇帝面前,还是他看见了也没在意。又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