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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露了，我带她今晚撤离到苏州。”苏医生悚然一惊，开口发问：“什么？怎么会？”明台已经走到厅内，他心绪复杂地看了一眼犹有泪痕的程锦云，急速但清楚地说明：“你暴露了，快跟我走，今晚先送你到苏州，然后你从苏州坐火车撤离到后方去，快去收拾几件简单的行礼，快！”看着程锦云不知所措的样子，明台不禁火起，加重了语气：“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快去！我们立刻就要走，日本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上门了！”看着程锦云跌跌撞撞地向楼上跑去的样子，明台深吸一口气，回头对苏医生说道：“抱歉苏医生，时间紧迫。我今天送她走，你一会儿要去把她所有的东西收拾一下，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她一个星期前去法国留学了。”苏医生在这个时候也是完全没了主意，只能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可是，锦云不会有危险吧？”明台回应：“我会尽力保证她的安全。”
说话间，程锦云已经领着一个小箱子下了楼，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明台，我……”明台没有看她，只是长臂一伸，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说道“走吧”，转身向苏医生点头致意后疾步离开。程锦云见此情形，也来不及和自己表姐道别，只得握了握苏医生的手，含泪跟着明台出门。
明台开车在悄无一人的街道上风驰电掣地急速前进，他不知道能不能赶在日本人封锁租界之前离开，如果不能，自己和程锦云都有大麻烦。快到出租界的路口，明台稳稳地停车，对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程锦云开口：“估计前面会有路障，你躲到后备箱里去吧。”程锦云看着明台冷峻的侧脸，一句话也没有说。明台下车打开后备箱，对跟在身后的程锦云一努嘴：“快！”程锦云咬咬牙，一个跨步进了后备箱，明台看着她在后备箱位置躺好，轻轻关上门，返身上车发动车子。
果然在驶离租界的路口，日本人已经设了路障，但是明台借由明诚车里的特别通行证轻松就过了日本人的关卡。虽然确定车后没有人盯梢，但是他仍然谨慎地等到快驶离上海边界的时候，才停下车，将后备箱里的程锦云扶了出来。
程锦云在车后箱里憋了许久，这会儿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明台让她平躺在后座上，一刻不停地又开车前行。程锦云在汽车的颠簸中晕晕沉沉，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明台沉默开车，一言不发，这次暴露，幸亏曼丽的机警和明诚的果断，他才能够抢在日本人前面带走程锦云，一想到程锦云暴露导致的后果，他不禁不寒而栗。
后车位上传来程锦云低低的一声□□，明台意识到她已经醒了，他没回头，冷冷地开口发问：“说说吧，这次又是怎么回事？黎叔……黎叔是怎么牺牲的？”程锦云浑身一僵，半晌起身捂住脸，又开始哭泣起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明台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哭诉：“哭已经没有用了，告诉我事情的经过。”程锦云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因担心那个日本人漏网而主动上前刺杀，在她行动的同时曼丽的枪声也响了，自己被日本人压倒，黎叔开枪救援的经过说了一遍。
明台紧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尽暴，他压住心头的火气，咬牙说道：“任务名单里没有你，你怎么会去参加接应任务的？”程锦云抽泣着回答：“是黎叔让我去的，他说……他说因为去华懋吃饭一个人太突兀容易引人注意，所以让我和他扮成父女……”明台打断了她的话，追问：“你们执行的是接应任务，不需要参与刺杀，你为什么擅作主张，擅自行动？”程锦云更为慌乱，她怯怯地解释：“我们等了一个多小时，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个日本人已经要离开饭店了，我怕错失良机，所以……所以……就……”
明台强自咽下将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蠢货”，吐出一口气，几乎有些恶狠狠地开口：“就算你刺杀成功，你也会当场暴露，你就没想到会连累在场的黎叔吗？”程锦云一脸茫然，呆呆地回答：“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明台！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抱着哪怕自己死了，也要杀了那个日本人的想法，我没想到……”明台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你没想到什么？结果是你没有死，却让黎叔牺牲了！”说道“黎叔”这个称呼的时候，他哽咽了一下，清清嗓子，继续说道：“程锦云，你要知道，死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拿把枪冲到特高课你随时随地都能死，但是，在上海的组织工作，为什么要潜伏，为什么叫敌后，为什么叫地下，你明白这些词意吗？”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程锦云垂头不语的样子，沉默了很久。
汽车在黑夜里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前行，明台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我送你到苏州后，会安排你住到明家的老宅，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上海太久。我留笔钱给你，你在苏州先躲一阵子，然后自己买车票往安全地方撤离，明白吗？”他看着后视镜里程锦云瑟缩不已的样子，长叹一声：“这种情况下，我们实在没有人手来护送你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程锦云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两人随即又静默下来，封闭的汽车空间里只有马达转动声和车轮压在路面砂石上发出的“沙沙”声。在这片静默中，程锦云开口打破沉默：“明台，我这次离开，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明台一言不发，只是专注的开车，过了很久，他才回答：“我们……分开吧。”程锦云一脸不可置信：“明台？你说什么？就因为我犯了这个错误，所以你就要和我分手？”女人的直觉立刻迫使她追问：“是那个女特工吧？是因为她对不对？”明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果断开口：“是，我爱的是曼丽，这点我对你很抱歉。但是我要和你分手的原因，除了我自己的感情选择以外，还因为黎叔，是我的亲生父亲。”
“你说什么？”程锦云呆若木鸡，“你爱的是那个女特工？黎叔？黎叔是你的……”她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掩面，扑倒在车后位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三十九章 蕙质兰心的模仿（上）
明诚在得到明台的肯定答复后，挂上电话，心里紧绷的弦微微松了一点。他相信小弟的能力，程锦云那边明台应该能处理好。他走出办公室，关照秘书处的工作人员交通局的文件档案一送到办公室就立刻到明楼办公室找他。
明诚敲门进入明楼的办公室，明楼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见他进来，立刻起身，关切问道：“情况如何？”明诚简短但清晰地回答：“是程锦云。”明楼瞬间火起，重重地一拳砸向桌子，明诚上前一步，拉起明楼的手，说道：“大哥，你这是何苦！”明楼怒气勃然地在室内转圈：“又是她！又是她！！她怎么会掺和到这次行动里来的？”
明诚也是一脸愤然，但是因为他先得知这个消息，所以情绪已经平复，他解释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参加进来的，但是她擅自刺杀冈田，还将手术刀遗留在了冈田的遗体上，也有华懋的工作人员能认出他来，日本人已经带着这个目击者去搜查每一个医院和诊所了。”明楼立刻止步，急道：“通知苏医生，转移她！”明诚立刻安慰道：“大哥，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和你汇报，但是这会儿躲到哪里都不安全了，日本人还拿着黎叔遗体的照片挨家挨户巡查，发现黎叔的身份只是迟早的事情了。我已经打电话通知明台，让他以苏州面粉厂出货出了问题的名义，今晚赶赴苏州，赶在日本人搜查到之前，将程锦云转移到苏州去，”他顿了顿，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这会儿，明台已经出发了。”“哦……”明楼长吁一口气，点了点头，“你处理的好，只要程锦云不暴露，苏医生暂时就不会有危险。”
明诚看着明楼，试探着问道：“大哥，我要不要再通知苏医生去黎叔家里看一看？宫下让我负责的是调查任务撤离时候的汽车这一条线，我不方便跟着梁仲春走黎叔身份调查那一条线了。”明楼摇摇头：“不必了，这个时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们要相信于曼丽，她谨慎心细，应该是销毁掉重要的材料了。千钧一发之局，我们先保护自己为上。”明诚点头，说道：“大哥，你休息一下吧，有消息我通知你。”
漫漫长夜，整个政府大楼里面灯火通明，人影如织。明诚坐在办公桌后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就在他起身想要再给自己泡一杯咖啡的时候，秘书处的下属已经抱着厚厚的几本交通局递交上来的福特汽车登记册敲门入内。明诚看着堆在办公室里沙发前面茶几上的那一堆资料，苦笑着对手下说：“今天大家都要辛苦了，开始查吧，将其中可疑的车辆记录都找出来。”秘书处的几个人应声坐下，围坐在茶几旁开始翻阅材料。
正在这时，行动处的人员有一对也回到办公室，向明诚汇报：“明先生，我们找到了一辆可疑车辆，被弃在仙乐斯舞厅门口。我们将它拖回来了。”明诚闻言，眉头一紧：“仙乐斯啊，那可是上海人流量最多的场所之一了，这下麻烦大了。”随即回头对刘秘书说道：“刘秘书，你下去看一下那辆车的情况吧，看看能不能和现有的材料对起来。”看着手下四散开来工作，他转身悠悠然地去倒了杯咖啡，与无人处俊朗的脸上带出了一丝快意地笑容，心里对曼丽的聪敏暗暗称道。
果然，一夜下来，关于福特汽车的调查一无所获。仙乐斯作为上海最大的舞厅之一，人来人往，政府官宦、名流巨贾、影视红星、青帮大佬等等各类人员混杂，谁也不知道这辆车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开来后丢弃在舞厅门口的。这辆车没有车牌，也查不到任何购车记录，这条线索到此时已经彻底断了。
黎叔身份追查的那一条线倒是确认了黎叔的身份，一家小学的语文教师，家住在吉祥里弄堂，但是等梁仲春带着行动队的人赶到黎叔家里，从内到外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任何有利的线索和材料，按照他们对□□地下工作的认识，他们只能认为黎叔是和某一个潜伏者单线联系的小喽啰，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特高课带着华懋饭店的服务员搜了整夜，也没能找到那个目击者认为完全符合的那个用手术刀刺杀冈田的女人。那个服务员情急之下胡乱指认了几个女人，经过刑讯也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这几条线的调查结果气得宫下宏几乎砸了他的办公室，于是特高课下令，上海全城开启警戒模式，逐一排查可疑人物，上海接下来的局面又是一片腥风血雨，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第二天是周日，明诚将黑色福特车的调查结果递交到特高课后，一脸遗憾地向宫下告辞，并承诺会配合特高课加紧排查可疑人员，就开车去了民立中学周校长的家里。
周校长和周夫人尤为喜欢明诚，看到这个青年人登门拜访，喜不自胜，热情地留茶留饭。明诚满脸尴尬地说道：“周校长，我这次来，主要是来看看金小姐的。”周校长哈哈一笑：“知道！知道！我们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周夫人接口说道：“我们儿女都在国外，慧芝就像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一样，她父母都在北平，这孩子偏偏要跑到上海来！来，好孩子，过来——”她挽着明诚的手，亲昵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伯母带你去，慧芝在楼上呢！”明诚陪着笑脸，但是却真心的喜欢这对长辈的慈爱和豪爽。
明诚被周夫人领到慧芝的书房门口，周夫人鼓励地拍拍他的胳膊，悄声说道：“我们慧芝就交给你了啊！”明诚一脸赧然，不自觉得点了点头，看着周夫人笑盈盈地下楼，他正了正衣冠，敲了敲门，一声清脆悦耳的“进来”传进耳膜，明诚觉得一夜的疲惫和乏力仿佛一扫而空。
慧芝正在窗边的书桌旁站着临帖，看到进门的明诚，她冲着他嫣然一笑，说道：“明先生请自便，我还有两行，写完了再说话。”
明诚笑着点头，温柔回答：“是我唐突了，金小姐先忙。”说着便走到靠墙的大书柜前，做出挑书的样子，眼光却暗暗打量着慧芝。
慧芝穿着一身杏黄色的羊绒毛衣，黑色的羊毛长裙和一双小巧的半高跟黑皮鞋，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纱巾，衬托着她黑黑的眼睛和头发，显得整个人青春靓丽。上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映着她长长的眼睫毛和握着狼毫的玉白手指，让明诚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一句赞叹：“这个女孩子真是好看！”
☆、第四十章 蕙质兰心的模仿（下）
慧芝写完字，长吁一口气，将手里的笔缓缓放在笔架上，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转身向坐在书柜旁的扶手椅上佯装看书的明诚走过来。明诚听到脚步声，抬头便看到慧芝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