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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清静静地听他讲完,对张新杰说:“明岗都撤了,暗岗加倍。”
张新杰应了一声,直接到小书房去打了电话。等到他转回,喻文州才问:“他们同意探视,以你的推测,老叶的情况是不是……”
“一般来说,如果有充足准备,又有足够的时间,开始的24小时都会进行疲劳审讯,不会轻易动刑。”张新杰沉吟片刻,面对同僚们隐含期待的目光,决定隐瞒残酷的事实:“我们对老叶被捕反应激烈,国大党不能不顾忌这一点。”
“逮捕老叶时,可没有人顾忌我们的反应。”王杰希说。
在座的人其实心里也清楚,张新杰的话只是安慰——事已至此了,国大党难道还会对叶修手软?
“那是叶修,相信我,他比你们能想到的还要坚强。”张新杰回答,同时握紧了放在桌上的拳头。
『新联盟历 445年 ?月』
消毒完毕,张新杰拿起盒子里的针筒,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叶修眯起眼,他被强光刺得双目要掉泪:“确定。我说张新杰,看不出来你打针还挺熟练。”
“我是安全局长。”把针水注射到他的静脉,张新杰淡淡地回答,“给你用的是正常剂量的三分之一。所谓自白剂,严格来说是一种特殊麻醉药,你很快会开始注意力涣散,精神无法集中,思考能力降低,行为不能自控。这时进行审问,只能问比较简单的问题,但是往往可以得到真实的答案,就像很多人喝醉了酒就特别容易说实话。”
张新杰说的症状不一会儿叶修就感觉到了,极力克制着不在药效里失去意志力,他还不忘说话:“我没有喝醉过酒。”
“全国防军都知道你是一杯倒。”
叶修皱了皱眉,思索了半晌才说:“不可能。第一次授衔少将以后我就没在别人面前喝过酒,当时在场的只有老韩。他又不是张佳乐那二货,不会把我的事到处说。”
“很好,你已经掌握了对抗自白剂的方法,保持思考,不间断地思考,最大限度地激发你的意志力,冷静和镇定。”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酒量不好的?”
“留一个悬念吧,”张新杰看看手表,“药效大概还有三十分钟,你会需要一点东西来思索,这能帮助分散注意力。”
“审讯的唯一目的——即使是为了栽赃陷害的审讯——真正要做的事都只有一样,就是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然后从投降的被审人口中掏出想要的讯息,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
“听起来很像是一场以掠夺为目标的小规模战斗。”叶修挑眉。
“的确很像。所以你如果准备审讯某人,就要像对待一场战斗一样先做好准备。了解对方,摸清底线,确定策略,决定出击的先后顺序,对接敌的变化作出判断和应对,从纷乱的战局里找出有用的信息……最后完成致命一击。”张新杰坐在对面,逆光叫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眼镜冷冷反光。
“你都是这样来做情报工作的吗?”叶修忍不住笑了。他明白张新杰为什么说这些,这是在教会自己理解刑讯本身。
在叶修提出要进行反刑讯训练,又不给任何理由时,张新杰虽然略显讶异,还是答应了下来。并且显然,安全局长没有打算对这个怪异要求敷衍了事:“学着像审讯者一样思考,然后你就知道怎么做一个不出错的被审者。”
“让我想一想,怎么才能对付我自己……烦恼啊!实在是找不出哥有什么弱点。”叶修毫不知耻地说。
“这就是你的弱点,也是你的优势,”张新杰不为所动,“你是一个善于转移情绪和挑动别人情绪的人。面对你,审讯者最先想做的,就是打破你的情绪壁垒,让你变得脆弱。”
“比如说?”
“谈谈你的家庭,比如你父亲?如果让我来谈,你不一定会想听。”
如果叶修的情绪被这个问题挑动了,那也只是万分之一秒短暂的时间,因为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准备工作很充分啊,张局。”
张新杰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叶修耸肩:“我老爸没什么好说的。本来是前途无量的年轻上尉,参谋部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老婆漂亮儿子聪明,哦,聪明仅指我,不包括我那个笨蛋兄弟。结果‘六年战争’第一年就被一块弹片击中了腿,遇上个庸医不得不截肢,被迫退伍成了要国家荣养的残废。回家以后每天借酒消愁咒天骂地,一喝醉就打老婆儿子,最后老婆实在受不了跟别人跑了,只剩下两个没心没肺的儿子。有一个冬天的早上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撑着拐棍出了家门,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淹死在半结冰的河里。”
以平静得几乎令人害怕的姿态说完,叶修问:“怎么不说话?现在你不应该问我一点什么?”
张新杰没有动摇,审讯本来就是意志力的较量,寻找心灵破绽的拉力:“你认为我可能会问什么?”
“各种,比如我对我老爸什么想法啦?他到底是不是自杀啦?他死得值得不值得啦?他是懦夫还是失败者啦?”叶修毫不在意,“不过这些对我也没用,因为我已经问过自己太多次。”
“那你有结论吗?”
叶修笑了:“我的第一场战斗你肯定知道,就是带着一群炮兵跑去偷袭对方炮阵竟然还成了的那次,极其大胆又二逼的初战。战斗结束后有个伤兵,跟那时候我的年纪差不多,胡须都没长出来。他死前要求一定要拉着我的手,我答应了。然后我就紧紧地挨着他,握着他的手,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最终闭上眼断了气——我感到悔恨,一生都没有那么悔恨过。我为那些自己不能改变、不能挽回、不能作为的事物感到憎恨和愤怒。”
“然后,我突然理解了父亲。我明白了,他并不是在为自己悲叹,他是在为自己没能和战友并肩到最后悲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懦夫,但他是我爸,抱着我去看过烟火,教会我怎么识别军旗。他让我有足够的能力在战场上活下来,没有过去的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没有人会真地憎恨自己的父母。”叶修微微笑着,对张新杰说。
严肃的安全局长投降了,他摘下眼镜苦笑:“老叶,必须说你是我见过精神最强韧,心境最宽阔的人,你的反审讯训练合格了,很高兴以后要审讯你的人不是我。”
“常规手段无法攻破心防时,敌人就会开始考虑用刑,如果对象是你,也许他们会迫不及待地这么干。”张新杰难得幽默一下,叶修却无法捧场——他的注意力都被一边准备银针的特工吸引了:“不要告诉我,你准备给我针灸。喂,再绑我就成粽子啦!”
张新杰给他了一个稍安毋躁的手势,继续拿军用带扣把叶修固定在椅子上:“刑讯的突破点在于疼痛,所以要完成反刑讯训练,你必须了解可能遭受的肉体打击。我的人很专业,不会真的让你受伤,反而是你可能会忍不住疼痛挣扎然后伤到自己。”
“啧,哥可也是战场上受过伤的人。”叶修嘴上叫嚣着,身体却放松了。张新杰边绑,边指点他各个人体部位的不同特点。挨打受刑和刑讯一样,也是一种学问,怎么样减轻肉体的痛苦,怎么样避过要害的器官,这些知识在任何书本学校里都找不到。叶修听的很用心,每次听完之后都会重复一遍,以确定自己记得没错,末了忽然问:“……我说,你的这些知识不会是实践来的吧?”
“我是安全局长。”张新杰再度重复了一遍无趣的答案,这一次脸上却多了个浅浅的笑容。
叶修被绑在椅子上浑身湿透,咬紧了牙关,头发凌乱地紧贴在额头,一颗颗汗水沿着额头滑到下巴,滴落在衬衫上,打湿了锁骨。就在刚刚,他经历了一次四肢被从身体上分离般的剧烈痛楚。张新杰说的高手确实是高手,一点也不打折扣,只用银针在相应穴位施以刺激,强烈到连呻吟都关不住的疼痛就排山倒海地袭来。而现在,那几根要命的银针正插在他的小腹,叶修简直是设身处地的理解了什么叫“肠子都在打结”。
从背后单手捞起叶修疼得低下的脸,张新杰拿了条手帕帮他擦掉额角的汗,冷静地说:“还没到最难以忍受的,据说最强的痛苦是女人分娩时的阵痛。想想你的母亲,她可是花了近十个小时才生下了你们一对双胞胎。”
“我今晚的最大收获就是,一定要记得母亲节给老妈送花……操!”叶修忍不住蹦了个脏字。他牢记张新杰交代过的方法,一次次试图把整个精神沉入内里。可惜毕竟是第一次,加上一遍张新杰的不断干扰,实行得很不成功。
“如果你实在封闭不了精神,就想想那些让你开心的事情,缓冲一下情绪,然后集中精力再次尝试。”
“最近最开心的事就是老冯给涨工资了,这么一想似乎是好受不少。”
张新杰无奈地看叶修,以第一次尝试反刑讯的人来说,他的忍耐力等级算是高得可怕。到这时候还有余力开玩笑,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别的事也行,觉得幸福的事,值得纪念的事,特别难过的事,只要是你印象强烈到可以暂时盖过痛苦的就可以。”
觉得幸福的事吗……
疼痛造成的精神恍惚中,叶修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轻轻笑了笑。
『新联盟历 438年 2月』
谷山镇,联盟和普灵顿边境上一座总人口不过二十万的小城,因为特产亚麻和精美的手工地毯而闻名于世。“六年战争”开战后曾被普灵顿占领,后被第2步兵师夺回。胶着的西线战事中,谷山镇反复上演着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景象,于是镇子的居民们从最初的惊吓流泪,到惶惶不安,再到平静地接受了随时会换一个国籍的事实。
习惯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保护他们不会因为过激的爱国心而遭遇不幸;习惯也是种顽固的力量,不管征服者怎么变换,谷山镇人永远记得自己属于哪个国家。
漫长的战争结束之后,作为战败国,联盟失去了三十年内驻军谷山镇的权利。435年初,第4步兵师第1步兵营撤出小镇的时候,镇上所有居民不约而同打开了窗户,走上了街道。男人和女人,老人拉着孩子,几乎没有人说话,士兵静静行走,居民沉默注目,街道一片死寂。看着应该保护自己的军队毅然决然地离开,谷山镇的居民都很清楚,这里已经被祖国放弃了。
杂货铺老板七岁的小女儿站在路边,好奇地问常常来买烟的一个军官:“叔叔,你们要去哪里?”
军官回答不了,他只能抚摸了下小家伙细软的头发,掏出一只漂亮的金笔递给她:“这个送你。”
小女孩接过金笔,却没有忘记自己的问题:“叔叔,你们还会回来吗?”
她周围的居民们都竖起了耳朵,他们脸上的渴盼炽热得能将人灼伤,让人几乎不能再看第二眼。在军官一旁的几个士兵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哗啦啦地流下了眼泪。这个镇的居民日夜辛勤劳作,为光荣的国防军提供过上万军用衣被和无数医用绷带,可是他们真正需要的时候,军队却不放一枪地撤退了。哪怕让我们回头,拼掉性命都好啊,士兵们握紧了枪,心中回荡着同样的激怒和悲哀——对于一名军人,还有什么能比不战而降,将国土拱手让人更加深刻的耻辱?
“哭什么哭!”军官猛地扭过头,瞪着士兵们:“你们是光荣的国防陆军士兵,不是毛都没长齐摔一跤就流马尿的小屁孩,哭哭啼啼等谁哄?!抬起头,看看你们眼前这些人,因为我们打输了,他们才会落到今天的境况,这不止是你们的耻辱,也是全体陆军、全国防军的耻辱。抬起头,记住他们的脸,因为接下来,你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活着,继续战斗,一直赢下去。然后有生之年回到这里,向他们赎罪!”
说完,军官啪地立正站好,向谷山镇的居民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大声地说:“我们会回来的!国防陆军第4步兵师参谋吴雪峰敬礼!”
跟在他的身后,军官和士兵们一个个举起了手,立正行礼——
“我们会回来的!国防陆军第4步兵师第1步兵营下士何岚敬礼!”
“我们会回来的!国防陆军第4步兵师第1步兵营少尉汪得三敬礼!”
“我们会回来的!国防陆军第4步兵师第1步兵营士兵姚北敬礼!”
……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响起,像是一个涌动一个的水花腾跃,汇成一股奔腾不息的波涛,能够冲破一切桎梏与黑暗。三年来,即使日子过得再艰难痛苦,只要想到那一天那些坚定的声音,谷山镇的居民们心中就充满了希望和力量。
到了今天——杂货铺一家子躲在地下室,老板听着窗外隆隆的炮声,搂紧了两个女儿。他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