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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忽然有点嫉儿妒章台柳了。
“把我放下吧,我能走的。”
“那你跟我走?”
章台柳的眼神像刀一样剜到了丹青心里。
“嗯,我跟师兄走。”
章台柳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他死死地盯着丹青,然后缓缓地把人放到了地上。
丹青有点儿腿软,不过还好还能站稳。他跳了跳,然后抽了口气,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气音。
接着他说:“师兄,对不起。”
丹青的影子迅速淡去。章台柳愤怒地伸手,却只够让指尖在那身脏污的墨衣上划下一道淡淡的纹路。紧接着熟悉的绿光在鲜卑部‖队的心脏处炸开,送来丹青谓叹似的一声——
“傲骨一折焚玉石。”
天地一瞬寂静。
然后是足以震撼万川的隆隆巨响轰然而至。
“师兄,对不起。”
他轻笑,却释了眉间。
章台柳猛地回神,然后太阴指急退,落地的瞬间迅速向着丹青的方向全力接了一个并蒂芙蓉。随即他扶摇提身,疯了似的甩开轻功向长安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快快快……
快!再快!
再快!再快!
那支钢箭终于还是追上了他。
李林风甩开了女人的手,却不小心把人甩到了地上。女人颇为可怜地嘤嘤哭泣着,气得李林风简直想给她一枪算了。
然而他没那么做,因为他的铠甲和长枪被老爷子没收了。
“你哭死好了,反正就算你哭死了,我也不会娶你的。”
李林风被女人尖利的哭声逼得理智全无。
“你的家教都喂狗了吗!”女人一把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哦对,你的家教都喂了那个章台柳了……”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李林风就赏了她一巴掌。
“不过你说错了,”女人红着眼睛和脸颊冲李林风大吼:“你就算是打死我,和你成亲的也不会是章台柳!”
“你——!”
女人同样没那个耐心听李林风把话说完。她提着裙摆,带着脸上得意而扭曲的微笑昂首离开了。女人的步伐有点儿快,于是在她转身时,艳红的裙摆就层层叠叠地绽放开来,像极了章台柳手中开开合合的那把素面折扇。
“柳大夫……”
李林风握紧了双拳。
“柳大夫。”
彼时章台柳刚好从长安西市的河沟里冒出头来。
“妈的,嘿嘿……”他古怪地笑着,然后撑起身体从腥臭的河里爬了出来。章台柳于昨夜子时三刻从东门进入长安,为了躲避眼目,他不得已潜进了水下,一直游了大半个城市,才游回了长安西市。水里全是死人和腐肉,一块儿一片儿得都烂成了血沫子,恶心得他一连呛了好几口水。
章台柳爬上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催吐。
然而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好多血水直接灌到他肺里去了,吐也吐不出来。章台柳愤怒地直起身子晃了晃头,结果把长发里夹着的白色肉末甩了一地,又把他自己恶心了一阵。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着墙坐了下来。当时在鲜卑营里时,那一箭确实是射中他了的。然而好在坏人活千年,射箭的那人离他足够远,箭的准头也稍差了些,只将箭头刺进了他的右臂。虽然疼得要死,血也流得跟杀鸡似的,但好歹没出什么大问题。于是入城之后,他也没太理它,光折断了箭身又做了做止血,也就下水去了。
然而游了这大半天,他可算觉得伤口不对劲了。
章台柳把右臂从衣袖中脱出,左手顺势从袖筒里摸了把柳叶薄刀出来。右臂上的情况很不好,伤口被脏水泡泛了,扎着箭头的那一圈肉都露出了微微的粉红色,就像被剥了皮的老鼠一样。他能感觉到右臂在微微地发热,连带他的脑袋都不太灵光了。章台柳将刀锋凑到了伤口上,然后歪着头大致琢磨了一下,随即飞快地依着肌理走势在皮肤上划了个十字,放完血之后就摁着伤口旁边的肌肉把箭头挤了出来。
血大滴大滴地顺着苍白的手臂流到地上,然后在青石板上积成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水洼。章台柳一边扎紧袖口一边忍不住地去踩那滩血,仿佛那真是什么很好玩的东西一样。
他想,他大概是太兴奋了而已。
像每个深爱自己丈夫的思妇一样,他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自己所认定的那个人。
那个人值得的,他就是值得他用一条性命去换他们的一眼再见。
章台柳站起身来,又胡乱地抹了一把干枯的脸。他实在太狼狈了,浑身湿淋淋得,还散发着奇怪的腐臭味,他连袖子都少了一只,受伤的右臂被扎得肿胀发红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水。
然而他笑了。从最初唇角的一点点惊动开始,然后嘴角上扬颊肉后缩双眼微眯,高兴的情绪就这样从他微微挑起的眼尾里流了出来。他的眸子也是笑着的,笑得那双眸中如同雪月初霁一般,融合了无数秋水瞳神。随后他笑着迈开了双腿,坚定地走向了那孕育了一切风花雪月金戈铁马的地方。
几天后,李林风拖着一条半断不断的腿成了亲,新娘就是那个他至今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
洞房花烛夜,他坐在榻上,却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
当初在裴元面前,他说要娶章台柳为妻时,脑子里想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然而似乎也不对。比如当时他想的,是在这通红的新房中,应该有两个什么人。他们足够优秀,优秀到彼此都能互相保护互相依靠;他们足够俊秀,俊秀到彼此都足以迷倒对方;他们足够风流,风流到彼此都被对方深深吸引,甚至是甘愿被对方囚禁,永永远远地让自己的心囚禁在对方的心上。
可现在!现在又算什么呢!
李林风痛苦地低啸了一声,然后抱住了脑袋。
“柳大夫……”
李林风成婚的第三天夜,章台柳发起了高烧。
他躺在榻上,只觉得口渴和右臂的疼痛能要了他的命。他闭着眼,感觉眼球冰凉可眼皮子却热得要命,他的喉咙干得简直快要烧起来了,可冰凉的右臂还在突突地疼,疼得人一刻也不得安生。
章台柳费劲地爬了起来,接着手一滑又倒了下去。他的头撞到了矮几角上,血立即以一种优美的姿态飞溅了出去。
趴了一会儿,章台柳攒了点儿力气,就又从榻上爬了起来。这次他坐得很稳,没再出现一头栽回去的那种现象。他随手摸了摸,然后解下了那个珀璃小瓶,沾了点儿零星的酒液,擦到了自己的伤口上。
顿时天地都消失了。章台柳迷醉地笑着,笑着看那幻梦中的人终于来到了他面前,强硬地把他从这无边的痛苦中拖了出来,然后把他紧紧地护在了一个冰冷却足够安全的怀抱里。
他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昏暗的药庐里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哽咽。
李林风成婚后第四日上午,有人找到了章台柳。
“您这是怎么搞得啊……”
天罗无奈地拧着帕子,抽空又把手背贴到了章台柳的耳后试了试体温。章台柳手臂上的伤口开始腐烂了,这意料之中的异变引起了一场意料之中的高烧,如果今天天罗没发现他,那估计章台柳已经被自己给烧死了吧。
天罗叹了口气,然后扬起头重重地嗅了嗅。
药庐里回荡着一种莫名的味道。说不上臭,闻上去似乎还有点儿香,就像是果酒成熟之后那种诱人而甜蜜的香气一样。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唐哥……”章台柳伸手去够天罗的手臂,够不到,就出声拦他,结果谁也没料到那把清亮的嗓子现在只能发出一些嘶哑低沉的噪音,完事儿还把天罗吓了一跳。
“哎我在呢,”天罗把手头上的东西甩到了一边,“说,我听着。”
“你帮柳,打听个人……”章台柳费劲地摁着胸口倒了倒气:“天策将军,李林风。没入阵营,洛阳贵族。他家人,现在在历城避难。如果他……不在来长安的路上,那估计就是在历城。你就帮柳打听打听就行,柳心里有个数……”
他说着说着,又睡过去了,嘴角还勾着一抹乱七八糟的笑。天罗静静地看着他睡看着他笑又看着他静静地哭,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当最后章台柳张开他那双薄得近乎锋利的唇,然后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抽噎声时,天罗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愤恨地一拳捶在了墙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伴随着药庐的木门被愤怒甩上时的一声巨响,章台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出神地盯着枕边那只血红色的珀璃瓶,随后抬手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章台柳又撑了半个月,其间有一个小离经进了药庐。五天后他离开时,背包里多了一只烂得只剩黑紫色腐肉和黄色脓汁的右臂。
朔风南袭的日子里,天罗回到了西市药庐。
“柳大夫,你醒醒,我打听到了。”
章台柳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是谁……啊,是你!唐兄你回来了……”
章台柳一面说着,一面又动了动右肩想要起身,而这个动作换来的结果却是他把自己狠狠地掼到了地上。章台柳惊愕地盯了一会儿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袍袖,最后强行扯出了一个弧度优美的微笑。
“啊没事儿——柳还有左手!”他艰难地转了转身,然后抽出左手攀着天罗爬了起来:“大不了以后再让天工弟子们给弄一条假胳膊就行……那个,唐兄你先说正事!”
天罗抿了抿唇。他看着章台柳满怀期待的神色,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打到了这张瘦削而苍白的脸上。
章台柳被打得一愣,随即天罗愤怒的吼声就响了起来:“李林风……李林风是吗!他这个月在历城成了亲,夫人是李林甫的表妹!章台柳!你一个男人,你拿什么和李夫人比?!地位,还是钱权?你什么都给不了他!你死心吧,你、死、心、吧!”
天罗吼着吼着,忽然古怪地笑了出来。他伸手扳住章台柳的下巴,强迫他仔细地听完他说的每一句话:“你知道吗柳大夫,他们才成亲了不到一个月,李家就传出了动静……”
章台柳的眼睛猛地一闭,然后又狠狠地睁开。他瞪着双眼,白得如同厉鬼一样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点儿红色。随后他开口,用粗糙的嗓音说出了极度平淡的话语——
“你骗我。”
“我骗你?!”天罗的笑声像是一条恶毒的蛇一样:“是你在骗你自己!他就拿你当个消遣,就算有生死的交情又怎么样?!从头到尾!从头到尾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你个傻瓜!哈!你!章台柳!傻到家了哈哈——!”
天罗笑着笑着,忽然又大哭了起来。章台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轻轻地拧着眉头,手里却紧紧地握着那只小瓶儿。
“你骗我。”
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随后又摇了摇头,轻轻地笑了。
“你……骗我!”
六年后,李林风终于回到了西市药庐。
他轻轻地伸手,推开了那扇干净如初的木门。一切还像那年当街斗殴之后一样,木门一碰就会吱吱呀呀地转开,接着昏暗的药庐会被外面的天光映得一瞬间大亮,像是被谁的眼泪洗过了一样清明安宁。
药庐里依旧很乱,一堆堆的草药胡乱地叠成了一座小山,歪歪斜斜得,好像一碰就会引起一场雪崩一样。李林风依旧小心翼翼地转了过去,生怕一不小心碰掉了哪个纸包,再惹得柳大夫大发脾气。转过药材山之后,就是一张矮榻。矮榻还在原来的位置,然而如今上面睡的这人,却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清隽潇洒。森森的白骨裹着他们初见时的那身独步天下,左手指骨还紧紧地握着一只珀璃小瓶儿。小瓶儿的盖子没了,里边的毒酒也全没了,只剩下几绺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蒙着一层厚厚的红色的灰静静地躺在瓶壁上,看起来脏得要命。
李林风弯下腰,试着抽了抽那只脏糊糊的小瓶子,果然没能再抽出来。
于是他放弃了这种无谓的行动,转而坐到了榻上。他的手悬停到了骷髅头颅的上方,然后无措地晃了晃,最后也不过只是帮骷髅顺了顺他干枯的长发。头发实在是太脆弱了,李林风才只是轻轻一梳,头发就唰啦啦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李林风无奈地把骷髅揽到了怀里。
“你以前……从没嫌弃过我。我没用,我懦弱,我是天策的傻逼头头儿,我突了你一瓶价值连城的的毒酒,我还不许你吃肉,天真到以为你是万花就能长生不老,可你从没嫌弃过我。”
他帮骷髅揽了揽松松垮垮的翩翩墨衣,然后把一个吻轻轻地印到了头颅眉心的位置。
“我傻不傻,以为你能等我一辈子……我以为,我以为你爱我,我以为你能等我一辈子!我就这么傻!我就这回儿最傻逼!你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