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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牧海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朝正盯着他看的穆衡指了指腕表,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是来帮你的,赵戈大概十分钟就会到,你最好赶紧问。”
赵戈正在厨房煲着鸡汤,汤汁已熬到一定火候,散发出扑鼻的诱人肉香。
他阴沉着脸听窦茜讲完事情的经过,接着面无表情拔掉了电源插头。
看来今晚这汤是注定喝不了了。
“林允卿怎么找到穆衡的?”
窦茜带着歉意道:“是我的疏忽,我看见穆衡往阳台走,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赵戈按捺住怒意,“看着林允卿的人呢。”
“我暂时联系不到他们。”
“一帮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窦茜自知失职,却不得不保持冷静,“你赶紧来吧,周牧海把门堵住了,林允卿可能会说到那人的死讯,这样的话,那件事就瞒不了了。”
赵戈已然行驶在路上,并将车速提高到能驾驶的极限,连续闯了无数个红灯。
他有些着急,但还不到慌乱的程度,“你告诉周牧海,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都绝不会让他得逞。”
他微微顿了顿,又道:“如果穆衡知道了那件事,你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拦下来,等我赶到。”
窦茜目光担忧地远远看向阳台处,她知道林允卿肯定说了什么,就算赵戈赶过来,他也来不及阻止了。
但就眼下的局势,她能承诺的只有一个字,“好。”
林允卿双手抱住膝盖,避免跟穆衡直接的目光接触,神情还有些出于本能的惊恐不安。
她声音很轻,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
但落在穆衡耳朵里,每一个字眼却都重如千斤,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缓过神来。
“你不是穆衡。”
“我跟他认识了四年时间,我了解他的性格,就算他性情大变也不可能像你这样。”
“我知道他恨我,恨我嫁给了别的男人,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从来没否认过。我看不起他,我跟他在一起不过是可怜他,他凭什么要求我永远爱他,我以前说得清清楚楚,只要我找到了爱的人,我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他这些年一直不断骚扰我,我早就受够了!就在三个月前,他要挟我必须跟他见面,否则就曝光我们在一起的视频照片,我不得不跟他见面。”
“然后他给我看《候鸟》的试镜邀请函,他说他很快就要红了,等他红了也能给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你知道这有多可笑吗!我根本不爱他,他越是纠缠我,我就越恨他,越是纠缠我,我就越恨他——”
林允卿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其中又夹杂着厌恶跟恐惧。
“然后我们吵了起来,我顺手推了他一把,他当时站在天台的边缘,毫无防备地掉了下去,我亲眼看着他落地,10层高的大楼,他不可能还活着……”
她说着情绪骤然激动起来,“是我亲手杀了他的,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你到底是谁,是穆衡派你来向我复仇的吗?!”
穆衡没有回答林允卿的质问,他敏锐地抓到了问题的关键点,“你说,三个月前?”
他分明是两个半月前重生到这具躯体的,原身怎么会死于三个月前,那另外的半个月时间去哪了?
林允卿满脸死寂般的绝望,“是,2月10号,周六,我永远也忘不了。”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对穆衡这样恐惧吧。
自己亲手推下楼,确认已经死亡的人,却又安然无恙地复活了。
换了任何人也得被逼疯。
穆衡大概想到了什么,双脚霎时间沉得犹如灌了铅,他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伸展,再蜷缩起来,瞳孔猛然收缩,心脏痉挛一般剧痛。
原身死于2月10号,他是2月26号重生的,并且重生之后躺在酒店的床上,旁边只有赵戈一个人。
也就是说,他重生之前,躺在赵戈身旁的其实是一个死人?!
赵戈为何确信他会在那具躯体里复活?
就在这时,一声压抑到极致,阴沉愤怒的声音从阳台入口处传来。
“——周牧海!!”赵戈大步流星冲出来,攥着周牧海衣领狠狠一拳砸了过去。
周牧海猝不及防被砸中颊骨,偏过头去却仍然镇定自若,“你晚了。”
赵戈松手,用力推开周牧海,所有的暴躁愤怒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对视着穆衡质疑失望的眼神,心猛地沉了下去。
“溪溪……”
第25章
NO。1
“你走吧,”穆衡侧头看向林允卿,“我说过保你安然无恙。”
林允卿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手摸着腹部这才开始感到后怕,她身上也沾了血,脸色苍白无色看起来极其狼狈不堪。
她显然了解赵戈的厉害,便从一侧远远绕着赵戈往阳台入口处走。
窦茜上前几步把人拦了下来。
林允卿不敢硬闯,又不敢向她认定是冤魂的穆衡求助,因为恐惧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穆衡抬眼看向赵戈,一个字没说,意思却通过眼神表达得很清楚。
放人。
赵戈目光始终注视着穆衡,见状动了动手指示意窦茜把人放了。
窦茜满含威胁地瞪了林允卿一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后退。
林允卿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动,走到安全距离之外时,猛地撒丫子飞一般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赵戈烦躁的捋了把头发,“她跟你说了什么?”
穆衡深呼吸调整好情绪,一句话没说地朝入口走,方才得知真相的震撼感渐渐平复下来。
他此时浑身是血,风干后黏在皮肤上面特别难受,这身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也毁于一旦,看起来狼狈之态半点不比林允卿少。
赵戈这才得以看清穆衡,一见他浑身的血迹,什么烦躁不安都抛在了脑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穆衡面前,抬起手却又不敢随意乱碰,声音阴沉可怕,“你受伤了?怎么这么多血,该死的,林允卿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说着伸手想给穆衡擦脸颊沾的血迹,却被穆衡态度强硬地拒绝了。
“是狗血。”
赵戈一怔,“什么?”
“驱邪,林允卿认为我是冤魂。”
“她疯了吗!”
穆衡没有应答,甚至没多看赵戈一眼,他脸色特别阴沉难看,夹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不详预兆。
赵戈心烦意乱,难得带了些讨好语气,“我带你去房间吧,不管怎样先把这些东西洗干净。”
穆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算是默认了这种作为。
他有洁癖,从前脚上沾点泥土都觉得难受的人,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忍耐这么长时间的。
赵戈显然清楚这一点,才会做出如此的提议,他相信穆衡是不会拒绝的。
“房间就在楼上,我们走楼梯上去?”
穆衡朝赵戈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发现那里的确有条通道,便当先走了过去,赵戈紧随其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许。
就在这时,始终冷眼旁观的周牧海忽然不敢相信道:“这件事你要就这么算了?我不知道林允卿说了什么,但你刚才的反应证明这绝对不是件小事。”
赵戈猛地转过身,体内压抑到极致再不发泄就崩溃了的愤怒统统刺向了周牧海。
很想打扁周牧海那张极其欠揍的脸!
但赵戈脚刚挪了一步,便被穆衡用力攥紧了手腕,阻止了他的进攻行为。
“你……”
穆衡轻描淡写地瞥赵戈一眼,后者便自觉心虚闭上了嘴,表现得难得一见的顺从服帖。
“周导,刚才的事很感谢你,”穆衡认真看向周牧海,语气听起来客气而疏离,“但这是我跟赵戈之间的事,我能处理好的。”
“我只是怕你会吃亏。”
“多谢,也请你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周牧海轻松笑道,“那你们请便吧,我不打扰了。”
他微微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不过要是赵戈欺负你,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诉苦。”
赵戈闻言死死拧着眉头,眼下的阴郁几乎变成实质,杀气腾腾地讥讽道:“周大导演可真够闲的,是最近太一帆风顺了吗?”
其中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周牧海眼角微微抽蓄,那副惯常泰山压顶而色不变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他大概,又要有些麻烦事了。
酒店总统套房高贵奢华,装饰既有欧美现代的华贵典雅,亦有古朴清丽的中华风韵。
洗浴设备齐全的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赵戈目光死死盯着浴室玻璃,被不断冲击的水声扰得心烦意乱。
他坐在床尾边缘,膝盖放着干净的毛巾,手托着下巴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
怎样才能求得穆衡的原谅?
几乎在水声停下的同时,赵戈条件反射般站起了身,他盯着浴室门口,告诫自己既然要请求原谅,便一定得拿出必要的诚意,待会不管穆衡是打是骂,都必须乖乖受着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浴室门开了,洗浴之后舒适的感觉让穆衡心情好了些许。
赵戈抓住机会将毛巾放到穆衡头上,放轻动作给他擦仍然湿漉漉的头发。
如果不是两人都心事重重,这样的场景几乎可以直接入画。
赵戈隔着毛巾轻轻按摩穆衡头皮,从头顶慢慢往四周扩散,动作特别温柔认真,足见其认错示好的态度。
穆衡并不打断,安之如怡享受赵戈不轻不重很是舒适的揉捏,紧绷的头皮渐渐放松下来。
他跟赵戈都在长久的相处之中读透了对方的软肋,所以即使经常产生信任危机,也总能使关系保持在较为稳定的局面上。
之前赵戈总说他不信任自己,也说自己没那么信任他。
这话其实有些偏激了。
他们只在彼此双方无法达成一致时,会出现不信任对方的情况,但在那之前,事实上无论他们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只会相信对方亲口说出的真相。
现在穆衡需要的就是赵戈亲口给他的真相。
一时没人开口说话,空气犹如停滞下来,在不断沉闷的气氛压抑下,变得越来越稀薄,直到供以呼吸的氧气被彻底抽干。
赵戈取下毛巾,手指撩起穆衡的头发,发现已经半干了。
“林允卿跟你说了什么?”
穆衡朝床边走去,漫不经心地,“你还心存侥幸,想试探我到底知道多少,然后再用谎言来掩盖谎言?”
赵戈盯着穆衡背影,目光幽深晦暗不明,“我没打算骗你。”
“你已经骗了我,这整件事情都是一个谎言。”
穆衡猛地转身逼近赵戈,他狠狠盯着那双眼睛,一字一字近乎咬牙切齿地道:“这具躯体死于2月10日,我是2月26日复活的,你为何要将这具已经死掉的躯体放在床上?还是说你早就知道那天我会复活,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对吗?!“赵戈在皮椅上坐下,侧头望着窗外,看不清楚表情,声音听起来沉闷低哑,“你觉得我在害你?”
“不,”穆衡苦涩一笑,“我只是讨厌被人欺骗。““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说的对,的确是我把你放进这具身体里的,他跟你的机理、灵魂磁场最为符合,能降低融合过程带来的排斥感,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十年前我出车祸注定要跟你相遇,现在这个身体死亡,你注定要来到我身边。”
“你怎么做到的?”
“沈家精通玄学,世代都会出一位通魂使,在特定的时间能沟通阴阳。”
穆衡微微敛眉,有些不可思议地问:“沈家,是沈萧潇?”
他想起灵魂离体时,在黄泉路听见的那声鬼叫,他当时就是被那道声音的主人推了一把,才在这具身体里重新复活的。
赵戈点头,把事情交代得干净利落、力证自己并不是有意欺瞒。
穆衡难掩满脸复杂,缓了缓开始理脑袋里紊乱的思绪。
难怪重生以后,所有人都不怎么待见他,唯独沈萧潇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原身,很轻易便接受了他跟赵戈的关系。
这么说,他当时在大瀛设阵为赵戈招魂,赵戈其实也在此处给他招魂。
只是他招的是死魂,赵戈招的却是生魂。
穆衡越想,脸色越是难看,有些如坐针毡,一股寒意直凉到心底。
赵戈疯了吗?
自己当时还活生生地存在于世间,他怎么能强行招走魂魄,假设当时他没有设阵,又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赵戈想杀死他吗?!
穆衡口干舌燥,无数的愤怒和绝望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禁锢住。
他盯着赵戈,难以置信地强调:“我当时还没死。”
我还没死,你便将我拉到这个世界,亲人、孩子乃至江山,一刹那间什么都没有了。
听出穆衡的言外之意,赵戈脸色也有点难看了,“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害你。”
“是,你没害我,毕竟我现在还活着,但你想过我愿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