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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九道:“阿宁这人心思重,怕是早早就计划好了。”顿顿,他继续说:“也不知这次回乡后,还回不回来。”
祁鹏大骇:“难怪他连庄子也脱手!这像是会回来么!”
区别
祁鹏一面着手赵宁庄子脱手一事,一面快信将其他几个兄弟找回来。待事情办好,人也齐了,都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儿了。
众人齐聚在祁鹏家中别院,个个都心事重重。周邦合一直猛灌酒,越九罕见让他少喝些,而备受关注的赵宁则是滴酒未沾。
秦飞藏不住心事早早喝醉,拿着长剑耍起酒疯。
祁鹏坐在赵宁旁,把庄子的事一一说了。赵宁点点头,看着秦飞耍剑。
秦飞师承凌纵门,用得一手好剑。凌纵门剑法简洁而犀利,耍弄起来颇有几分仙气。而同样使剑的越九却只注重退敌之法,招招往死里走,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倒是贵公子祁鹏就招摇多了,用的是九节鞭,还没开打就先唰唰唰地耍上几个来回。相比之下,周邦合便很实在,一把大关刀在手,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气势太强,有时候提着大关刀在街上走着,把街上的小娃儿吓得哭了而已。
赵宁至今都没遇上称手的武器,徒手退敌习惯了,也将就将就。得了鬼手真传,赵宁对各类打法都算不上精通,图个信手捏来而已。
江湖上谣传鬼手那一双手可值钱了,过目不忘也罢,对手才一套路的打法耍出来他转头给你耍一遍不带错的。
哪个门派没几招绝学让鬼手学了去的,江湖上恨这双手可是恨得咬牙切齿。
当年鬼手报家仇杀了五门大宗,郭艳亭生怕因旧事牵连郭家,就私下与鬼手做了交易。鬼手也不知是真爱透这女人还是咋的,竟答应了。
郭艳亭生下一子后,双鬼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赵宁行走江湖,见过郭艳亭几次。那女人长得还算标致,却强势得很,生子后也没再嫁人,只死守着没落的郭家,像生怕鬼手食言来屠尽她郭家人一般。
反而带他入江湖的抚花笑莫仁不见踪影,不知是死是活。这人不算好人,没了反倒是好事。
赵宁还遇上妄先生,红颜白发,很是精神的老头子,笑起来阴阳怪气,但和气的很。那时赵宁带着铁面,妄先生也没认出来,只是路过跟镖局的人招呼一下而已。
这酒越喝越憋屈,周邦合也不喝了,提起大刀就拉着发酒疯的秦飞对打。越九赶紧过去劝,结果被两人拉着打。
祁鹏也喝得别扭,赵宁自顾自地吃着送酒的小菜,对祁鹏的视线视而不见。
祁鹏问他:“啥时候启程?”
赵宁说:“明日罢。”
祁鹏点点头:“啥时候回来?”
赵宁瞥了眼祁鹏,淡淡道:“于你,是走;于我,是回。这是区别,祁鹏。”
这话说得诛心。兄弟一场,他祁鹏对赵宁确实所知不多,却也是因为他们对赵宁推心置腹,不忍多问而已。今日竟跟他说起区别二字,真真痛心。
可虽不符合祁鹏印象中的赵宁,这么果断、够狠,但就像他的功夫一样,每一招都是狠决,让人防不慎防。
好像他面子上和善,但骨子里透着这么的性子,不是胜,便是亡,说一不二。
夏唯唯
当夜几乎所有人都醉倒在院子里,赵宁拍拍半醉半醒的祁鹏,起身就走了。
不知是谁骂了一句混账东西,然后整个院子又寂静下来。
赵宁出来就遇到候在院子外的夏唯唯。
“想你今日会走,特来送你。”她说。
赵宁点头:“有心。”
两人走出祁家,赵宁就让她止步别送。
夏唯唯说:“我有话问你。”
赵宁说:“你问。”
夏唯唯看看赵宁,“你名字当真叫徐宁么?”
赵宁答不是。所有问过他是否真叫徐宁的,他都如实答不是——不过也就只有越九问过而已。
夏唯唯抖抖肩膀就哭了:“我十二岁认识你、却连你的名都不知道。”十八岁的姑娘骄傲得很,现下哭得不能自已,若说这人是夏唯唯,祁鹏是不信的。
赵宁说我走了,就当真举步离开。
夏唯唯哽咽着,对着赵宁喊话:“你想没想过、怎会有女子随随便便就等一个人六年!你那个家中娇妻、能等你六七年么!”
赵宁还是走着,留给她绝情的背影。夏唯唯想着自己傻、怎让他说走就走?走了、真不回来了、怎算好?!她赶紧要去追,肩膀却让人按住,回头一看,是祁鹏。
祁鹏望着赵宁的身影,劝她:“让他走罢。”
夏唯唯哇一声埋在祁鹏肩上大哭。
祁鹏轻拍她的背,想:就这么断了念想,也是好的。
挠
徐全挑着豆腐脑出门。刚刚送了一大碗给赵家,自己也留了一碗回来再吃,他哼哧一声扛起扁担,回头看看锁好的门窗才离开。
扁担上的铃铛多年来穿街过巷,人们都记住这个响声。有些嘴馋的娃儿远远听见,就从窗口探出个小脑袋,嚷道:“小徐哥!豆腐脑!”然后被家里人扯回去。
徐全卖豆腐脑不规定只收钱,也可以用面粉或粗米来换。谁家包子做多了,拿来一两个也可以换取一碗,所以徐全生意好,才一两个时辰就能把豆腐脑全卖光。
今日才出门不久就在路上做了几桩生意,徐全乐呵呵收起铜钱,挑起扁担要走。路过一个高个子,模样挺陌生,应该不是镇里的人。他一身粗布衣裳,脸色冷漠,一直盯着徐全的豆腐脑。徐全想着这是想买豆腐脑呢,于是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指指豆腐脑再指指铃铛上两个铜钱。男子默不作声,转头继续赶路。
徐全见对方没兴趣,便挑起扁担继续走。等今日的豆腐脑都卖清光,刚好就在离家不远,眼看太阳也要西斜了,就收拾吃饭的行当赶回家。
才出巷子就远远地见路上行人对着赵家指指点点,徐全心存疑惑赶过去,发现之前那个高个子男人正双膝跪地向着赵家行大礼呢!
徐全吃一惊,还以为赵家出啥大事了,跑过去才看见门前石墩上坐着的赵老爷子正优哉游哉地抽着水烟筒,对他人的目光毫不在意,瞧见是他过来了,才挥挥手示意徐全回家去。
徐全越看越奇怪,倒是很听话地挑着行当回家。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那个高个子,可惜男子稍稍垂着头,任徐全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徐全暗忖赵家也只是普普通通一门户,怎么就突然有个大傻子跪到赵家门前呢?这么想着,刚好拐到巷口,突然脑子一空,回头看着那个大傻子。
那个人很年轻,长相颇为端正,眉目间隐隐透着张狂;唇抿着,神色肃穆,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可是慢慢揣摩着,细心揉捏,在胸腔中给描得细致点,便经不起推敲。
好比书上说的人面桃花,这么点岁月就足够去忘记一个人的模样了。或许说,不敢想而已。十年了,任那张孩子脸孔长成怎么样的光景,能轮到徐全去揣测么。又或许说,敢想了又怎样,能瞧见么。
于是乎,当真见了,既陌生又熟悉,好似胸口隔靴搔痒的错觉,恨不得往胸口挠上一把,又或者挠上那人一把。
可徐全都没挠,回家去了。
锅里的豆腐脑放凉了,徐全盯着它,整个人几乎魔怔。好容易回过神,取过糖水罐浇了些糖水在上头,端上碗推门出去。
徐全来到赵家门前,看见男子还跪在原地。他两个时辰前在镇上见过男子,想着若是从前那小子的性子,估计也跪足两个时辰了,也不怕把腿跪断了。
他过去蹲下,把碗递到那人跟前。赵老爷子只看着,没阻止。
男子抬眼看看徐全,深邃的眼神似乎在一刀刀刮着徐全的皮肉;可是他没动,又垂下头。
赵老爷子吐出一口烟,淡淡说道:“给你的接着,这么些年便连这点礼数都没了。”
男子这才接过碗,胡吃海喝地把那碗豆腐脑吃干抹净,还是连渣都没留下。
赵老爷子哼一声,对着徐全说:“阿全收拾一下,是时候开饭了。今日你爹晚些才回来,留些饭菜给他就可以。”
徐全接过碗,对赵老爷子点点头。
面
天渐渐黑了。
徐全跟着赵老爷子用饭,他有些心不在焉,一顿饭也不知道多少吃进嘴里。
外头的不速之客并不受欢迎,一直在外头跪着。他一动不动好几个时辰,也就徐全那碗不饱肚的豆腐脑垫垫肚子。
赵老爷子吃过饭就发困,坐一会就回房歇息。徐全等他进房里头了,才从挂篮哪里掏了一把晾干的挂面,起灶子下了大大一碗面条,末了他还弄来一个鸡蛋加进去。
等他那碗面条起锅,天色都黑了,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几家斑斑灯火闪烁着。平日赵当家的外出夜归,徐全便在赵家点了一个灯笼,好方便他回到家门口不用摸黑,想不到今日也方便了他偷偷摸摸给男子送吃的。
他蹲下身把碗递过去,男子不但没接,连看都不看。徐全皱皱眉,把碗筷往他那头推推,男子依然不为所动。徐全有点气,再推推,也没见男子眨一下眼。
徐全怒:莫不成还要我喂了!于是手上攥起筷子,扒拉一筷子面条推倒男子嘴边,这回男子想都没想张嘴就吃!
徐全又好气又好笑,还是把这碗素给塞到对方肚子里。
男子吃饱了,还是死板地跪着,倒是徐全起身要走时才伸手拉住他。徐全暗忖这家伙难道还没吃饱?可是这人饿肚子都没伸手接过碗,突然这么一爪子过来也不知道啥意思。徐全便蹲回去看看男子要干啥。
男子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徐全心头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忐忑起来。男子没递给他,直接就放到空碗里;徐全像是碰到火心一般,连碗都甩出去!
幸而他本来就蹲着,鸡公碗甩出去没打碎,就是油纸包也被抛出,跌在地上微微露出里头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徐全连爬带滚地跑进屋,一路直奔后院水井处,匆匆打了一桶水洗洗脸,才把慌张的三魂七魄好好安顿下来。心神稳了,人却不好;他抹一把脸,也不知是井水还是啥的,脸上就糊了两行。
他默念着混账东西,才磨磨蹭蹭出了赵家门。男子还是跪着,头微微垂着,不知道在看哪里。徐全弯身去捡起碗筷,看看不远处的油纸包,抿抿嘴还是把它捡起来。
把碗筷洗干净放回灶子旁,徐全怀抱着油纸包,匆匆从男子身边经过,回到徐家。
宝贝
徐全一整夜都睡不着。起初是记挂着那几颗冰糖葫芦,翻来覆去差点都把床板给翻了;后来隐隐约约听见赵家后院有些嘈杂,该是赵当家的回来了。
徐全默念没啥好想的,才要闭眼睡觉,耳朵却捕捉到寂静中突兀的声响,他立马跳起来,衣服都没披便出了家门。
赵家院子传来一阵阵鞭打声,除此之外便没其他声响了。徐全抬头看着赵家后院那株高高的木棉树,树枝在夜色中影影倬倬的,和着那干净利索的鞭打声,一鞭又一鞭,一遍又一遍,
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赶紧关上门爬回床上,畏畏缩缩地捂住耳朵,却无法阻止自己去留意。心里头也不知想着啥,乱糟糟的,到最后理清那团思绪,才发现是甭打他这三字。
徐全惨淡地笑着哭着。
心里头住着的人,挨了打,自己却比挨打的还疼。
真是此有此理。
徐全平日天没亮就得起床干活,今日是睡不着了才认命爬起床趁早摸黑地先把活儿干好,天一亮他就去敲赵家门。
应门的是赵老爷子,他没说话就让徐全先进来。
赵当家的坐在厅中,瞧见徐全进来就扫了眼,继续闭目养神。看得出两位长辈神情微颓,应该也一夜没睡。
徐全惧怕赵当家的,没他点头答应也不敢莽动,窘迫着不知道怎么是好。幸好赵老爷子对他说:“在后院那头呢,去罢去罢。”
徐全这才挪挪脚步去了后院。一到后院就看见那人□□的背,一条条红斑像狰狞的蛇,层层叠叠地盘旋在男子壮实的身体上。
他还是保持在家门前跪着的姿势,不似认错,只给徐全一个倔强的背影。
徐全想着这人怎么会认错呢,从小他骨子里就是这么铁骨铮铮,说难听些就是牛脾气。他走过去蹲着,多想骂句活该!可惜自己是个哑巴,骂不得;但又气不过,伸手就一巴掌扇在那人的肩上!怕他伤上加伤,还得避开肩上的鞭伤。
打了几下不解气,却又觉得自己活脱脱像个小女人般撒泼,便抡起拳头又锤了几下。
这人说走就走,十年来从没给家里捎来一句平安。徐全没少担惊受怕的,怕这人贫寒交加、怕他客死异乡,怕自己老年垂暮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
打到最后,徐全忍不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