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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翼点头:“恩,起来吧。”
重文起身后,接过张德手中茶盏,行为隆重地奉茶拜师:“请老师,受学生一拜!”
容澜一愣,这才注意到,重文今日穿得竟是太子朝服。
迟来的拜师礼。
容澜不由想起第一日见到重文时,重文愤恨地指着东宫大门道:“新太傅来了,给本太子拦在外面,他一个男宠,没资格做本太子的老师!”
他不由莞尔,要说心里没点成就感那是不可能的,何况,重文失去母亲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他被重翼摆了一道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容澜想着,决心扳回一局,素手轻抬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一本正经道:“男宠确实没有资格做太子的老师,所以为师是抛弃了你父皇,选择了你。”
重文的心莫名一跳,他以为老师是爱极了父皇,所以才愿舍命相救,难道老师是为了自己?
忽然一阵森冷寒风吹过,重文侧头望向重翼,就见自己父皇重伤后依旧苍白的脸阴沉沉的,他打个哆嗦,诺诺出声:“父皇……?”
张德找准时机躬身上前:“皇上,早朝的时辰要到了,请您移驾更衣!”
因了容澜说过不愿住九重殿,施针之后,重翼还是将他抱回了太子东宫为太子太傅专门设立的别苑,这里离议政殿还是有些距离的。
重翼点头起身,临走当着儿子的面在容澜额上强行一吻:“胭脂阁那种地方,以后少带文儿去!”
容澜身体太差,即使重翼受着重伤,要强吻他,他也毫无气力反抗!这简直不能忍!容澜咬牙恨道:“不去胭脂阁,难道去伶青馆?!”
伶青馆专供男色。
重翼的脸瞬间黑沉,对着儿子冷声:“看好你的太子太傅,若他不教你学好,朕饶不了他!”
重文被吓得小脸刷白,拨浪鼓一样点头:“儿,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容澜的面具王褚风诊脉前就已为他重新戴好,因此重文并不知晓容澜的真实身份。
接下来的日子,容澜依旧当着太子太傅,住在太子东宫,上午,教习重文古籍法典;下午,带着重文满京城地“玩”;入夜,则要被人扒光了泡在九重殿的温泉里给人扎针。
每每施针,容澜都忍不住疲累沉沉睡去,而醒来就一丝不挂在重翼怀里,对此,容澜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想弑君!
再说容烜将弟弟交给重翼之后,便与墨玄分头调查容家灭门一案的真凶。
重蝶两年多来也一直暗中走访当年之事,以图化解重、容两家的仇恨。
三人在容府旧宅不期而遇。
重蝶问容烜:“乌梓云身边的侍女秋嬷嬷是个怎样的人?”
容烜回忆:“自我记事起,秋嬷嬷就一直跟在太妃身边,对太妃很是忠心。太妃对她也相当倚重,她有一个儿子,乳名阿元,与小澜同岁,太妃一向不关心小澜,却是安排阿元做了小澜的伴读。”
重蝶又问:“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当年火势凶猛,乌梓云有容老将军相救,尚且烧毁半边脸,而她一个平日里和乌梓云主仆情深的下人竟能毫发无损逃过一劫!”
容烜答:“秋嬷嬷当日并不在府内,她是去了寿喜寺替太妃请香,所以幸免于难。”
重蝶拿出一块被烟熏黑的铁牌递给容烜:“但有人看见她在大火前很早就回来了,这是寿喜寺请香的福卦,我最近才在她房间废墟找到此物证。”
容烜端详福卦,摇头:“她不可能是凶手,凶手是先将人杀害,然后才放火烧毁证据,不说她根本不会武功,她的儿子阿元那日也惨死刀下!”
重蝶坚持:“她或许不是真凶,但她与真凶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一直听两人对话的墨玄突然插话:“阿元并没有死!”
容烜一惊:“你说什么?!”
墨玄冷声:“禁军统领马翌向主子禀告影子营救南王之乱时曾说,那天在荷花台,影子头目情急下唤了南王一声——阿元,他以为自己听岔了,哪知南王似乎极其厌恶这个名字,偏生又强调一番。”
重蝶惊疑:“这么说,慕绍澜不是乌梓云的儿子?!那他怎么长得和容澜一模一样?”
墨玄摇头:“我查到的结果是,乌梓云为了隐藏另一个儿子的身份,让慕绍澜自出生就戴着一张假脸,以秋嬷嬷儿子的名义生活在容府,这一点,从乌梓云让阿元做容小公子的伴读,从小接受贵族的教育来看,很可信。但照公主掌握的证据,这个秋嬷嬷似乎不那么简单,确实大有可疑!”
而另一边,一场阴谋正在皇宫某处悄然酝酿。
“哥哥,皇上三十岁的生辰将至,大周崇尚节俭,皇帝也只逢十才过一次生辰,北厥作为属国,届时必将派使臣进京为皇帝祝贺,机会千载难逢,哥哥一定要帮怡儿!”
说话的人是德妃,而她口中的哥哥,正是回京准备接受加封之礼的镇南将军,曾楚阔。
皇帝会在生辰当日恩赐天下,而能够在这一日受冕封侯是一个家族极大的荣耀。
这突如其来的皇恩浩荡缘何而起,曾楚阔早从父亲处得知,他刚回京,虽还没见过为自己请功的新任太子太傅——澜公子,却走到哪里都听人们在谈论此人,实在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姿容倾世,才满天下,不仅有江湖第一大庄千羽庄的少庄主青睐,更是备受皇帝宠爱,而这堪称完美如玉的公子,偏有着一副羸弱不堪的身体,越发惹得世人垂怜。
曾楚阔皱眉:“娘娘,那澜公子舍了性命救皇上,皇上如今对他更是隆宠不衰,甚至搬去太子东宫与他同食同寝,他不是那么好惹的!”
德妃曾慈怡精致的面容带着狠戾:“皇上不爱女子,偏宠男人!以前是有容家的小公子一跃成为户部尚书,现在又是比容小公子更加才惊艳绝的澜公子荣登帝师,做了太子太傅,官拜一品!本宫隐忍这么多年,已经受够了!皇上的心根本不在本宫这里!若不是澜公子坏我好事,冉儿如今已是太子,甚至新皇!本宫势必要将他和太子重文一起除掉!”
德妃的儿子重冉在四个皇子中天资最高,本是最有机会成为太子的皇子,但因对抗北厥一战,大周需要流着厥人血统的太子笼络敌方军心,重冉便错失东宫,德妃本想问鼎后位,给儿子一个嫡子的身份,再将失去皇后保护的重文赶下太子之位,可她苦心经营多年,哥哥为了大周几经生死,眼见计划就要成功大半,却被突然冒出的澜公子全盘打乱,功亏一篑。
曾慈怡对容澜的恨可想而知。
而当日重翼重伤不治,她好不容易痛下狠心,决议逼迫哥哥起兵逼宫,废掉太子,拥立自己的儿子登基,她连请兵逼宫的密函都写好了,谁能想到,这澜公子竟不知何方神圣,他的血居然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皇帝受了那么重的伤,第二日却能照常早朝,一场浩大的宫廷变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幕,甚至都无什人知晓皇帝险些丧命。
曾楚阔明白妹妹心中积怨,劝道:“娘娘,当年虎口关一战,皇上带着太子御驾亲征,太子砍下亲生舅舅的头颅,一举杀了北厥单于,决定胜局,俨然已是大周百姓心中的英雄,太子不仅小小年纪便在朝中颇有口碑,更在已经归附大周的北厥威信极高!比起太子太傅,太子更动不得,万一惹得北厥反叛,后果不堪设想!”
曾慈怡冷笑:“正因如此,太子忽然得知自己母后是被皇上冤枉而死,便怀恨在心,联合东宫之臣还有支持自己的母系外族意图谋反。太子近来与太子太傅频繁出宫,只等北厥为皇帝贺辰的使团进京,便可将他们出宫是去私通北厥的罪证作实,把他们二人一同除掉!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挑拨太子与皇上父子关系的事本宫会去做,但宫外诸多事宜,包括伪造他们谋反的证据,事关重大,妹妹行动受限又不放心交予旁人,还请哥哥代劳!”
曾楚阔拱手拒绝:“望娘娘三思而后行!此事若败露,曾家必万劫不复!三皇子虽暂时无缘太子位,但来日方长!”
曾慈怡扶起他,语气哀怜:“哥哥这些年手握重兵又军功赫赫,皇上对曾家已有所忌惮,如今战争结束,兔死狗烹的道理哥哥在前朝该比妹妹这后宫中的女人更懂!若冉儿不能此时坐上太子位,日后曾家没落了,就更不可能了!”
曾楚阔犹豫许久,终是艰难点头:“好,为兄就先去会会那传言里名满天下的太子太傅,澜公子!”
☆、第76章 分手礼物(终)
这日晚膳前的空挡,容澜发现自己的书案上多了一封请柬,能躲过暗卫的眼睛将请柬悄无声息送到他面前,还挑准了重翼难得不在的时候,这送请柬的人不简单。
晚膳时鄂雨照例前来:“澜大人,这是今日的鸭血羹,您趁热吃。”
之前重翼向容澜提过太后想要当面向他认错,容澜说是要见太后,但太后日日派遣贴身宫娥鄂雨给他送羹汤,容澜也从没表示。
他对着鸭血羹发呆,重翼舀一汤匙送到他口边,柔声道:“澜儿,你失血不少,就算没口味,也吃一些吧。”
容澜却是思量着刚刚那封请柬,忽然应下了太后的召见,晚膳后,他拒绝重翼陪同,独自一人往怡寿宫去。
怡寿宫内,容澜被鄂雨引入前殿,刚要跪身行礼。
“你身体不好,不要跪了!”太后慌忙阻止,命人赐座又语带关切:“这些日恢复得如何?”
容澜大方落座,“谢太后娘娘关怀,臣恢复得很好。”
太后闻言奉茶走到容澜座前,面上愧色难当:“哀家几番害你,你却心怀宽广,舍命救皇上,哀家对你的亏欠实在太多!万死不足以弥补!这一杯茶哀家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不要再怪皇上,许多事都是哀家一人所为,皇上实有不知!”
事到如今,太后早看明白,眼前这人就是儿子的命,她害谁,也不能害自己的儿子。
容澜从来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刻薄性格,相反,很少有人或事能令他久久不可释怀、长期占据他的心,他起身端过茶杯饮下一口清茶,浅浅一笑:“容澜自始至终也没有怪过皇上,太后娘娘更无许自责。”
这“轻易”的一饮只让太后的心忽然沉重,面前年轻人竟是把一切都看得这样淡,淡得无怨无恨,似乎一切都事不关己,他肯再次舍命救下儿子,不是原谅了儿子的辜负与伤害,只怕是再不把曾经的感情挂在心上,从不曾真的怨怼。
然而放下比恨,更决绝……
太后为儿子的感情之路隐隐担忧,就听容澜沉声:“如今误会解除,太后娘娘既然不再怀疑容澜会危害大周、伤及皇上,可否将蚀心水的解毒之法告知?”
太后面上愧色再起:“哀家最不该就是逼你喝下蚀心水!蚀心水之毒无法解除,只有每月依靠所谓解药抑制毒发。”
容澜脸色微沉,似是不信太后的话:“不瞒太后娘娘,上一月我体内的蚀心水并没有发作。我原以为是其他毒克制了蚀心水的毒性,可王褚风道,先前我身体会恢复地那样快,是因为所中梦去已经被解。然而大量失血之后,我感觉蚀心水隐隐又有发作趋势,如果娘娘知道些什么,还请不要隐瞒。”
太后听过惊讶,却是依旧摇头:“据哀家所知,蚀心水确实无法彻底解毒,但并不排除世间存在蚀心水真正的解药,或许你可以问问仙人道长。”
容澜默默攥紧的拳骤然一松,眼底闪过失望,继而换了话题:“多谢太后娘娘提醒。我今日来,其实是想向您请一道懿旨,让所有皇子都去太子东宫与太子一同读书学习。后宫无后,此等事宜只有靠太后做主。”
太后疑问:“你忽然有此提议,能否告知哀家缘由?”
容澜将那封请柬递上,道:“皇子们如今还小,最易受人教唆,未免日后争权夺位、手足相残,自小培养他们的兄弟情谊尤为重要,臣这太子太傅虽不打算长做,但至少离开前可以教授皇子们为人的道理,引导他们区辨善恶。”
太后看过请柬署名略一吃惊,瞬间明白容澜有此提议的深远考量,点头道:“哀家会向各宫有皇子的妃嫔下懿旨,让她们送皇子往东宫陪同太子学习。”她说着不禁羞愧感叹:“重家负你,你却依旧为大周皇室深谋远虑,哀家当初实在不该隐瞒真相,拆散与你皇上。”
容澜笑意浅淡:“臣做这一些不是为了皇上和所谓大周皇室,只是不忍太子殿下年幼丧母,被有心之人欺凌。”
容澜说完起身请辞,却是浑身一阵莫名无力,他轻晃一下稳住身形,心中抱怨,这突如其来的乏力自第一日带太子往京郊农田开始,最近是越来越频繁,他勉强站直身,拱手作揖:“诸皇子往东宫学习之事望太后早下懿旨,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