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出洞天,入目却是一人站在桂树下。
只见阳光下,北宫棣含笑,看着持着一朵花急切跑来的男孩,亲昵得抚了抚他的头,接过那朵桂花,抬头恰见了从幽静园林中转出的方静玄。
方静玄今天穿着一身端正的青蓝礼袍,身姿卓越,头带高冠,青丝被一丝不落得束起,双目深邃而带着温和的波动。他站在那里,尚未走到阳光下,背后是一片参差繁复的幽雅建筑,却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谪仙,带着出尘的气息。隔着十步,两人遥遥相对,目光辗转交汇。只那一刻两人都觉着,彼此见到了最美的风景。
北宫棣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温婉端庄的少妇,身着绛红的衣袍,额头描着一朵凤钿。方静玄不知为何,竟然觉得那阳光下那一幕至尊天家的琴瑟和谐,有些细微的刺眼。
北宫棣身上穿着黑色的龙袍,金红的滚边妥帖得衬出他的庄肃高贵,与天子威仪。然而北宫棣静静得看着方静玄,却情不自禁得加深了笑意,落花里,那丝忽然吹起的风,又不知触动了谁人的涟漪。
方静玄的停顿只有片刻,便接着迈步向树林间的北宫棣走去。他正待行礼参拜,却被北宫棣快步扶起,两人的手一触即分。北宫棣侧过身,右手搭放在身前刚到他腰处的男孩肩上,对他说道:“这是方静玄大人,明年你的发蒙老师,便是他了。”
方静玄心头一跳,这言外之意便是待到明年,也就是乾宁元年,便授予他正二品太子三公的官位。然而他却不敢怠慢,纵然心中复杂,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参见太子、皇后!臣不敢当!”
穿着金黄礼袍的男孩好奇得打量着他,那双酷似北宫棣的凤目中闪过灵动的色彩。太子名为北宫昱溟,是北宫棣的嫡长子,今年六岁,在北宫棣登基之时,便一并册封为太子。原先,为北宫昱溟启蒙的职责,一直是陈夏阳兼任,只是北宫棣因为陈夏阳的辞行,要给他另寻明师。
北宫棣示意皇后带着太子退去。方静玄跟着他,亦步亦趋。北宫棣随意漫步在树丛中,悠悠道:“曾闻‘人闲桂花落’,早年见先生一篇花赋,文质相彰,朕心仪不已。不知先生今日睹此盛况,可有心思做一篇文呐?”
方静玄看了他一眼,道:“臣少时轻狂,和众人嬉游赌斗之物,让陛下见笑了。臣以为,这为文当讲究合时、合事而著,文思泉涌,发于天成为佳,真情实感为上。”
北宫棣停了下来,等他走到身旁,才道:“那此刻,孝甫心中难道没有什么思绪真情吗?”
两人立在山丘之上,前面已是一片明丽的海洋,明叶煌煌,秋枫如火,遥远之处与天清山相接,仿佛没有际涯。方静玄初见天地间如此盛景,一时间心驰神往,脸上显露出震撼的神色。秋华色,而味贵淡。回过神来,他却看着北宫棣的侧脸,那人心情似乎极佳,眼中一片意气风发,竟让他有些恍惚。
方静玄轻轻道:“震动心魄而有为文。这震动,自是有的。”
北宫棣侧身看他,却见方静玄不避不闪,红叶与红花倒映在他的黑瞳中,仿佛染上一丝心火。北宫棣也不知怎么,突然问道:“方夫人与孔嘉、孔懿二子也来了?”
方静玄道:“受邀而至。”
北宫棣的心头一下子泛过一丝涩意,方静玄却走近了一步。北宫棣微微后撤,道:“方孔懿年方七岁,入宫为太子侍读,如何?”
方静玄道:“陛下想说的就是这个?”
北宫棣的眼中闪过慌乱的神色,方静玄锁住他的目光,他却看不出方静玄眼中的情绪代表着什么。北宫棣微微错开视线,方静玄却趁势欺近。北宫棣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冷不防踩到了一枝枯木,发出清脆的声音。
方静玄眼中的情绪一下子消散得一干二净,北宫棣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臣子逼得后退了一步,纵使心中狼狈万分,也有些恨恨,恼道:“请先生为朕写一篇文章,就这么难么!”他却又不待方静玄回答,自己岔开话题,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申时三刻,众人已经端坐在席位间,北宫棣终于携着皇后与太子,姗姗来迟。他接受了众人的行礼,便示意道:“今日乃家宴,朕与众爱卿赏月饮酒,共乐也!不必拘礼,来人啦,传膻!”
眼尖的人自然看到,方静玄只比北宫棣早了一些时候出现,未免有了些猜测。方静玄现任礼部尚书,景心殿行走,又常常被北宫棣召请入宫中,他的座位便在席中较为前面,对面是陈夏阳。今日陈夏阳穿着一件紫色的儒衫,敛去了昔日的城府之色,倒也文质彬彬,两人遥相举杯示意,颇有一番感慨。
“这第一杯酒,祭月!”北宫棣说道,随即群臣举杯祭天,与他一饮而尽。
虽说陈夏阳对北宫棣推举方静玄作为“国士”,但其真正相中,大有作为弟子栽培的,却是刘缜。
“这第二杯酒,庆今秋丰年,百姓安足!”北宫棣又道。
觥筹交错之中,精美的佳肴纷纷陈罗而上,北宫棣却有些食不知味。席上方静玄身侧坐着的是他的妻子郭络氏,也是方孔嘉、孔懿两人的生母,这是北宫棣头一次见到她。
郭络氏出生¤╭⌒╮ ╭⌒╮欢迎光临
╱◥██◣ ╭╭ ⌒
︱田︱田田| ╰……
╬╬╬╬╬╬╬╬╬╬╬╬╬╬╬版 权 归 原 作 者
,姿容虽非异常出众,身上的温婉气质却令人感到十分舒适,放到前一世,也是性格风流的北宫棣赏心悦目,意动不已的那类女子。但现在,北宫棣却完全不觉得,只见他们夫妻二人神态虽不十分亲密,却无比自然和谐,心中未免有些奇怪的滋味,好在他城府非凡,掩饰着那丝异样,未露在行迹上。
方静玄冷眼旁观着北宫棣坐在上首,亲自为太子布菜,容貌绝色,气质典雅的皇后陈裴华坐在他身畔,望着他们,眼中露出温柔的神色。他的眉头细微的蹙起,又展开,将手中的桂花酒一饮而尽。但心中那道不明说不清的刺目却始终横在那里,不得消泯。
第十七章 芙蓉帐意暖
由于北宫棣下了“众卿请便,如在自家便是”的吩咐,宴会上的气氛便颇为热闹,众人轻言交谈着。有来往暗示言语中,涉及着政事的,悄悄打探一番朝中的动态与新皇的态度。这一切都被化作极为优雅隐晦的交锋,藏匿在一言一笑间。却然让人以为他对这满园秋景煞是喜爱,沉醉花香其中了。
也有一些世家侯贵之门的长辈,对一众年轻翰林子弟青眼有加。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家中确然有芳龄女子待字闺中,来此欲找一门合乎心意的佳婿。若好事成就,自然这年轻人也就默认加入了岳父一方的阵营派系,从而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众人喝着酒,这桂花酿是宫中的佳品,淡香萦绕齿间,却不是很醉人,最合适于这种场合。
庭院一角摆开了一桌墨宝,几个翰林子弟在那里斗诗,杨子荣则被请去做了评判,好不热闹。女眷们则纷纷聚集在庭院一侧屋中的厢房内私下里聊着什么,偶尔可以听到琉璃八织屏风后传来羞怯的笑闹声,添上了一丝娇俏可人。
一个婢女半席后来到方静玄这桌,将郭络氏请去,言辞文雅,说是皇后陈裴华想要与众公卿的夫人们说会儿子话。方静玄与郭络氏俱知这是皇家的惯例,也不阻拦。郭络氏微微颔首,连同方孔嘉与方孔懿一并跟了过去。
方静玄眼中一晃神,再回过头去,北宫棣身边却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正向他禀报着什么,只见他眉宇间一震,露出狂喜之色。北宫棣转头嘱咐了布宁,命他将有些醉了的大臣照顾一二后,他便悄悄退席了。
不久,左常就来到方静玄身边,请他移步。
“方大人,圣上有请。”
方静玄按捺住心头的几分醉意,跟随着左常来到庭院外,走进了一处戒备森严的院落。步入门中,只见北宫棣正站在一张桌边,嘴角带着笑意,着看向手中的一份文书。见他来了,便道:“孝甫,你且看看!”说着便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伸手接过了几份似乎是刚刚呈上来的奏报。方静玄翻看着。北宫棣激动得说:“朕六月便让那些人仔细拣择,只不到两个月,竟就办好了这件事。孝甫,这是根据算术古书与远北传来的《几何义理》所汇编整理之物,朕打算筹办的义学教育,便是必修之科目所需的课本。”
他的眸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兴奋之极:“朕将他们安置到燕京,便是存着一丝不让朝中影响的顾虑。而这些人的效率之快,远超朕的估计,哈哈,正是意外之喜!”
这份奏报,竟然是燕京发来的。附件中有一本书,比平常书籍略大些,装订也更为仔细。最让方静玄惊讶的,却是那米色的纸质,比一般的书籍纸张要牢固许多。翻到开头,只见两个大字龙飞凤舞,清晰无比——数学。
北宫棣把“擅长五行算术之人”召到燕京,原来是去鼓捣这些东西去了。方静玄扫视了一下,便大约明白了燕京正研究的一种新型印刷之术,他想到北宫棣前些日子让他负责圈定出的义学事宜之时,他曾问过“书籍负何?”北宫棣微笑说:“先生自然可知。”看来北宫棣对此是早有准备了。
方静玄搁下奏报,翻开北宫棣递来的书本,只见第一张纸上写着目录,里面的一些章节都清晰无比得罗列于其上,让阅读之人,异常方便。
方静玄一边快速翻阅着,微微点点头道:“倒是一门算数之学,确实是大喜。恭喜陛下了!”
北宫棣大笑,扶起正行礼的方静玄,却未放下手。方静玄抬起头来对视着,他紧紧盯着他的眸子。或许是今晚的淡酒太醉人,又或许是此刻北宫棣这般的畅意却反而显得诱人,一点点挠着方静玄心底深处微微的痒。借着些许的醉意,竟让他一点点凑近,将北宫棣圈在了书桌前。方静玄一只手慢慢抚上北宫棣的脸颊,北宫棣回望着他,黑色的眸子在灯光下闪烁。方静玄低下头,轻轻得吻上他。
北宫棣似乎是抗拒,似乎是迎合,他闭上了眼睛。方静玄觉着双唇的贴合仍不餍足,轻轻撬开了他的唇齿,探寻而入。北宫棣感到体内的气息一点点紊乱,他情不自禁得抓紧了方静玄的手臂,方静玄和他纠缠在一起,空气似乎有些燃烧了起来。
北宫棣轻喘着气,方静玄放开了他,有些沙哑得问:“陛下叫臣过来——”他再次吻了吻北宫棣的唇角,“可只有这一件事?”
北宫棣抬眼看他,只见那张俊美的脸上微微带着一丝难见的笑意,但那双眼中因为情动而生的暗沉却让他分外熟悉,他的心不免乱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挣扎。北宫棣有些断断续续得答道:“静玄。你、你自是会知、道的。”北宫棣神智有些模糊,却尚有几分清醒,他道:“回宫,莫在这里。”
方静玄抓着他的衣衫的手蓦地紧了紧,却出言道:“陛下好心急。”连北宫棣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和方静玄回到景阳宫的。
北宫棣只觉得眼前恍惚了起来。他的身边并不缺乏能臣。无论是刘缜的才华横溢之辈,杨子荣的机锋善断,亦或是陈夏阳的直言能谏……太多了,然而那些或是随他起兵南下的谋士,或是破京而降的羽翼,却始终不曾像方静玄这样,掀起偌大的波澜。
他想着方静玄的怒发冲冠的骂声,想着他死谏背后的复杂,乃至上一世自己“诛他十族”时,将他捆在午门,当着他的面将方家的一千余人或杀或剐,问他“先生恸否?”,他依旧面不改色冷笑不绝……方静玄的正,方静玄的迂,一切一切都汇成了有如纷涛的漩涡,将他的心神附了过去……他不由得想起陈夏阳郑重对他说“方静玄不可杀,杀了天下读书种子便绝了”……不可杀,不可杀,像一句谶语,束缚住了一切……
北宫棣纵然曾为帝二十四载,却从未有过这般心路。上一世他因方静玄犯了杀心,抄家无数,得一个 “抄家皇帝”的骂名。这一世他想着自当行胸中抱负,却未曾料想纠缠如此。他自是心高气傲至极的,却尚不知有一人可让他退让成这样。
“莫叫我……陛下……叫我的名……”北宫棣轻轻闭着双目,他已然分不清是否说出了这句话,又或者只是他尚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北宫棣听到一阵暗哑却清晰的呼唤,慢悠悠流转着,仿佛是水流悄然浸没了冰冷的顽石:“阿棣。”
他只觉得忍在眼眶里的泪水,终究忍不住流了出来。
一只手渐渐覆上另一只紧攥着稠被,骨节苍白的手,和它十指相扣起来。北宫棣隐隐约约自己的名字被他在口中轻轻碾转,这些日子里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