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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一族是没有这种称呼的,会这样区分职位的如今只剩下乌托邦的那群自由人。
所以他真的身在乌托邦?这个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这个深海底下所有人类奴隶们都视之为桃花源永无乡人类最后一片净土的可以让他们挺直脊背有尊严地活着的地方?
似乎跟传说中的……有点不一样。
而他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竟是个将军。
如同下着倾盆大雨的黑夜中偶然有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撕裂黑暗,在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这个所谓的“扬瑟恩将军”是谁。
事实上,不知道他是谁的人类才是可耻的。
传说中人类最后的希望,乌托邦最强大的战神,鲛人一族消灭人类最大的障碍,乌托邦总统奥斯顿·格林最得意的儿子,无人可以击败的扬瑟恩·格林将军。
他的名字,就像这一代鲛人族最强大的鲛皇蓝夙渊一样,是一个无法抹去的传奇。
如同宿命的安排,正因为他们生在了同一个时代,人类与鲛人族那危险的平衡才没有被打破,否则,战争就真的不会再继续下去了——因为那将是一面倒的结局。
而现在,他杨深却重生在了这位如同神祗一般的将军的身体里,这意味着,人类最后的希望,伟大的战神,扬瑟恩,竟然已经死了?
噩耗来得太突然,甚至超过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婚礼带给他的疑惑,也让他忘记了质疑为什么堂堂扬瑟恩将军的模样竟然会让他产生是个被养废了的废物的感觉。
杨深毕竟曾经是龙绡殿外最接近蓝夙渊的奴隶,他比大部分人类都知道那个皇者有多么强大,所以当察觉到唯一可以与他为敌的扬瑟恩将军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他就比任何人都要绝望。
这种绝望甚至超过了自身死后重生的惊喜。
看着床上的那个人话说一半又发起了呆,一脸呆呆蠢蠢的模样,四个守卫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继续装自己的木头人。
就在这时,杨深忽然感觉到自己本来已经开始趋于缓和的头疼猛然间又变得极为剧烈,那种感觉类似于有人拿着生锈的铁器正在反反复复地摩擦着他大脑中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他本以为只是幻觉,但很快察觉到并不是。
因为守卫着大门的那四个好像就算天崩地裂都不会动的人,在这瞬间也是面容急剧变化,像虾米一样弓起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们显然看上去比他更痛苦。
“敌袭总统府!”
“快,去前面看看情况!”
四个人快速地交流了一下,那个大概是小领队的守卫看了正痛苦地在床上翻滚的杨深一眼,迟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命令道:“C…3你在这里看着他,另外两个跟我走!”
C…3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提出异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位同伴飞奔出去,自己却还要继续痛苦地抱着脑袋,恶狠狠地看着在床上翻滚的那个废人。
那副样子,其实哪怕没有看守也根本逃不出三步远吧!
要不是他还有用……他还在想着,忽然眼前一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自己脸颊上,然后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在他的身后,一个面色焦躁的大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往角落里一塞,然后就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砰”地一声在床前跪下。
“将军!属下冒犯,快走!”
揪着自己头发的杨深艰难地看了他一眼,脑海中并无半分印象。
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别人死后重生到别人的身体里过,会不会得到那具身体的记忆,因此也无从判断,到底是这具身体本身就对这个男人毫无印象,还是只是因为他杨深不认识他。
但只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表明这个闯入者的立场了,杨深咬了咬牙,撑着身体要下床。
这幅样子真是太狼狈了,果然,抬头就见那个人看着他略显摇晃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疑惑,只不过对方并没有疑惑太久,继而立刻咬牙切齿,“将军!他,他是不是对您用刑了!”
对于他这个扬瑟恩将军最忠诚的追随者来说,这场营救行动虽然算不上做了最完全的准备,但也是经过缜密考虑的,他所用的思维干扰器对那些看守会有极强的效力,然而如果是对于扬瑟恩将军来说的话,应该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才对。
然而眼前他所见的扬瑟恩将军明显被//干扰器影响得非常狼狈,甚至整个人都苍白瘦弱得有点脱形,简直都有些不像是他们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战神了。
他不可能去怀疑扬瑟恩的能力,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一定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才会变得如此虚弱。
想到此,他心中更加义愤填膺。
乌托邦一向公正严明的奥斯顿总统大人,竟然会同意那群根本就没有丝毫善意的鲛人的要求,送他们的扬瑟恩将军去和亲!
这简直太荒唐了,奥斯顿总统难道会觉得鲛人们会把扬瑟恩将军好好娶回去然后停止战争让鲛人和人类相亲相爱让鲛皇和扬瑟恩将军白头偕老吗!
就算是刚刚开始接受教育的小孩都不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一个总统怎么能……甚至还强制囚禁了扬瑟恩将军!
他不仅仅是他们最强大的将军,也是总统最得意的亲生儿子啊,总统到底为什么忽然如此一意孤行?
事实上,大部分自由人都并不同意这场和亲,然而奥斯顿总统却不知道为何这一次格外地坚持,并没有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他只说,人类需要和平。
荒谬!
只有扬瑟恩将军在,人类才可能会迎来和平,所以哪怕他的亲生父亲如此顽固,他们这些将军的部下们,也不会让和亲这种可笑而耻辱的事情真的发生。
杨深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他摇晃了一下,却最终站住了——是真的,是干燥的,没有海水覆盖的土地。
然而目前紧张的状况没有时间让他把心思放到这种地方,他甚至还没有说出一句话,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
然后就已经被背到了别人背上。
“坚持一下将军,属下马上带您走!”
身下人步伐坚定声音沉稳,杨深刚才看到他看他的眼神,那么地信任、忠诚、义无反顾,让他根本无法说出“我不是那位将军”这样的话来。
他甚至管不上自己疯狂乱跳的心,只是抿紧了唇,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抓紧对方的肩膀,跟随他冲出房间大门,在各种曲曲折折的走廊屋舍间穿梭。
那边有人!
在他们冲出一个拐角的时候,两个身穿制服面无表情的守卫迎面而来,杨深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就见背着自己的男人伸腿一个飞踢,双手灵活地跟出去,一把锁住他的喉咙,将他掐晕了过去。
然而此时另一个守卫已经直直地冲杨深而来,手上端着的不知是什么武器,但可以想象绝不好对付。
千钧一发之际,杨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试图伸出一只手去夺过那把武器,而且跟那个守卫形成了僵持。
以这幅身体的力气,他自然知道这不是因为他真的跟那训练有素的守卫势均力敌,而是那个守卫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点不敢伤他。
就这一瞬间的迟疑,已经给潜逃中的两人制造了机会,下一秒,那个守卫被脱开手来的大汉干脆利落地一同放倒。
“将军!”他低低呼唤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惊喜,显然是误会了。
杨深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却浑不在意,“将军,出了这个暗门,就能离开总统府了,这里很隐蔽,应该是安全的。”
此时杨深抬头看着那人所说的暗门,几乎已经看见了从门缝外漏进来的微光,那么美,那么绚丽。
那是,属于自由的阳光。
一直沉重的心情终于稍稍轻快了一些,他现在心中所盈满的渴望,几乎比当初逃出龙绡殿直至流乱海时还要多。
“吱嘎——”暗门被小心翼翼而又干脆利落地迅速打开。
然后,杨深看到满眼的阳光,和灿烂光明里,密密麻麻列队森然的守卫,每一个都机械的望着他们。
☆、备嫁
一个人从守卫队身后转出来,逆光面向杨深,脸色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失望,更多的则是不近人情的冷肃。
杨深的心猛地一沉。
身下背着他的人当机立断把他放下来,低声而坚决地说:“将军,您快走!”说着已经挡在他的身前,试图以一己血肉之躯去阻挡眼前那些密密麻麻的守卫们。
这样实力悬殊的对峙是可笑的,然而杨深完全无法笑出来,因为眼前这个他甚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人,是为了他而在以命相搏。
或者这样说并不完全准确,对方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这具身体,如果他知道他的“扬瑟恩将军”只剩一具空壳里面早已换了芯子的话也许就不会如此。
然而毕竟这些都是假设,而这些假设目前都不成立,对方并不知道真相,而杨深也确实被保护着,尽管力量那么微弱。
此时他只要听话地向旁边转身,然后不顾一切拼了命地跑的话,就有可能得到梦寐以求的真正的自由——不过几率不大,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而留下来……留下来更没什么用,他不是战无不胜的战神,这具身体感觉上也手无缚鸡之力,像刚才那样的运气能有多少次?
他生平第二次深恨自己如此软弱无力,而第一次,还是当初身为奴隶的某一个时刻。
“亚德里,你果然是扬瑟恩最忠诚的属下,我很欣慰。”
站在守卫队前方那个逆着光的男人说话了,第一句却不是对杨深。
不过杨深却立刻就听了出来,这个声音!这个熟悉的声音,正是不久之前打了他一巴掌又骂了一句废物的那个人,也是那个提到了婚礼的人。
不过此时他对亚德里说话时却没有那么轻蔑和不屑,甚至隐隐的,让人觉得有些赞许?就好像真的如他所说的一样很欣慰似的。
对别人的态度和情绪一向极为敏锐的杨深心底的那点疑惑更深了一层,然而挡在他身前的亚德里却显然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他只是斩钉截铁地说:“总统大人!您不能让扬瑟恩将军去和亲,这毫无意义!请恕属下——”
他并没有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完,奥斯顿总统已经一挥手,守卫队一拥而上,人潮瞬间就把杨深和亚德里两个小小的目标淹没。
而就在这时,杨深忽然开始跑。
在无数守卫进攻的时候,在亚德里试图以一己之力拖住这群训练有素的守卫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刚才没有趁最好的机会逃跑应该不会再选这条路的时候,他开始狂奔。
用尽全身力气,放空思维,一味地跑!跑!跑!
耳中传来了交战的声音,亚德里仿佛受伤后隐忍的闷哼,越来越远,却又仿佛无比清晰。
最后毫无意外地,他被抓了回来。
被制住的那一刻,杨深以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自己已经跑了很远,事实上,一分钟都没有超过,一千米都没有达到。
他甚至来得及用余光看到被人押下去的亚德里的背影,他身上血迹不算多,脚步略显蹒跚,不知道伤得有多重,但还能自己行动,应该还好吧。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眼前被投下一大片阴影,亚德里口中的总统大人站在他面前,如同打量物品般上下看了他几眼,着重流连在他的脸上。
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奥斯顿总统不易察觉地轻轻出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句话太轻,他身后的那些守卫们显然是绝对听不见的,但杨深听得见。
他说:“废物。”
又一次。
别人用命给他创造条件他却连跑路都只能跑几百米远,说他是废物并不为过。
杨深面色并没有太多变化,好像沮丧一样微微垂着头,用一种如同无奈却不得不屈服的声音说:“放了亚德里,我会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