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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如果人人都能锦衣玉食,谁都不愿犯罪。”
路西绽的话像是让陆远平有些许的动容,他紧紧相钳的十指微微松动,紧闭着的双眼诉说着他此刻的痛苦与挣扎。
“其实你没有必要去刻意模仿谁,就算不是西装革履,你也仍旧是第一无二的。”她看着西装笔挺,领口一尘不染的陆远平,继续说道。
陆远平笑了,笑得苦涩酸楚:“可世俗不会这样看我,当我变成了陈安和,当我拥有了这一切,当我可以穿上华美的西装,戴上昂贵的手表,开着豪车游走在这个社会里,我发现每个人看我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其实我还是我,可是在他们的眼中,我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纵然如此,他的自卑却还是无处遁形,从他刚刚进入这间屋子,坐到沙发上的那一刻,路西绽便发现,他的身体呈紧闭状态,尽管他尽力让自己身形保持笔挺,却还是难掩畏畏缩缩。大多数成功人士都习惯扩大自己身体所占的空间,而他却刚好相反,这表明他雨成功仍有相当大的距离,心中不乏自卑的情绪。
路西绽却说:“陆先生,吃过煎饼之后容易口渴,喝点水吧。”
另外一边,乔倚夏同石韦正在往路西绽家赶,这一团困于乔倚夏脑海中的乱麻终于根根分明,她终于看清了其中的缘由。她微微合上眼睛,对即将面对的一切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情绪。
路西绽发现,方才陆远平向下的手心已经正面摊开来,虽然一言不发,而这却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她声音波澜不惊地说道:“我想,你的儿子在天有灵,也定不愿见双亲若此。”
陆远平再次用手抵住自己的头,而这次却不是抱头,而是大拇指指尖抵住了额头。
“陆先生,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听一个五分钟的故事。”路西绽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就从二十一年前,你同你妻子初遇说起吧。”
陆远平抬头,听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以一种熟悉的口吻,讲述起他同卢桂萍的相遇,相爱,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夜,在那个夜里,卢桂萍泛着点点星光的双眸,是他愿意倾尽一生守候的温柔。
“由于养父母极力反对你们的婚事,你只得做出同心爱的女人私奔的疯狂决定,奈何忘记带户口本,只能一辈子过着没有法律保障的婚姻生活,为了补偿她,你为她买了一枚钻戒,作为你们爱情的钻戒。虽然生活很苦,常常食不果腹,可两心相印已是最大的幸福。那之后你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你也开始做起小生意,卖包子,屋漏偏逢连夜雨,你的包子被人诬陷里面混了纸屑充当肉沫,而你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你好容易步入正轨的生意终于画上了句点。”
“正巧此时,你的孩子生了一场大病,而你却被那些不讲理的顾客缠着索要赔偿,根本没有钱替他看病。”
说到这里,陆远平捂住自己的嘴,摇着头,压抑着自己就要倾泻而出的情绪。
“随着孩子的离世,你同你妻子的心也渐渐死去。你们带着沮丧的情绪离开了那座城市,来到了银杏村。你们努力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可至亲离世带来的痛,哪里会是时间能够抚平的。陆先生你作为一家之主,不仅要承受着儿子早夭的苦,还要挣钱养活自己的妻子。可就在你以为生活又将逐渐恢复平静之时,又一个霹雳从天而降,这一次,狠狠地砸到了你妻子的头上。”
“你们向村民借了很多钱,但却仍然不够手术费。直到某一天,你在电视上看到了接受采访的陈安和。那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陈安和。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贵人一样,你以为你终于有了依靠,终于找到了可以依赖的人,为了给他一个好印象,你换了一身虽然不昂贵但体面的衣服,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陈安和见到你之后不出你所料的惊喜,并即刻安排你们去另外一家医院做了亲子鉴定,确认你们是同卵双生兄弟。”
“可当你说出你的真实身份时,你的兄弟却翻脸不认人,对于将你带回家认祖归宗的事情绝口不提,尤其是在听说你的妻子身患重症时,他开始对你提出的见面要求百般推辞,但却又不忘记给你一些甜头,安抚你。可陆先生你不傻,你明白你这个孪生兄弟的意思,你开始怨恨,开始嫉妒,开始抱怨起人生的不公,开始记恨起他夺走的原本同样属于你的东西,据为己有。”
陆远平目光呆滞,安静地听着路西绽的话,一言不发。
“终于,你潜藏着愤怒的心随着妻子病情的恶化而激化,终于,你取代了他,成为了他。在那之后,为了不引起陈念微的怀疑,你将她赶出家门,开始了更加疯狂的计划。杀人敛财。陆先生,你的考虑很周密,你知道本地人莫名失踪会有人报案,于是一连杀害了两个外地人,既能够得到一笔收入,又不会引人注目。天衣无缝的计划。”
陆远平双手按住玻璃桌,向对面的路西绽靠近:“你知道吗,那天陈安和在我的刀下求饶的样子有多可笑,他死了之后,我在野外将他切成一块一块的尸骨,那天晚上很静,很静,我一个人坐在高坡上,看着他的尸骨焚烧而愈燃愈烈的火光,你知道我有多兴奋吗。”陆远平的双颊染上泪痕,他却仍旧波澜不惊地笑着,“这个男人的生活可真是奢靡,一块腕表就能卖到五万块,可惜我始终没有猜到他银行…卡的密码,否则我就能早点筹够钱给阿萍治病了。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后来那三个人的死亡。他们很可怜是不是,但我觉得他们没有我可怜,他们没有阿萍可怜。至于陈安和的孽子,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可谁让他看到了他不该看的东西呢。”
“等我好不容易筹够钱之后,医生说,已经没办法进行手术了。”陆远平终于哽咽起来,“阿萍这个傻女人,为了帮我顶罪,故意模仿我……真是个傻女人。”
路西绽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凝望着他,烛光越燃越烈,他的情绪也终于彻底迸发开来。
“既然没有钱养我就不要生下我。”他放肆地嚎啕起来,失声痛哭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格外可怜,“为什么生下我之后又不要我,明明有两个孩子,为什么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陆远平本该是社会的栋梁之才,他有智慧有谋略,心思缜密,奈何造化弄人,他在儿时遭贫穷父母的抛弃,过了半辈子食不果腹的生活,常言道千里马总会有伯乐,而他终其一生,都不曾遇到过那个属于自己的伯乐。
“陆先生,你已经比这世界上许多人活得通透,智慧得多。”路西绽平静道,“你虽平凡,可却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否则也不会为自己改了这样一个文学的名字,志存高远,一马平川。
“可到最后,被世人铭记住的那个不是我,是陈安和。”任他志存高远,终究只是一个连环杀人凶手,只配被人唾弃,遗臭万年。
路西绽的容颜,此刻在陆远平眼中格外柔和,格外美丽:“世人的看法又有何重要。人生苦短,你却在少年便遇到了与自己心心相印之人,并且与她拥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已经比许多人幸福太多,而另外一些东西,虽然逝去,但美好的感情却会永存心间,历久弥新,何尝不是一种快乐。”白发人送黑发人固然是人间极悲,可曾经有过的美好的记忆却永远不会消散。
陆远平想过很多种死去可能,却唯独这一种。其实在他决定不顾一切去医院见卢桂萍最后一面起他就已经想好了,他不会再逃避,不会再苟活,他愿意承担世俗所安排给他的一切罪名。因为在世俗的眼中,他已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不会有人在意他内心深处的苦痛挣扎。
“你就不觉得,我是个恶贯满盈的罪人吗,你就不想把我千刀万剐吗。”弑兄杀侄,这世间罪大恶极的坏事他全占了个尽,甚至很多个不眠的夜晚,他也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
路西绽起身,低头看着他,却丝毫不会给他居高临下之感:“是非对错,不是世俗可以评判的。你的人生是好是坏,更不是旁人能够定夺的。陆先生,我不会劝你放下仇恨,但我祝你来生尝尽今生未尝过的甜。”
☆、第20章 逐步渗透
走到楼下,伴随着猛烈敲击房门的声音,路西绽看了看钟表,嗯,不错,来得倒不算太迟。
果不其然,乔倚夏那张清秀俏丽的面容和石韦眉头紧蹙的脸映入了路西绽的眼帘。石韦仍旧是一副莽撞之态,一进门便追问路西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着石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路西绽只是先让他们坐下,自己坐在了另外一侧的沙发上。
“可以答卷了,乔。”
石韦心中有着千百个疑问,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听着这两个打哑谜的人对话。路西绽发丝有些微凌乱,三两捋拂在双颊上,别有一番风情。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孪生兄弟取而代之凶杀案。”乔倚夏脑海中浮现出陈安和那张充满英气的脸,顿觉所有的思路被一股不可抗力阻隔,叫她很难将语言连成句子,“香水味,是,还有垃圾袋。”
听着乔倚夏混乱又含糊的话,石韦有些讶异,长久以来乔倚夏都是个异常平静的人,有时出现场场面血腥的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忍直视,而她却可以波澜不惊。现在这般话不成句的状态,实在引人发疑。乔倚夏闭上眼睛狠狠摇了摇头,瞬觉头痛欲裂,天旋地转。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倚夏,你没事吧?你是不是不舒服?”石韦揽住乔倚夏的肩膀,神色紧张地望着她。
不料路西绽却从对面沙发上起来朝二人走来,不自觉地将石韦的手掰开,自己揽住乔倚夏的肩膀。路西绽的怀抱温暖极了,比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还要舒服。明明那样瘦弱的一个人,怀抱却这样充满力量。
“有香水味是因为……”
“不要想了。”路西绽打断她,“我来说。”
石韦从包里翻出一个本子,开始做起记录来。路西绽看他准备就绪,才一边揽着乔倚夏一边说道:“陈安和与陆远平,也就是卢桂萍之夫系同卵双生兄弟,陆远平杀害其兄陈安和后取而代之。先前陈家有着浓烈的香水气味,是为了掩饰尸臭,而现今香水味的消失是因为尸臭味也已经消散,所以不需要特意的遮盖。卢桂萍同陈安和伉俪情深,自知时日无多,决意替丈夫顶罪,极力撇清与丈夫的关系,制造夫妻二人关系不和的假象。陆远平同陈安和样貌极为相似,必定引人发疑,这也就解释了她撕下结婚合照的原因。而蚊香,也是她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的伪装。”
石韦龙飞凤舞地在本子上简明扼要地记下路西绽所说的内容,而路西绽也善体人意地刻意放慢了语速。乔倚夏仍旧觉得头晕目眩,但却认真地听着路西绽的分析。
“陆远平在杀害了陈安和之后,随即又杀害了保姆与一个外企工作人员,我们可以发现,高明收入不菲,符合陆远平杀人敛财的条件,而至于保姆,收入虽然比不得外企工作者,但住在雇主家,也会携带一些积蓄,至于陈念强,是一个不再陆远平计划内的无辜牺牲者,因为目睹了陆远平的凶杀事实,因而被灭口。”
石韦将碳素笔狠狠摔到本子上愤懑道:“这简直就是个禽兽嘛!自己的亲哥哥和亲侄子都能下得去手,真他娘不是人!”
路西绽冷冷看着石韦,不再作声,石韦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无奈地笑了一声,化解尴尬。
“陆远平跟陈安和在外貌上无异,声音却差别极大,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开口说话的原因。陈念微虽分不清叔叔同父亲的样貌,但声音是一定能够辩别清楚的。陆远平自尊心极强,再‘变成’陈安和之后定会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不仅出于伪装的目的,更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乔倚夏淡淡开口道:“这就是路教授你之前说,你的心理画像只是针对现在的他的原因。”
路西绽点点头:“嗯。我们结合陈念微和陶正林医生的说法,‘陈安和’是在1月18号开始反常的,也就是说,1月18号出现在陈念微面前的人是陆远平,而非陈安和。”
“等等。”石韦伸出食指,脸色凝重,“陶主任说,陈安和是1月11号外出见人的,这之间隔的7天是怎么一回事?陆远平隔这七天究竟在准备些什么。”
“石队。陆远平亦是有苦衷的,若非陈安和太过绝情,想必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乔倚夏用一种沮丧的语气说道,那个她印象里温文尔雅的绅士陈叔叔,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想起陈念微对她说过的,父亲对于自己做的菜百般挑剔,她想,这不仅仅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