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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缠绵,就像短暂的温情,她和他终究没有相爱,只余相杀。
一连数日,皇帝独宠皇后,大皇子重文即将入住东宫的消息越传越远。
“主子,北厥那边果然上当,以为我朝连年灾祸、钱粮不足不敢应战,谣传主子此举是在示好、以期求和,亥斛更加刚愎自用,明知军情泄露,却仍旧勒令部下按原定方案出兵。”
“很好!”
☆、第31章 病情加重(三)
事情一切如预料进展,重翼拿起户部上呈的清账簿册,厚厚的一本。
容澜那日说大约需要十日,要等赎罪补缺的银子缴清才能知道是否可以凑到足够的军饷和军备,如今十日之期已过,只有这冷冰冰的数字写在簿册上呈报给他,却不见容澜人影。
起先说三五日修养,后来抱怨之前太辛苦要再多歇五日,今日送来的告假理由更加任性,要他先废后,否则不干了。
重翼掂掂手中厚重的簿册,这分明还花大把力气写了账目送来,偏说他不废后就不干了。估计那人是听说他连日宠幸皇后,不高兴了,倒也像是容澜的做事风格。
重翼摇摇头,不知为何,一想着容澜兴许是在吃醋,他心里就有些美滋滋的。可惜和他预计的一样,光靠清查旧账果然是凑不足银子的。看来人还是得他亲自去请,才能见着。
“张德,摆驾容府。”
“皇上,太后娘娘刚派人来传,说是等您忙完了,要您去一趟怡寿宫。”
“母后找朕何事?”
“好像是打算为重蝶公主赐婚,想问问皇上的意思。”
重蝶,重翼同母同胞的妹妹,先帝唯一一位没有出嫁的公主。
彼时先帝在世,皇宫里有“蝶翼双飞”的说法,皇后娘娘养育的一双儿女是皇家最璀璨夺目的皇子与公主。
谁能想到,重蝶公主竟嫁途坎坷,先后婚配三次,未婚驸马都离奇身亡,自此世人哪怕冒着杀头大罪,也再没人敢接赐婚圣旨。这一耽搁公主今年二十有五,早就过了适嫁的年龄,却不知这一次又是哪家公子倒霉,要被克死。
重翼叹口气:“小蝶的事朕哪里管的了,她自己不愿意,谁也做不了她驸马的主。”
张德小心回话:“皇上,这一次是公主自个儿提出嫁人的。”
“哦?”重翼惊奇,大步往怡寿宫走去,“谁家公子哥儿能入了那丫头的眼?”
张德小跑着跟在后头:“回皇上,是容……容家的公子。”
“母后,这赐婚的圣旨朕不会下的!”
“皇上难道要看自己的妹妹孤老终生?”
“那母后就忍心看儿臣失去挚爱?”
太后闭眼轻喃:“哀家正是不忍心呐……”
重翼警觉:“母后什么意思?”
“翼儿,长痛不如短痛!你心里明白,你和他这辈子只能为君臣!小蝶看上他,也算他的福气,你何不成全了自己的妹妹?”
重翼眼里瞬间染上悲痛:“那谁来成全朕?”
太后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南境军多为苗南人,又是容申旧部,虽然重新整编,但到底容家的影响还在。以容澜的身份娶了小蝶,你出兵北厥便可全无后顾之忧。”
重翼冷笑:“这才是母后要儿臣赐婚的真正原因吧!”
太后皱眉:“以往这些事不用哀家言明,皇上自会顾全。翼儿,你对他用情太多!”
重翼目光坚定:“母后不必再劝!儿臣还有朝务要忙,先行告退。”
太后望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君王步步走远,默默垂下眼。你们重家倒是多出痴情种,可惜终是薄情命!
“皇上,兵部李尚书求见!”重翼刚一踏出怡寿宫的殿门,殿外张德匆忙迎上。
御书房,李咏客焦急恭候皇帝多时。
“臣参见皇上!”
“何事急奏?”
李咏客捧出一道奏折给张德:“启奏皇上,泰州铸造兵器的工坊三日前夜起大火,臣刚刚得到消息,这是奏呈,请皇上过目!”
重翼扫过张德递来的奏折,目光渐冷:“将泰州州知黄海即刻押解入京!朕要亲自审问!”
李咏客:“臣,遵旨!”
重翼淡声询问:“那批兵器可能按时交付?”
李咏客庆幸:“回皇上,工坊之前加铸了防火措施,大火只烧掉工坊外围便被扑灭,铸造工匠全都幸免,工期没有受到影响,其他木质兵器也无一被烧。”
重翼满意点头:“防火铸围一事你办的不错!等首战告捷,朕再连同其他官员一并奖赏于你。”
“谢皇上隆恩!”李咏客叩首谢恩,忽然想起什么,再叩首:“臣斗胆替一个人提前向皇上请赏。”
重翼:“何人?”
李咏客言之悲切:“户部尚书,容澜!容尚书虽只弱冠之年,却精通百家,有经国治事之才!这防火的法子实乃他早间建议臣在各地推行。容大人身体不好满朝皆知,他此前强拖病体日夜无休为皇上尽心、为大周尽忠,如今他病重将死,只怕等不到首战告捷那一日,臣实不忍如此有为青年惨然离世,恳请皇上在他死前褒奖他的功绩!”
病重将死?!死前?!
重翼脑中翁鸣的只有这几个字,李咏客说容澜快要死了,这根本不可能!
李咏客与容澜才是多浅的交情,容澜快要死了,他这日日关心的人不知道,难道李咏客会比他更清楚?
况且就在方才,他的母后还要把疼爱的妹妹嫁给容澜,母后怎么可能让小蝶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重翼是不信的,他不信李咏客所说。
“你先退下吧,奖赏之事朕自会斟酌。”
李咏客显然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还要斟酌,容尚书虽只尽心为朝廷卖命月余,可所成就之事堪比旁人数载,况且那人鞠躬尽瘁早已苍白单薄得令人揪心。十日前,他应邀去容府议事,亲眼瞧见容尚书昏迷不醒,被自己的哥哥匆忙抱入府中,那怀里的人身薄如蝶、双臂低垂,无力后仰的玉白面容上不见丝毫生气,远远望去,孱弱虚无得令他这见惯杀戮死亡的往昔武将也觉触目惊心,但君心难测,他也犯不着为了一时不忍惹怒圣颜。
李咏客收回思绪,跪身道:“臣,告退!”
重翼需要斟酌的理由很简单:容澜要的奖赏是废后,而亥姝如今不能废。
他再看一遍容澜今日送来的告假折子,上面一排炭笔写的字,龙飞凤舞:重翼,你先废后,否则户部尚书我不干了!
“张德,替朕更衣!”
“皇上,您穿这身是要去哪儿?”
“你留下,谁来了都给朕挡在外面,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朕不在宫中。”
“皇上,您不带侍卫出宫危险啊,皇上!皇上——”
容府里,容烜退出容澜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转身对巴巴守在门外的弥儿道:“小澜睡着了,你现在别进去扰他。”
弥儿捧着手里的东西乖乖点头,忍不住又泪涟涟。这十来日,她一双眼睛肿得核桃似得,可一听容烜说“小澜睡着了”她就莫名其妙地要掉眼泪,公子哪里是睡着了?
大门前,管家容实见到一身便衣而来的皇上,腿一软,“小的参……”
重翼抬手托住他,“不必跪了,让下人们都退下,朕有要事与容澜密谈。”
“这……”容实为难,不知该怎么开口,一转头望见大公子容烜,急忙遣散下人,自己也远远退开。
“末将参见皇上。”容烜向着重翼抱拳一礼,态度却不见有多恭敬,淡声道:“小澜正睡着,不方便见皇上。”
重翼不甚在意容烜的态度,径直往容澜房间走:“朕等他醒来。”
容烜一步拦住重翼去路,“皇上有事可以吩咐末将,末将代家弟替皇上卖命。”
“容烜,你越矩了。”重翼不欲和容澜的大哥冲突,侧身绕开,脚步不停。
容烜佩剑一横,挡在重翼胸前,“皇上,容烜说过了,小澜正睡着,不方便见皇上!皇上如有要事,容烜可以代劳!”
重翼抬指推开容烜的剑,与他平视:“你如此阻挠,可是澜儿不愿见朕?”
容烜不答反问:“皇上见小澜可是为了废后一事?”
重翼眯眼,眼有杀意:“你是如何知晓?”
容烜不言,提剑在地上刻下“废后”两字。
重翼惊讶:“那告假折子是你写得?!”
容烜收剑,再一反手,剑尖直指重翼命门:“皇上以为小澜如今还写得了字?!”
重翼心中顿时涌起无限不安,“容烜,朕不愿与你动武,你让开,朕要见他!”
容烜步步紧逼,剑刃已显杀气:“皇上要见他,以前怎么不来?!”
重翼被迫拔剑:“看来今日不与你打一场,朕是见不到人了!”
他话音方落,容烜便已出招!宝剑相击,高手对决,杀气霎时笼罩整个容府。
“烜大哥,公子他……”
前院剑拔弩张,后院弥儿蹬蹬跑来,气喘吁吁,话说一半猛然顿住,两道锐利目光向她直直射来!重翼与容烜异口同声!
“澜儿怎么了?!”
“小澜怎么了?!”
☆、第32章 病情加重(终)
弥儿上下动动因为惊吓而张得太大、有些不听使唤的嘴巴,咽口口水,结巴道:“公子他睡……睡醒了。”
容烜挥剑将地上字迹抹去,抬脚就走,边走边对站在原地的重翼道:“皇上不是要见小澜吗?小澜睡醒了,容烜自然没有再阻挠的道理。末将方才多有冒犯,只是不愿皇上打扰他休息,还望皇上恕罪!”
重翼收剑,跟上容烜脚步:“你倒是对自己的弟弟爱护得很。”
容烜神色平淡:“最该爱护小澜的人是皇上。”
两人一路走到容澜房外,重翼抬臂刚要推门,容烜忽然再次相阻。
重翼停手:“容副将此举何意?”
容烜扯过弥儿,接过弥儿怀中抱得厚厚一摞文书:“皇上日日差人来问,难道就不想自己看看小澜修养的如何?”
重翼点头:“好,朕便留在屋外看着。”重翼言罢,纵身跃上屋檐。
容烜和弥儿进屋时,容澜正坐在床上低头拨算盘,听见动静,抬眼先是冲容烜讨好一笑:“大哥!”然后对着两手空空的弥儿抱怨:“弥儿,公子我叫你去户部取得东西呢?你不会又忘记带名录了吧?”
容烜将手中一摞书文放在容澜身前的矮几上,“在这儿呢!那会儿是我让她别打扰你。小澜,你怎么又不听话,自己坐起来?”
容烜话里明显生气了,容澜心虚地松开手中算盘,顺势软软倚向容烜靠来的手臂,无限哀怨:“哥,算来算去都不够啊!”
容烜不说话,扶起他软绵的身体,为他披上绒毯,又把厚厚的垫子塞在他身下,让他坐得舒服也稳当些。
容澜任由容烜摆弄自己,伸手拿起面前一本书册来看,看了片刻又塞到弥儿手里:“弥儿,公子我眼晕瞧不清楚,你声音好听,你读来给公子听。”
弥儿展开书文,声音甜甜悦耳,却是蹦豆儿似的:“崇德,五年,南,漕记本,桃,州口岸,商船三千,七百二,十七艘,盐共计……”
容澜听得直摇头,似乎气得不轻,连语调都有些发颤:“断句错了,丫头!这十日,公子我真是白教你一场!”
容烜接过,“我来读吧。崇德五年,南漕记本,桃州口岸,商船三千七百二十七艘,盐共计……”
容烜的声音平和低沉,容澜边听,边拿着炭笔在面前铺开的空白纸张上落笔疾书,写了半刻,炭笔“啪”地掉在桌上,容烜急忙掏出止痛的药丸给容澜吃下,就看容澜懊恼得甩着手腕,“那玩意儿不是取出来了吗?!”
“小澜!”容烜一把握住容澜的胳膊,不让他继续甩,“大哥来写吧,好不好?你的手不能再写了!听话!”
容澜不服气,又试了几次,最终只得是让弥儿来读,然后小声讲给容烜写什么,弥儿读得磕磕绊绊,数字念得乱七八糟,好在容烜早已知晓各类标记符号,不用容澜再纠结这个。
整一个上午,三人都在忙这些书文,到后面,弥儿读得口干舌燥,容澜的声音更是细若蚊蝇。
期间,管家容实来送过几次药,次次弥儿都慌张得去捧来古琴:“公子的病不用吃药,听听曲儿就能好!真的!”
那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大夫也出现过一次,仙风道骨的模样,摸了脉,仰面捋胡,点头又摇头,啧啧称奇一句:“天下间竟真有不死之身!”然后就又仙飘飘得离开。
午膳容澜吃了没几口就开始吐,弥儿生怕瞧见他吐血,肿得核桃似得眼睛死死盯着,容烜无奈妥协:“不想吃,便不吃了吧。睡一会儿,行吗?”
容澜不肯:“大哥,等我不得不睡的时候,再睡吧。”
容烜的身体微不可见的颤抖一瞬,容澜已然拿起算盘,对着整个上午容烜写得洋洋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