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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捕头听罢垂头沉思,琢磨着江湖是否有这样一号人物,忽而想到一人。
“许牧,你可知十几年前江湖中出现的纪魔?”
许牧听师父说过此人,但印象却不清楚,只知纪魔暴虐无道,且她真名并非纪魔。
她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林捕头道:“你刚才所形容的,和那纪魔极像,但她已经十年未出江湖,有人道她早就死了。音震与朽晋梁若真是她所杀,那江湖恐是要出大事了。”
旁边的捕快们多是普通人家的人,少有混迹江湖的。他们听得糊涂,林捕头便细说道:“纪魔唯一的特点便是声音怪异,她性格极为奇怪,喜悲无常,杀人全凭她喜好。曾经有一帮主私下议论过她的声音,转日便被灭了全帮。”
他说的这番详细,当真省了许牧不少功夫。她原是想先将风溯的怀疑洗去,再将案件重点移向真凶,却未料到林捕头会阴差阳错地帮了她。
在场的人听了他的话,心里都多了分掂量。许牧不知他说的纪魔是不是风溯那师姐,可这么听着,倒是八|九不离十了。她一边想着今天回去问问风溯,一边主动道:“捕头,你的意思是,纪魔比风溯的威胁还要大上几分?”
林捕头叹气道:“风溯杀人,杀的都是遭人憎恨的。这位杀人,什么都不考虑,所以,你说说她威胁大不大?”
许牧一缩脖子,旁边李捕快奇怪道:“既然她是那样的人,被人瞧见杀人,怎么没有顺便杀了小牧?”
他问的虽不好听,却在理。许牧暗骂李捕快最爱坏她的事,不吭声。
林捕头道:“她杀人没有理由,许是当时并不想再杀一人,或是觉得许牧并无威胁罢。”
这样一来,事情似乎有了个新的解释。
纪魔重出江湖,和音震做了什么交易,而后又杀死音震,恰好被许牧看见。
至于她先前为什么杀死朽晋梁,大概是与那个交易有关。
案子有了新的调查方向,林捕头报告了县令大人,县令将此事向上汇报——毕竟现在的案子,小小县衙门已不能驾驭得了了。
如此一来,他们只需要查到州衙门派来神捕,就不用再查了。许牧没想到自己的三言两语竟引出这么多东西,原本案子查的毫无盼头,现在有了盼头,她干劲也足,忙活了整整一天。
她这般忙活,其实也是为了让自己暂时忘记风溯师姐的威胁。昨夜两人的对话,结合那日所见带“牧”字的字条,两件事恐怕就是说明,自己不知不觉得罪了这位奇怪的师姐。
她似乎又要迎来一场杀身之祸了。
许牧回客栈的路上想,当初她和风溯结缘,便是误会自己是要被杀。这回她的小命真要危险了,她反而不怕,毕竟风溯还陪在她身边。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虽然知道那师姐武功胜过风溯,还是觉得有风溯在,自己便会无事。
她想罢,颇有些瞧不起自己。想她也是位武林高手的徒弟,怎的就这般没出息,见了风溯就要投靠她?
许牧念着师父,忽又有些担心,万一师父知道自己和风溯走的近了,是不是会责骂自己一番?
只是眼下实在管不得这么多,她那师父还不知在哪里逍遥自在,想来不会关注她这边的事情。
一路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客栈。标县最近事情多,不少武林人士都来凑热闹,想看看音宏帮与易朽帮的事情会是怎么个发展。由此,近日来的客栈住的人极满。
这些人里多半是结伴而来,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他们三五人聚在一桌吃着下酒菜,喝着烧酒,皆是聊得不亦乐乎。许牧走进去,看着这般嘈杂的客栈,皱了皱眉。
她虽喜江湖,却不擅融入这种群体中,尤其是那些动不动便赤膊的江湖汉子,说句实话,他们好意思脱,她都不好意思看。
绕过桌子,许牧找到掌柜的,问他道:“你这是客栈,又不是酒楼,何以让他们这般吵闹,让我们如何休息?”
掌柜的作出副“由不得他”的样子,“他们人多,又都是江湖的人,我们店小,哪能得罪他们?”
许牧心里冷哼,他哪是怕得罪他们,掌柜的分明就是看他们身上有银子,想趁机多赚些酒菜钱。
她没有点破他,只是淡淡瞧了他一眼,目光犀利,瞧得掌柜身子一抖。
毕竟是衙门的人,饶她平时脾气再好,百姓们对捕快还是有些忌惮。掌柜的恭恭敬敬送她上了楼,许牧这才觉得得到些安慰,推门进屋。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
许牧一怔,风溯晨间曾说自己今日不会离开屋子,会一直等她回来,可是……
她向前走了两步,看见桌上的茶壶压着封信。
她匆匆拆开信件,里面只有四个字:速回木屋。
这字与朽帮主死时怀中字条上的字体相似,却有丁点不同。许牧来不及细想,揣好字条,提剑奔出客栈。
风溯说她会留在客栈,既然她不在,字条必然是她所留了。
她路上无事,又掏出字条仔细研究。待她翻了半个山头,才反应过来两者哪里不同——这字条上的字笔势虽凌厉,但颇具大气之风。可那日所见的字条,那字的风格甚是极端,似有隐隐杀气。
两种字字形相同,字意却是相差甚远。前者应是风溯所写,后者则是她师姐的模仿之作。
许牧想清楚这点,更加确认风溯是被她师姐陷害。她脚下步子加快,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木屋。她推开篱笆,看见院落外的石地上落了不少灰。
她随便看了一眼,正欲走进屋子,突然意识到不对,忙又看向地面。
这一看不要紧,她的脑袋顿时“嗡”的一下,手脚有些发凉。
——地上的脚印只有一排,这排脚印旁,是剑鞘划过的痕迹。
发现这一点的许牧猛然抬头看向木屋,同时,身子不自觉地倒退一步。
屋子里的人,不是风溯。
☆、第30章 线法
许牧静静站在那里,屏息看着轻掩的屋门。
屋里的人不是风溯,十有八|九就是她那个师姐了。然而,地上的痕迹显然又只是独腿人才能走出来的。许牧昨日看她师姐站立的姿势,觉得对方似乎不是个缺胳膊少腿的。
她回忆着昨天的处处细节,却忽而想起,风溯师姐离开的时候,无数绿叶被卷起,使其遮住了她的身形。这么一想,或许对方真是在掩饰自己的缺憾呢?
她转而又想到,今天林捕头明明说纪魔唯一的特征只有她的声音,若她真是独腿,怎会出来这个“唯一”?
她思忖片刻,心想着,纪魔和风溯师姐大概是两个人。
直至现在,屋中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许牧方才进来时声响不算小,屋内如果有人,必定会听见。
所以,眼下有两种可能,一是屋内已经无人,二是屋内人在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今夜乃是满月,许牧借着月光观察木屋四周,同时向前迈了一步。
她回到这里已近半刻,屋内的人倒是沉稳,一直按兵不动。许牧想了一下——自己若是跑,估计是跑不过人家;可她若是在这里站着,又有些失面子。
既然如此,她不如主动进屋,就算敌人在屋内暗算了她,至少她也没给风溯丢人。
咳!她这时候想风溯作甚!
许牧一面嫌弃自己胡思乱想,一面拔出腰间的官刀,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风溯的师父真是个能耐人,教出一个风女侠也就罢了,还教出一个劳什子师姐,真真是危害人间。
她这么想着,慢慢走到看距门不过五步的地方。脚步刚落,她心中忽然升起危险的预感,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在那一瞬间举起了官刀,并迅速挡在身前。
下一刻,屋门的缝隙间骤然伸出一根柔韧的白色细线,且直奔许牧面门。她急速抬手斩向细线,那线却像活物般躲开了刀刃,调转了方向,从下至上攻至许牧。
里面的人!终于动手了!
许牧曾听说,数百年前,有一名内力极为霸道的前辈自创了一套“线法”的武功。前辈修为极高,对内力的掌控也是出神入化,当年以这一套功夫打遍天下。
前辈晚年自觉不可留它入土,便将这门绝世武功传于当世的侠客。然而,这些人里,有的人花费数十年都无法入门,剩下的人就算入了门,最后也皆是失败,甚至有几个人因此走火入魔。
由此,前辈直到死,都未得传人,所幸他又留下了一本武林秘籍,死时放在自己身侧,盼得一真正传人。
许牧原以为这只是江湖上神乎其神的传闻之一,却不想真的碰上了懂得这等武功之人。
眼前不过是一根细线,却能把她逼着不断倒退。
许牧手中的刀法已有些乱了,脚下步子还好,仅仅是慌而不乱。多亏这一式百转莲花步,使得她身形飘忽不定,任那细线如何追赶,都追她不上。
因为这步法,表面上看,她战得似乎不是十分吃力。但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区区一根细线,把自己逼的有多狼狈。
许牧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功夫都白学了,现在被一根线耍的团团转,一招一式上皆处于下风。可同时她也觉得奇怪,这线中所蕴内力,她似是在哪里感受过。
她心神乱了一瞬,对方来势更凶。堪堪一招下劈,许牧险险避过直戳自己眼睛的线头,忽而大喝一声:“屋中大侠不如出来一战,躲在屋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屋内似是传来一声冷笑,那线头蓦地一顿,下一瞬,细线几乎眨眼间卷住了许牧手中的官刀。
许牧想甩下这缠人的东西,惊然发现,她根本拔不出被线拽住的刀。
这线竟能不怕刀刃的锋利,看来并非普通丝线。
许牧见刀拔不出,干脆丢了刀,身形一闪,便要进屋看看是谁躲在了里面。
说起来,她确实是个怕死的,但既然她逃不了,干脆死的瞑目些,看清对手是谁,将来做鬼也好报复。
许牧此次动作极快,屋内人许是没反应过来,竟真让她这么进了屋。
月光倾洒进来,顺着细线看去,许牧顿时愣住了。
她这番是以肉掌击碎木门,震得手阵阵发麻,但她已经来不及管这些了,她现在需要弄清楚——桌旁坐的这个人是谁。
此人并非风溯,也非她那位师姐,而是个不曾见过的白发老媪。许牧击门的手还悬在半空,此时配上这个惊愕的表情,有些好笑。
对方若是年轻人,她此刻便已上前与对方交战了,可对方是位老人,她说什么也下不去手。
老人上下打量着她,许牧实在忍不住了,垂下双臂问道:“婆婆您是谁?”
老婆婆慢吞吞地收回细线,全然没有刚才电闪雷鸣般的气势。将线收回时,她还顺便带回了许牧的官刀。
她动作实在是慢,好不容易才等她收好了线,许牧正要开口问她,眼前忽然银光一闪,她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被扔过来的刀。
这婆婆好狠!
许牧被这一下惊得一身冷汗,她反应要是慢一些,自己这张脸算是废了。
她这边吓得不轻,那边,木椅上的老婆婆却坐的十分安稳,面上隐有笑意,许牧手握官刀,不敢眨眼地看着对方,生怕对方一不留神又给自己来上一下。
难道她最近不只无故惹了个师姐,还惹了个老婆婆吗?
许牧心中郁结,得罪婆婆也就罢了,她怎么还得罪了一个武功比自己高的婆婆……多亏自己刚才没和她动手,不然吃亏的恐怕还是自己。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老婆婆,两人这般对视了许久,老人才舍得开了口:“你便是许牧。”
许牧硬着头皮说:“我是。”
“转眼间,你竟也长成大姑娘了。”婆婆面上带笑,似乎只是个平常人家的慈祥老人,只有许牧知道,刚才这位老人几次差点要了她的命。
只是,她这话听起来怎的有些奇怪?莫非她曾见过自己?
许牧小心地问道:“您认得我?”
婆婆反问她:“你不记得我?”
她细细思量了一番,确认自己未见过这样一号人物后,摇头道:“婆婆,我似乎并未见过你。”
那婆婆一怔,随后道:“好罢,那你可知老妪为何在这里?”
字条是风溯留下的,风溯教她回木屋,回到木屋后,她见到的却是位老媪。许牧想着这其中的关系,目光忽而落在了婆婆的腿上。
婆婆身体看着极为硬朗,面色红润。她外着青色罩衫,内着浅蓝长袍,腿虽被长袍盖住,却能看出她并不是残疾之人。
许牧眼珠微转,将屋子看了一周,也未找到剑鞘之类的东西。这就奇了怪了,如此这般,石板路上的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
怕婆婆等的急了,她忙带着疑问道:“您可是识得风溯?”
“恩,”婆婆应了声,“那你是否知道,老妪是她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