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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到了以往的怯懦模样,他倒也没放弃,打听了许久,倒是知道了自己原来还有个姐姐。
可惜也没了。
但是没了也不要紧,交情还在。秦氏嫁的是宁国府的嫡长孙贾蓉。贾蓉是谁?他是贾家族长之子,宁国府的爵位,将来就是他的。这样一个人,娶他姐姐,为的是什么?水汲也不是个太笨的,不过略一试探,贾蓉果然便与他结交了起来。
贾家势大,水汲有心要好好利用利用。
谁知道他这一问,却又是宁国府另一桩尴尬事,贾蓉讪笑道:“我那三姨没福。”
水汲连碰了两个钉子,也只得喝酒不提。酒过三巡,贾蔷偷偷地来问要不要开戏,水汲忙道:“使不得,贵府上还在热孝呢。”贾蓉便邀他去园子里逛逛。
宁国府的园子比不上为了贵妃省亲大张旗鼓造起来的大观园,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水汲虽然在皇陵待了这么些年,然而到底是皇家出身,回来了又常与水溶等来往,瞧着宁国府的园子,只觉得富贵有余而精巧不足,倒也还算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园子里竟会有女眷。
水汲也是个守礼的,忙转过身去,倒是贾蓉是个有眼色的,给尤氏等介绍道:“这是允郡王,来祭祖父的。”又与水汲道,“太太这些天操劳,旧疾犯了,总听说姑姑、婶婶们要来探望,却不料与王爷撞上了,实在是我招待不周。”
尤氏等忙见礼。来探她的,有几个宁府重孙、玄孙媳妇,还有些旁支的奶奶、姑娘,不过是来巴结的,倒有那薛姨妈,因为尤三姐的事儿,叫宝钗也过来陪尤氏说话,到底三姐同湘莲的婚事是薛蟠提的,落了个没好。宝钗说着:“妈妈也多心了,珍大嫂子未必介怀这些。”到底是过来了。薛家同贾家也是世交,尤氏倒也果真没计较。
只是饶是她,也没想到能在宁国府遇上个王爷。
这王爷,偏偏长得还同林妹妹的哥哥如此之像!
林沫生得清俊,带着些文人墨气,比起水汲来更精神些。水汲的眉眼同林沫说不出地神似,但是神情更阴郁些,仿佛化不开的浓墨,又像是江南烟雨,倒叫她看痴了,不过一眼,倒是自己低下头来,愧不敢当,心道,到底是王爷,这般的丰神俊秀,只怕宝玉也不及了。
水汲原是立时要走的,只是听贾蓉一说紫薇舍人之后亦在,倒有些许在意。
薛家如今虽没了皇商的资格,然而“富可敌国”这四字,也不是说说的,“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水汲结交贾蓉,一来他是自己姐姐的丈夫,二来,却是为的四大家族背后的财势。如今薛家虽有百万之富,儿子却不是个守成的料,他也是有所耳闻,只是偷偷一瞟,这薛家的姑娘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容貌丰美,不觉也是叹了声“可惜”,只是他这多看了一眼,却叫贾蓉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二人转回假山石上看梅花时说给他听:“薛大姑娘是荣国府我政爷爷那头的客人,她哥哥倒是常同我们玩,我是真不知她今日也出了门。”
水汲心里一动,这么说,可是个守礼的女儿,便问道:“薛家也是大家,怎的住在荣国公家里。”
贾蓉知道有戏,便细细地把那薛家进京的事儿说出来,隐去了薛蟠打死人那一案,只说他糊涂:“薛太太又管不得薛大叔,说是住在亲戚家里,有姨丈约束着,方可一试。”
水汲道:“可见轰轰烈烈的人家,也怕没个有用的儿孙。”心里也可惜宝钗,雪一样的女儿,担了这么个糟心的兄长。
贾蓉又道:“可不是,薛家虽然是商贾,倒也是大户,薛太太出生王家,是九省检点王子腾大人的亲妹子。薛姑姑又是这样的品貌,就是被这个哥哥连累了,到现在还没说人家呢。”
水汲眼珠子一转,却是计上心头。
薛家的富贵、薛宝钗的美貌,都叫他十分地惦记。他的王妃胡氏,与贾蓉如今的续弦倒是同族出身,成婚时他尚在皇陵,故而王妃出身也有限,帮不得他。都是皇后陆陆续续地赏去皇陵几个女子,也都靠不上,偏偏那时候为了奉承皇后,还给她们封了份位,如今看来倒是可惜了。
薛家的滔天富贵,于如今的他来说,着实是一大助力。
他虽落魄,到底是北静王。四大家族图的是什么?若真是无所求,当初也不会求娶秦可卿。他既然有意,薛家自然是欢天喜地的。
唯一的不乐意,约莫就是王夫人了。她爱薛家的富贵,又爱宝钗温和知礼,有心说给宝玉。只叹宝玉不解风情,老太太又执拗不肯,好好的金玉良缘,竟然是废了。
宝钗谦和,荣国府里上上下下无不爱她,都来与她贺喜。她也盘算着要从大观园里搬出去住,心里一边想着宝玉,一边又无可奈何。宝玉那一声“谁说要金玉良缘,我偏要木石前盟”虽是梦里出的,她却是听得真切。薛家如今还富贵,只是哥哥不争气,这富贵也不知能坚持几日,王家是铁了心不帮忙,若是依着贾家的权势,倒也能保些。
她心里酸楚,这宝玉心里头想得是林妹妹,若真是依着姨母所说,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谁料到柳暗花明,竟叫她遇上了一个王爷。
探春素来与她交好,姐妹们都走了,她还独自留着。宝玉一步三回头,终是叫湘云给拉走了,探春却道:“宝姐姐一贯是精明的,怎么这次竟糊涂了?”
宝钗本以为她要说宝玉的事,强笑道:“哪里糊涂了,三妹妹指教指教我。”
“那允郡王,府中已有王妃,便是四个侧妃也都齐全了,宝姐姐过去,当如何?”她自己是姨娘生的,深受其害,只觉得常常抬不起头来,却不明白宝钗为何要往火坑里跳。
宝钗苦笑道:“人家是王爷,我难道能拒了不成?”心下却不以为然,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她自信自己的出身、才学、容貌能压过侧妃去,至于王妃她心里叹了一声,却也明白,到底是自己求不起的。
这么一想,那些离别的情绪倒也冲淡了一些,只剩下踌躇满志。
探春是真的怜惜自己。她心里宽慰地想着,握着探春的手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不输须眉,心里自有主意。只是这个世道,太要强了也不好,咱们这么多年,我如今也到了这时候,不怕同你说真心话,你同大嫂子管园子那几日就很好,只是到底急躁了些,看凤丫头,难道能落得好去?倒是要自己小心些。”
探春含泪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外面看着好,内里,早不如多年前了。我便是不落好也不怕,怕的就是什么用都不顶,到头来,伤的还是自己。”
姐妹二人推心置腹了一回,倒是好好哭了一场。
而那头,皇帝却是得了信儿,北静王妃生了一双女儿,自己却没了。
“北静王府又是办喜事,又是办丧事啊。”他说给林沫听,君臣二人倒没拘束,坐在亭子里头,“这雪还没落下来,梅花倒也没得看头了。”
林沫点头称是。心里却有数,水溶得的是女儿,这条命约莫是保住了。
皇帝笑着看他:“听说是你儿媳妇?这回倒有得挑了。”
“无妨,”林沫并不当回事,“微臣多生个儿子就是了。”
皇帝知他家学,对于妻子生男生女约莫也有数,心里也是高兴,便道:“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同北静王做儿女亲家。”
林沫道:“约好了的事,改不得。”
这话却是带了些怨气,说的是容嘉当驸马的那一番乌龙。
皇帝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地看着自己的幼子。这个孩子其实还不大,比自己的几个公主还小些,却也快要做父亲了。他有时候很高兴,孩子被林清养得很好,比原先计划的给奶娘养,要好得多。但又难过,若是给奶娘养了,他或许就是个无忧无虑的、无用的公子哥儿,不知柴米贵,说得出“何不食肉糜”也不稀奇,就如同那日殿上站得那一群外头金玉内里败絮的公子哥儿一样。
而现如今,他知道各地的米价油价,给他报个地名,他能一溜烟地说出那地方人口几何、亩产多少,给他报个菜名,他甚至能把用料成本给你说出来,十足的小户作风。其实,林家之富,比多少人强。
林家也花心思做菜,只是贵精不贵多,主人家吃剩下的,留给下人吃,不肯铺张浪费,只是一举一动的,又透露着大家的谦和朴素。
这么个人,帝王之学,其实比他的兄长们都要好得多。
他原先只道林清会养孩子,而见了林澈,才明白,林清不只是会养林沫,他的每个孩子都养的很好。
只可惜真龙天子家的皇子皇孙们,身份矜贵得很,莫说像林清这么着养,磕着碰着都是有人要掉脑袋的。
皇帝这心思也说给皇后听过,皇后却并不高兴,她说:“泰隐若真的是那些无用的,倒也好。”他也明白皇后的心思——这般有用,最后,却不得不听人做事,真是委屈了这个孩子。
有了比较,他发觉老三做事有些乖张,又不得法。老大么,圆滑有余果断不足,老二更不必提,老五
竟然是一个都不如林沫。
他长叹了一声,问林沫道:“历代北静王,没一个活得长久的。”
林沫笑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央求的意味:“那水溶可惨些,他可只有女儿呢。”
皇帝冷哼了一声:“你同他的交情,倒是真得深刻。”又道,“如今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你妹妹在皇后那边,估摸着,今后与朕就是一家人了。”
林沫忙道不敢。
“既如此,倒同朕敞开了心说亮话呢。你既然能同北静王都处的这般好,怎么的就同荣国府断的那么干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像是你的作风。”
林沫问:“微臣能说实话?”
“说,”
“微臣初入京时,在荣国府歇脚,他家一个族人,生得很是不错,能说会道的,说是在贾家旁支玄孙里很是出挑,做大事的。我便问了一声,这人是做什么大事,结果呢,说是给贾家管戏园子。”林沫道,“一个宗族里头出挑的年轻人,便是在他们家做这个,也算是出头?照这么说,贾家族人上千,余者比这人还不如。贾家三个当官的,领些许俸禄,祖上的田产铺子也就那些,他们怎么养这么多族人?微臣那时候就想着,这样的亲戚,倒还是远了些好。”
同荣国府断了关系,一来,是他家的女眷心思太多,指手画脚到他的头上来了,二来,就是因为他家的男儿实在是不中用。
便是贾母一心喜爱的贾政,读书无用、从官无绩、持家无业、教子无成。这么个亲戚,处着于他也没什么助力。
皇帝却是一愣。
林沫看人委实太准。
他原先是想着,挑个太子,新君将来能扶持着林沫,保佑他平安。如今这么看来,新君将来竟是要仰仗林沫辅佐才是。
他只得再想了一遍,林清真是会养孩子。
第 132 章
水溶呆愣愣地坐在房里;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既有龙阳之癖;与周荟的夫妻情谊也有限,但到底这么一路走过来;相敬如宾;也没红过脸。周荟因着守孝;与兄嫂不亲,在家里活生生地拖成了老姑娘;好容易嫁到北静王府来,才算过上好日子。
这个孩子她求了许久,得了自然是小心翼翼的,连床都不大敢下;谁知道反而坏了事,胎儿养得太大,自己又不常运动,加上太医竟没能给她诊出双胎来,一时力竭,竟没能熬得过去,最后出血过多没了。
宋太医胆战心惊地看着水溶的脸色,无论如何,没能好好劝王妃活动活动,没诊出双胎来,是他们的失职。水溶堂堂一个王爷,虽然不能明着弄死他们,但要他们丢了官职、暗里弄弄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北静王把脸埋进手里,声音喑哑:“我儿身体如何?”
“大姑娘身子很好,哭声嘹亮,脉象也稳健,就是二姑娘,因为出生的时候艰难了些,在王妃肚子里卡了一阵儿,心肺有些不顺。”宋太医小心道。
水溶道:“治好我儿,自有你的好处,若是治不好,本王与你算总账!”
宋太医暗暗叫苦,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些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治不若养。说起养身之道,并非卑职妄自菲薄,实在是太医院的有些方子,还不如善杏堂、善仁堂,当年俞太妃有心去要,林清大人都不曾给,可是林家调养心肺的药膳,又确实比别家强些……”这种掉脑袋的差事,他也顾不得面子了。林沫与水溶的关系,京里头有过不少闲话,但他作为林澈的师傅远远看过去,却什么都瞧不出来。然而不管是不是,林沫与水溶有些交情是真的,若能要来方子,可算是高枕无忧。
水溶看了他一眼:“宋太医是么?本王不通药理,也知晓因人施药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