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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斐华道:“陛下,臣妾只想问,江山若有难,与他相比若何?”
北宫棣叹道:“梓童。”他搂过泣下的皇后,轻拍着她的背后,轻轻道:“不可胡说。”
陈斐华刹那间失声痛哭,她知道北宫棣做下的抉择意味着什么,可他是一个帝王。帝王心中无情,只应有江山如画,只应有兵戈铁马。她听见北宫棣在她耳边喃喃的道:“……朕意已决……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夜明亮的夜明珠照耀的宫殿却只让陈斐华感到光线昏沉,天地好教失色,她宁愿北宫棣如往常惯例一般,只动于欲而无动于情,却也不愿一代天子落入这般桎梏。情丝若起,便就万劫不复,甚至于无需变衍与收场,便早注定输的一败涂地。
陈斐华自礼佛而来,不知不觉间却想起了无数事,她想,北宫棣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些事,那些属于皇家最深沉的秘密。所以她不惊骇北宫棣的违伦之举,只是用沉默来拒绝而已。
沉默虽则悲哀,陈斐华却实无法更激烈的表述。世间一切羁绊令她束手束脚,令她无可奈何,诚然她什么也做不了,连最简单的规劝抑或斥骂也说不出一字来。
然而又能如何,好教她仿若不知?好教她随流年而逝?
都道是金玉良缘,谁知晓原非此缘。若早知君无鹣鹣鲽鲽意,若早知载笑载言非可期,何苦此情枉相寄!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可叹陈斐华无悔无怨,毕竟当年,她父亲也遭遇过此间类似的悲哀。
她的父亲是安国公陈缨。
那时候她仍然年幼,不知世事又娇宠一身,属于家中的明珠。大晋初定,四方仍有征战,父亲便常年需要离京镇守北方。那天她如往常般偷潜至书房中还一本书,四周并无侍从,她进了院子,却发现门中传来撞击声、人声。“不,爱卿……”“别再……这里……”
她唬了一跳,却鬼使神差着透过细缝看向其中。她只见到父亲的背影和那个对面人的双眼的剪影。那眼中如此晦涩复杂,冰冷而又情动,温柔而又漠然。她只觉得深陷入了一种惶恐之中,逐渐被魇寐包裹,如溺水一般入了窒息深渊,无法明言。
“明日仍要早朝……”
“阿鎏。”她听见父亲的声音。然后书房中传来轻喘,她吓坏了,轻溜了回去。
那双眼在她记忆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那双眼看着她与四皇子成婚,看着她行礼时微点头道:“好佳人。”也看着岁月的变迁,直到在北方的她听到那样一个消息。
父亲中毒,忌食良多,皇上却赐下肉粥,父亲边吃边饮酒,饮毕笑道:“却好滋味。”当夜病逝。
她不意外,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她就不意外了。
本就没有一个君王,能与一个臣子拥有违伦的情愫,那将毁了这个君王,毁了这个帝国。
但她的夫北宫棣却偏偏要逆道而行。
陈斐华知道自己的身体快不行了。她不恨方静玄。但是她是恨着方家的,因父亲曾多次提携过方克俭,而事到临头,医圣传人的方家却……见死不救。
北宫棣将方静玄送出北海,已有三年了,或许过几年方静玄将会回来。世事变迁,陈斐华不太清楚他们之间又会有怎样的波澜。她并不知也不想知,她只有向上天祈祷,能减轻那深爱的人身上的罪孽。
第五十二章 杨子荣之忆
文渊阁中已然点上了灯火,杨子荣不急不缓得端起那一本奏疏,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年迈后杨子荣的视力有些下降,但幸仍能见物。杨子荣从未动过致仕还乡的心思,在他看来,或许老死在任上是毕生的归宿。
为大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并不是什么难接受的事。
即使他一心追随的君主已然不在现世。
杨子荣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北宫棣的时候。
那年是太|祖祭祀皇陵,下令所有的皇子皇女、百官大臣跟随御驾,自朱雀门步行至天清山。路途远久,对于一众最大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们来说,是长得有些过分了。但毕竟是天之骄子,数个时辰的步行却没有一个喊累叫苦的,浩浩荡荡得就来到了天清山。
杨子荣那时随父杨修贞一同在百官队伍中,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些天家中人,目光便频频往那个方向转去,后来不知怎么的,竟就真的看到了。
一身龙衮的帝王与太子并行在前,后更随着几个同排并行的皇子。接着却是一个踽踽独行的人。他身后又是好几个扶持相行的皇子皇女。
杨子荣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个少年,比他小两三岁的模样,脸上表情因为惊鸿一瞥至今已然回忆不清了,烙在心底的便只余下那如剑一般的锐意锋芒,和那在众人中独行的孤伶身影。
他忽然有些难过,一切本不该像这样泾渭分明。
再后来他在皇子轮流上祭的时候暗中记下了他的身份。皇四子,先皇后养子,半嫡半庶,身份尴尬。难怪方才是那副无人亲近的模样。
再后来他知晓了少年的名讳,他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念了几遍:北宫棣。
那时候岁月对于他来说还未有流水般的漫长,树枝下蝤蛴的沙哑鸣叫还不能勾起最深沉的波澜情绪,那时侯的一切都沐浴在白色的阳光之下。还太早。他不知命运的牵引,不知即将发生的一切震荡,还不知,那一丝淡淡清清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杨子荣回忆起来,他的人生就是在那个下午起转折改变的。
景洪十三年,太子北宫桉病逝。
他新科及第,正春风得意,入了翰林颇得君王赏识,谁知道就在国丧后一个月的那个午后,自翰林院回到府邸中的杨子荣,只见到了一座空空荡荡的院落,母亲抱着年仅八岁的幼妹,呆呆地坐在堂中。
彼时杨子荣不过是初入翰林,位卑言轻,自然没有权利亲眼目睹白日文华殿上的惊天巨变。次日他才听说了皇帝冷冷的坐在文华殿中,由总管太监念出一个个名字,厂卫入殿带下人关入诏狱。只是那日他父亲杨修贞上了朝后便再也没回来过。
而后皇帝下诏立皇长孙为皇储,那道圣旨在京师中引起轩然大波,又将一众皇子封了王,赶去了藩地。杨子荣忽然就回过味来,京师的天果真说变就变。
太子病逝后储君空虚,二皇子、三皇子蠢蠢欲动,联合了不少朝臣上书。北宫鎏冷眼旁观了一个月,蓦然发难将这些心生二意的臣子一网打尽。六部的杨修贞便身在其中,受到牵连。虽然翰林院离着中央的龌龊是最遥远的,杨子荣却因父之故而举步维艰。
政治倾轧,黑暗而残酷,现实到锦上添花人人会做,雪中送炭却一个也无。未及弱冠,却担起了家族重担的杨子荣却不知怎么地,忽然就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杨子荣一向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心中想念,少时是金榜题名,红袖添香;后来是振兴门楣,光宗耀祖;再后来,当他站在人心惶惶的京师城门上看到遥遥而来的肃杀军队的时候,一个执念忽然变得明晰起来,他渴望追随明君,位极人臣,名垂千古,隆盛国祚。
遥遥的望着,杨子荣忽然就知道举着这面旗帜公然反抗的人,率领千军万马南下逼宫的人是他盼着的,他坚信这个人人畏惧的王爷必然可以达成他的夙愿,一种久违的狂热在内心升起,逐渐炽烈。
因为这个人是北宫棣。
那十二年来,待在京师权利场中沉沉浮浮的杨子荣断断续续的听到北方传来的消息。皇四子掌兵立下赫赫战功,元狄人闻风丧胆,燕王郡内吏清民和,百姓交口称赞。但渐渐而起的却是愈演愈烈的谣言,什么“杀神王爷”,什么“恶鬼之性”,什么“杀降不详”。杨子荣听到的时候露出奇妙的笑容:看,他们也惯会玩这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把戏了。
半个嫡子——半个嫡子啊,杨子荣垂下眼,安安分分的做着翰林院的编修。果然皇帝下了旨意,只不过是针对安国公陈缨。安国公一脉凋零,断了燕王臂膀,北方的将领也因为陈缨病逝而开始蠢蠢欲动。
果真是帝王心术,杨子荣一生遭逢的君王中,少有如北宫鎏这般执掌天下冷酷至斯的。京师一天比一天风声鹤唳,朝堂上大批大批的换血,而后太|祖病逝,皇长孙登基。
杨子荣看见京师城门轻易被燕军攻破,他走了下去,接下应是他的舞台。拦在千军万马前,杨子荣对最前面鲜衣怒马的那个人朗声说到:“殿下忘了一件事。”
北宫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中冷酷肖似太|祖,讥讽玩味道:“说来听听。”
杨子荣平静至极:“殿下,先谒陵乎?先即位乎”
杨子荣每每想起那一次经历,都觉得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惊险一幕,那时候北宫棣笑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策马转去了天清山。
杨子荣想,他赌对了。
过后的发展在他意料之中,又远超他意料。一贯杀伐乖戾的北宫棣放了文熙旧臣,甚至留下了文臣魁首方静玄在京师,后来杨子荣明白了内情,一时间惶恐与莫名惘然遍至,五味繁杂。
杨子荣一直不知道北宫棣和方静玄的纠葛自何时伊始,他只需要知道北宫棣是他选定一生追随的君王,故而他保持了沉默,一如很久以前一样。
北宫棣果然没有另他失望,他想,得此明君赏识器重,此生不枉了。
杨子荣一生中遇到过很多次国丧,他有些麻木了,但他依然忍不住在灵前潸然泪下。身旁的刘缜哭的像个孩子,而太子已经不吃不喝了几日。至于方静玄,方静玄……
杨子荣想起那样的方静玄,不知道是该用可怖或是悲哀去形容。方静玄如往常一般挺直跪着,眸中的神色杨子荣不忍细看,只知晓那人浑身上下的生气一分也无了。
杨子荣想起最后那日北宫棣宣他进去时,靠在方静玄怀中的帝王眉眼少有的一片温和,回忆起过往的声音低哑着:“退敏,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独自拦在军前的镇定样子,朕险些便要砍了你。”
杨子荣压抑住泪水,其实第一次遇见很早很早,早在北宫棣尚且稚嫩,他也不过是个少年的岁月。只是那是他独自在百余次张望下,遥遥的一瞥。
“……好好辅佐太子,这天下,朕便要托付于你们了……”
杨子荣觉得微微的心酸,他知道这与嫉妒无关,这与喜欢无关,这甚至与君臣,与忠诚无关。
但他依然忍不住感到铺天泛来的情绪,在心底种下了一种细微的疼痛,永远也无法消散。
这是回忆独有的味道。
第五十三章 二皇子番外
火光,喧闹,闷响,残躯。
这是一处战场。
在灰尘遍布的天空下,被一层层翻起的草皮下露出深黄的土壤,干裂而冰冷,角落却又有新的小草生长出来,枯黄的而又顽强的扎了根。两只军队相互的较量已从试探步入交锋,象征着这个时代最高力量的炮火时而充斥在战阵上,硝烟与轰鸣已然成为伴奏,而不是决定性的因素。能决定胜负这场战斗的是人。
此刻已到了兵刃相接的时分,冷兵器还未销声匿迹,大部分士兵抛下了手中弹药已尽的火器,握紧身边的刀或剑或一切的武器,冲上沙场。摄人心魄的杀戮与寒意,飞溅的血液肢体,可怖的场景,无论输赢者的情绪都压抑至极,而又隐隐露出疯狂的狰狞。
北宫昱渊习惯了这种场面。
他的刀划过一人的咽喉,而后背后传来疼痛,他反身一击,刀光毫不留情地落在了袭击者的脸庞上。
血飞溅出来,落到北宫昱渊的身上,他感到背部剧烈的疼痛带来窒息的错觉,但战斗尚未结束,他的意志力也尚可维持下去,没有犹疑的,他持刀向前冲去。
四面是刀光剑影,伴随着尖叫与怒吼,炮声与呓语,每每到这个时候,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总让北宫昱渊怀念起在京师的日子。
京师中有繁华的街市,有流水与繁茂的不知生长几何的古木,有雕梁画栋的华贵楼阁,有美丽斯文浅笑的少男少女。还有巍峨森严的殿宇皇宫,气度非凡的百官臣工。
京师中还有坐在龙椅上执掌天下的君王。
北宫昱渊不敢太多的回忆,他怕陷入一种魔障与错觉,又或许这种思绪本就是莫名其妙泛起的妄念。他怕他觉得自己喜欢上了那个人。
北宫昱渊只敢在心底唤他那个人,平时迫不得已提到时,他称他陛下。
陛下奉先皇遗诏,下令他“统掌水陆之军戍守北海,为天子守国门”,他来了,这一来便是好几年,一年里他只回两次京,一次是新年,一次是天寿节。事实上,北宫昱渊从小就知道,他在未来的某一时刻会向曾是平辈的那个人三跪九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