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受伤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头到脚仔细检视。明岳右手无伤,左臂上却挂着半截被削断的藤蔓,从小臂到手腕一连绕了数匝,深深勒进肉里。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孩子手臂一圈一圈将藤蔓拉开,手腕上一圈深深的伤痕,皮开肉绽,鲜血迸流,还有许多小小的刺嵌在肌肤当中,一时根本来不及除尽。孩子随着他的动作一声一声地倒抽着冷气,左手却刻意地平平端着,连手指都不动弹一下。
萧景琰仔细一摸,原来明岳左腕已经脱臼,然而手指在藤蔓上握得太久,此时僵硬地蜷曲着,一时间竟然连松开都做不到。萧景琰轻轻抽走他指间青藤,小心地按揉了一会儿,才看到他的手指慢慢伸直。
饶是如此,这孩子也忍着剧痛,咬牙承担住了两个人的重量。
“……忍一忍。”萧景琰轻轻拍了下儿子脊背,摸准位置,双手用力一推。孩子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呼,猛然惊跳一下。萧景琰按住他再细细摸了一遍,轻舒口气:“没事了。”转头去检视林沐。
林沐的状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一抓起那双小手萧景琰就屏住了呼吸:右手五指上污泥混合着鲜血,指甲劈裂,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赫然已经翻了起来。再往上捋起袖子,小臂内侧深深浅浅全是淤痕,也不知道在石头上磕碰了多少下。
左手也一样。深紫色的淤痕从小臂外侧一直延伸到手腕,每一道都长达半尺有余,四道在左,一道在右——萧景琰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当时明岳扑过去紧紧抓住他胳膊,然而,两个人再怎么竭尽全力抓住对方,小沐还是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地往下滑,直到双手交握……
萧景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转过头,想也不想捋起明岳右袖,自小臂到手腕入目处干干净净一片,并无丝毫抓握痕迹。然而,看明岳在藤蔓上面吊的时间,看小沐手臂上留下的深深淤痕,明岳右臂上,本也该有同样的指痕才对!
萧景琰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颤抖着双手按上林沐肩头,紧紧盯住孩子煞白的小脸,一瞬不瞬。
“你没抓着他?”
林沐用力抿了下嘴唇,不说话。明岳在一旁代答:“他一直叫我放开——”
那一瞬间,萧景琰一颗心好似在沸水里烫了一下,心尖都缩了起来。
如果明岳真的放手了。
如果明岳力气不继,没能撑到他来救。
如果……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幽深的溪涧,猛地回头。紧盯林沐,轻而又轻地问了一句:“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什么?”
“啊?”
“我说过,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下次绝不许这样冒险了,记得吗?”
“……”
看着孩子本能地缩了一下,眼神里又是满满倔犟,萧景琰一股火气腾地冒了上来。他不假思索地拎起林沐,往膝盖上一按,手掌狠狠地落了下去:
“为什么不听话!”
林沐当场就被打懵了。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接二连三传来,他怔了片刻,才晓得一边扭动,一边竭力挣扎着伸手护着屁股,扯着嗓子喊:
“别打了……”
“我再也不敢了……”
“真不敢了……”
“疼……”
落下来的巴掌一记比一记轻,最后几下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轻轻拍落而已。跟着他被再次拎了起来,那个刚才还在揍他的男人张开双臂,狠狠将他勒进怀里。
不知为什么,林沐一把搂住他脖子,嚎啕大哭。
☆、第 54 章
野营惊魂最终以所有孩子平安找到告终。被禁军护着走另一路的孩子运气不错,在山脊一片空地上顶着暴雨待到了天亮,然后,很快就遇到了进山救援的人马。从禁军到所有孩子,有一个算一个毫发无伤,只是所有人无一例外地着了风寒。
和跟着太子的这一路侍卫全灭,太子和林沐两个人惊心动魄生死一线,被皇帝亲自救下比起来,简直安全到了乏味的地步。
秋猎就此草草结束。御驾在九安山整顿了两天,折返京城。林沐昏昏欲睡地被拖回林府,又在家里躺了好几天,灌了无数苦药汤子,还被前来探视的言叔叔大肆嘲笑:
“你以为内力练上去了身子骨就好啦?还不是淋场雨就倒……啧啧啧啧!”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冬姐我错了——”
林沐笑得抱着被子满床打滚。聂伯母还刻意凑过来,大声地和他咬耳朵:“你别看他现在好像武功不错的样子,小时候身体可不好了,稍微多跑几圈就能生病!后来长大成人也是这个不许那个不行的,多下下冷水,太阳晒得太多,跟别人动手脱力了没来得及调息,这种别人不当回事的他就得病一场……“
“冬姐……”
言豫津满脸的生无可恋。林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了半天,爬起来挨到夏冬肩头,小声道:“谢谢聂伯母,我会当心的。”停了一停,又补了一句:“谢谢言叔叔。”
喝药,睡觉,养病。一口气养到休沐日,一个意料之中的客人大摇大摆地上了门。
萧明岳跑林府已经跑得很熟了。去别人家玩儿,哪怕是柳国公府,也会被一帮大人毕恭毕敬地列队接待,他得从柳老爷子开始逐一寒暄完毕,才能去和表兄弟们说话。和他们一起玩——如果有的话——撑死了就是下下棋,弹弹琴,最多不过射箭投壶之类。有次钓鱼的时候他提议自己挖蚯蚓,结果,两个表兄看他的眼神那个惊悚啊!
还是和林小沐一起玩开心。
萧明岳是拖了好大一个食盒来的。进门就往床上一放:“那,皇祖母那儿的点心,给你的!”说着蹭蹭蹭爬上床头,自己动手开盖子:“这是桂花糕,这是牛舌饼,这是松仁糕,这是芝麻酥,这是蜜麻花,这是茯苓饼……“一边说,一边拿起来就往自己嘴里塞。
林沐:“……”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吃货?还是你拖这么一大盒来,其实是要当着我的面吃光它?
林沐毫不客气地扑上去一起开吃。两个小东西吃得满床的点心渣子,顺便灌下整整一壶果子露——年纪太小不给喝茶——萧明岳努力用果子露冲下一口芝麻酥,终于喘过气来,得以询问林沐:“哎,你好点了没?”
“大概明天就能去上课了吧……”
林沐无辜地把右手举到他面前。萧明岳抓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哎,好像没什么问题了啊?之前御医说得可吓人了——说把你指甲都拔掉了!”
“就两个而已啦。”林沐和他头碰头看着新变硬的甲床:“之前抠在石头缝上翻过来了,不拔掉不行的。御医说,过几天新指甲就长出来了。”
“……拔的时候疼不疼?”
“还好。你呢?那天看你手腕上勒得……“
“别提了!”萧明岳脸一苦。“脱臼而已啦,那个御医直接上了夹板!还把我胳膊吊了两天……”
拔掉那些刺,清理伤口的时候倒是的确很疼。当然,这些就没必要跟林小沐说了。不过听说林小沐也惨叫得鬼哭狼嚎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心有戚戚焉地看着对方。他们被抱回去的路上就直接睡死了,之后各自分开养伤,都没机会交流一下情况。萧明岳几天之后就回了弘文阁上课,同学们病好之后也陆陆续续返回,只有林沐……他只知道太医一天跑一趟林府,每次回来,都要直接跟父皇禀报。
“我说,那天……“他碰了碰林沐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了一下,”你真不疼啊?”指甲都翻掉了也!
“……那时候真不觉得。”林沐飞快地看了萧明岳一眼,默默低下头去。当时他拼死抠着石缝支撑住身体,真没工夫注意到疼,后来……
这几天,时不时地,他就会想起明岳冲他大吼“不放!”的那个眼神,和被青藤勒到皮开肉绽的手腕。一直都想说声谢谢,可现在见到了人,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含在舌尖,却无论如何吐不出来。
“嗳……真不疼?”
“真不疼!”
“不疼你干嘛哭?”
“啊?!”
话题跳跃得有点快。林沐罕见地懵了一下——这不对劲!以前跟不上话题发愣的从来不是他!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而萧明岳已经笑倒在床上,一边笑,一边毫不客气地刮脸羞他:
“爱哭鬼,打屁股!爱哭鬼,打屁股!“
林沐嗷地扑上去和他滚成一团。
两个孩子从床头滚到床尾,再从床尾滚到床头。四只小脚丫子踢得被褥凌乱,枕头翻倒,帐子直接扯塌了一半,至于先前放在床上的点心更是……惨不忍睹。直到不知谁把食盒一脚踹了下去,在地上砸出砰的一声大响,他们才双双停住打闹,坐起身来拍着衣服上的点心渣子,面面相觑。
“你不许说出去!”
“噢~~~爱哭鬼,爱哭鬼,爱哭鬼~~~”
林沐恶狠狠地朝他龇了龇牙。
☆、第 55 章
清平十年,冬,中书令柳澄致仕。
这位文臣之首历事三朝,经历了先帝登基之前的五王之乱、开文十七年的赤焰案、先帝晚年的夺嫡之争,柳家始终稳稳当当,分毫不乱。及今上登基,柳家堂兄为相,堂弟为尚书,孙女为后,满门贵盛,荣宠至极。
即便礼部尚书柳暨已在两年前致仕,有这位老人坐镇,柳家的势头便依然不减。
自年初开始,柳澄就以年老体衰为由,上表请求致仕。书三上,萧景琰三次下旨慰留,直到太子出居东宫数月之后,才同意其解职,仍以太子太傅知政事。擢吏部尚书史元清为中书令,户部尚书沈追调任吏部尚书,柳澄次子柳明德升任户部尚书。兵部侍郎裴铭升任兵部尚书,以下群臣各有升调。
——萧明岳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同意柳澄解职的那封圣旨,他父皇让他起草了一遍又一遍。
“不是肯定要答应的嘛!为啥还要来回折腾三次!”
萧景琰笑得不行。少年时他也曾经格外厌恶这种繁文缛节,你上书,我准许,大家干脆利落地把事情办了多好。后来才渐渐知道官样文章也有官样文章的用处,比如像当年的礼部尚书陈元直这种,上书请求致仕立刻就被准许,就是“不免职是给你留面子,你可以快点滚了”,而柳澄这样三上三留,就是皇帝对柳澄,对柳家的重视和认可,也给群臣心理准备和权力交接的时间……
这些道理,是当上太子之后,父皇才一点一点教导他的。——如今回头想来,当年先帝……父皇,在他刚监国那段时间,的确教了他很多东西。
其后,帝后携太子驾幸柳家,召见柳氏子孙,并赐柳澄二孙勋官。此后冬至、腊八乃至新年,柳家所得的赏赐在文臣当中仍然是头一份的,柳家的女眷在正阳宫的小宴里,也是天天坐在离皇后最近的位置上。柳澄致仕的一点影响就此波澜不惊地淡化了下去,渐至无声无息。
只苦了萧明岳,在这番更替中一直被父皇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指导他从奏章、文书、旨意中观察朝堂的变动。时不时地还要他亲自起草诏书——好吧,只是提出处理意见,并不要求斟酌文辞,仅仅如此,已经累得他每天一合眼就睡死过去了。
他以为之前看奏折就够辛苦了,他错了……呜……
然而这时看奏折的压力还不是很大。过完十二岁生日以后,萧明岳得到通知:他不必去弘文阁上学了。
每天早上,他要跟在父皇身边视朝、旁听政事、旁观他父皇接见大臣。散朝以后,还得帮父皇批阅奏折——或者说单纯把奏折分类,以及,应对他父皇时不时的提问。
课业?以前每天上午的课业全部挪到下午了而已,分量只多不少。当东宫三师是放着好看的吗?
与此同时,和太子同期的小学生们也得到了通知:弘文阁散馆。
当然弘文阁不是就此关闭了。清平八年开蒙的三皇子,以及和他同期入学的十个孩子照常在弘文阁读书,但是,和太子同期的那一批都被告知:去参加千牛卫铨选吧,孩子们。
“就是去站桩做仪仗?”林沐规规矩矩地坐在母亲肩下,满脸不情不愿。千牛卫什么的他又不是不知道,好一点的千牛备身,就是拿着御刀或者象笏,在御座侧后方傻站;差一点的备身或者主仗,连拿御刀象笏的资格都没有,除了站桩列队还是站桩列队,夏天晒死,冬天冻死。最主要的,除了当摆设之外,这个工作有任何用处吗!
一群十二岁到十四岁的小孩子,宿卫御前什么的,皇帝是指望他们拿刀砍人了还是指望他们拿箭射人了……真打起来,皇帝一个人就能撂倒他们全体好吧!
“小东西没良心。”开口嘲笑他的还是言叔叔:“千牛备身可是从六品上——你言叔叔我,二十五岁入仕,也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