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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归舟-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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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的七月,皇帝下了旨意,让沈家的长房长子入朝为官,官还不小,做了个正二品的御史中丞,执掌兰台,纠察百官,一时间河间沈家成了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贵。
    萧煜也在这年的七月被教导太子的夫子们“请”过去谈了一谈。其实也没谈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说近来太子学业虽然进益颇大,但有时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老爱黏着沈伴读,课业间歇老爱说些混不吝的话,开些伤大雅的荤玩笑,还动手动脚的,看着不像话,太子傅是不是出面说一说储君,让他好歹收敛点儿。
    听了这番话,萧煜心里也不知道从哪处下手,摆明了不能说穿的事,怎么和这些老家伙们讲?还有,太子这症候,日积月累,几乎就是沉疴了。现下好歹有皇帝压着,太子即便有那份心,也还有点儿忌讳,不敢贸贸然出手。一旦皇帝把手上的权放出来,或是干脆搞个让位,太子和沈文昭,那就悬得很了。他想,还是得找太子说说。
    从崇阳府回来不过一年的长短,太子看起来城府深多了,常常高深莫测地沉默着,让人摸不清他的路数。上下相对,萧煜斟酌良久方才开口,他说,“沈文昭近来去过好几次四剪子巷,这事,殿下知道么?”
    萧恒坐上首,萧煜坐下首,又不正眼瞧他,因此也就看不见他蓦然转阴的面色,这是在他皮开肉绽的心上撒了一大把盐,又嫉又恨又痛,近身服侍他的人,没有哪个敢这么没遮没拦的揭他的疮疤。也就是这位太子傅罢了,换了任意一位试试,看看挨不挨他骂!
    “知道。”
    “唔,知道就好说了,沈文昭身为太子洗马,公然出入这样所在,怕是不大妥当。”
    萧煜说这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说你的人你得管好。二层是说他这么乱来,不也是被你逼的么?你若真想日后沈家在朝堂上成为你的左膀右臂,那就干脆别打他的主意了,你们两人之间君臣相处,清清白白的处一辈子,可比暧昧不明的处一段划算。
    “自然不会放他这么胡来下去,只是话得慢慢说,免得一个不好,情份都砸了。”
    他要去四剪子巷野,我有什么法子?!我是他主子,可主子这层身份不管用,拴不住他,他脑子里压根就不开上下尊卑这个窍!你听他嘴里奴才奴才的自称着,心里明白,这人把谁也不当主子,他就是个浪荡江湖的料!
    “……慢慢来也好。”
    萧煜四平八稳的回了一句,刚想斟酌着劝一劝,太子忽然说道:“我想要他!”
    一下就把萧煜击懵了,“嗯?”
    “我说我想要他!”
    “……”
    这个太子殿下啊!急起来连“孤”都不要了,说我,说我想要他!
    他人前人后不避忌,随心所欲地对着沈文昭动手动脚,就是为了这句话做铺垫。
    “……既然您说到这个份上了,臣也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您与沈文昭,成不了!且不说您与他是主子与奴才,单论子嗣,您是储君,日后的帝王,宗脉延续是您甩不开的担子,您若是动了沈文昭,他还有地立足么?和您后宫的妃嫔一起,争奇斗艳?还是您要让他背着佞幸的名声,从此让旁人在他身后指指戳戳,看他笑话?若是这样,殿下您可太丧德了!”
    萧煜说话直白得很,横竖人都已经得罪完了,索性多得罪一回,到时候清算起来也不会因为多一回或少一回而有不同。
    “孤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还是少年人,多少热情,火似的烧着,豪言壮语都是柴禾,架起来就烧,顺嘴就说,殊不知当中的艰难险阻有如高山大河,攀不到、渡不过,九死一生,两败俱伤,这类的恶果,他从来不去想。
    萧煜看着他,想到了当年的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差不多的事,受过差不多的煎熬。恋得太苦了,有时忍不住恨上自己,世间这么些人,为何偏要陷在这人身上,死活不肯出脱。下了狠心要把这人从心里摘出去,谁想一见面,发的誓愿全都不作数了。白日还好,到了夜里,孤枕难眠,盯着自己身旁那片空位,咬牙切齿地想着和那人的点点滴滴,想摸出来龙去脉——几时喜欢上的,为何独独喜欢他,到底有什么值得我这样剜心剜肺的想?!
    哪那么容易,说得清来龙去脉的情份,活不了多久,这种笼笼统统模模糊糊,说不清道不明的,偏生命长!
    他到底哪儿好,说得清么?情人眼里还出西施呢,想得一宿睡不着,起身一看,还不是哪都好!
    “您怎么才能不让他受委屈?佞幸不佞幸的另说,他愿不愿跟您尚且未知呢,若是不愿,您硬来,这便是天大的委屈!”萧煜嘴里说着太子,心里却在后怕。他想,幸好自己和廖秋离终究算是成了正果,当中哪怕有毫厘偏差,可能就是永远的错失。
    “……孤可以、可以不坐这个位子……”太子真是心一横了,这样不过脑子的话都脱口而出,儿戏一般,为了一个不算美人的美人,连江山都不要了!
    “殿下!”
    萧煜沉声一喝,打断他六神无主的道白,免得他继续犯浑。
    “殿下,江山社稷,不是您想推就推,想拿就拿的!”
    太子傅不是头一回说这样难听的大实话,也不是头一回这么抢白挤兑,但这回实在是灰心透顶了,说出的话比往常加倍的难听。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的心思压根就不在江山上,用的劲也不在朝堂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心机和城府,全都用在了怎么对付沈家、怎么拴住沈文昭上!
    “殿下!异日您为君我为臣,您要打要杀臣无话可说,但还是得劝您一句,皇权不是儿戏,盼您好自为之!”
    太子傅对太子,虽则从来缺少耐性,但说的话都是言出肺腑,堪称忠言逆耳,这个挂名师父没白做,到了这个份上,那是谁也对得起了。至于太子领不领情,那是他的事。
    “孤想要他,就这么难?”
    太子对着太子傅的背影轻声说道,太子傅还没走远,离他几步之遥,闻言回身应他:“就有这么难,九成死一成活的难,劝您别试,试过一次,您和沈文昭就彻底完了!”
    “那你和廖秋离呢?!你不也是硬来的么?!凭什么你能我就不能?!”太子嘶声喊道,嗓音都皴了,说不清有多绝望,绝望得都顾不上好听难听,不顾一切地挖人的伤疤,死活要他给个说法!
    “……若能回到当初,我不敢了。”太子傅的嗓音一样的疲惫沙哑,过来人的身份当真尴尬,说什么都不三不四,劝也劝不对味道,一劝,被他劝的那个就有话堵他了——你让我别硬来,你自己呢?!还不是先硬来了,后来才慢慢来?!
    他只能说他再不敢了。
    说归说,他从不敢指望自己这根已经歪了的上梁,能劝出根板正的下梁来。
    “别想把他从孤身边弄走!告诉你,谁也弄他不走!不信你试试看!”
    
    第64章 命数
    
    萧煜没等他说完,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快步走开。他也说不清为何现下听着这些话,会觉得这么不入耳。当年他也对廖家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好一种志得意满,好一种全盘在握,宿命就该如此这般,某人天生就该是某人的,如果不是,那好,可以用点儿手段让他是。怕没手段么?当年他是怎么做的来着,把廖秋离家里头二十几口人拦在了河西,敬酒和罚酒都摆好了,让他挑、让他们挑,对,这就是要挟,拿某人命里最看重的东西来和他讨价还价,要的是漫天的价,并且不许坐地还钱。愿是不愿他都得愿,要是不要他都得要,委屈算什么?自己这儿还委屈了长长的一段呢,谁不委屈,凭什么他就受不得?
    你看,萧家净出些龌龊玩意儿!
    东宫通往北宫门的回廊那么的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萧煜在当中行走,忽然觉得又累又冷又伤心。
    都多少年过去了,他这时方才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当年的自己有多混账!
    就这样混账,廖秋离还愿意对着他,还愿意容让他,那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才烧来的?或者是廖秋离上辈子欠了他多少钱债人情账?
    走了有一刻了,遥遥望见北宫门镶了八十一颗门钉的巨大铜门,萧煜额上身上都出了一层汗,他站下来,看看宫门,又看了看隐在看不见尽头的回廊那头的东宫,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不知是不是笑出了一个冷笑。一个冲着他自己来的冷笑。
    夜里回家,萧煜进门以后从身后一把搂住了正在灶房里忙活的廖秋离,搂得死紧,廖秋离弄不清他这又是抽哪门子的疯,就拿胳膊肘轻轻杵他一下,问他:“这是怎么了?今儿谁又给你气受了?”。
    萧将军一般不爱在心上人面前卖小,除非是夜里闹过了头,惹出了廖秋离的脾气,为了把人哄好,他什么招儿都使,撒娇也撒,卖小也卖。两人住一起以后,只要是逢休沐,萧将军一定接二连三的卖小,所以今日这出卖小,廖秋离是见怪不怪了。
    “是我对不住你。”
    然而萧将军默了半晌后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廖秋离惊坏了!
    “咋的啦?出什么事了?”
    “没……”萧将军强撑着一张笑脸道:“就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太不是东西了!”
    “……”廖秋离只当他吃饱了遛弯——撑得慌,不愿奉陪,就拿手肘杵了他一下,把他支到里屋去,“哎,到屋里把去年酿的桂花甜酒拿一坛来!”
    “要那个做什么?”萧煜赖着不肯去,要探究竟。
    “做酒酿丸子呀,三姐家的小胖妞明儿要来,她就爱这个,吵吵着要我做好了等她来呢!”
    廖秋离三姐家的那个小胖妞今年十岁挂零了,抽条拔个儿,没了原先那种轴胖轴胖,小姑娘顶多算是丰润了点儿,然而小胖妞叫顺嘴了,一时半时改不回去,就一直这么叫着。
    胖妞这段日子得了空闲就往她幺舅这儿跑,要吃要喝,还要和“幺舅爹”耍嘴皮子,最喜欢挤兑幺舅爹,五岁时那份喜欢还是喜欢,爱慕当然也还是爱慕,但换了个方向,可着劲儿的要她爹她娘将来给她找个比幺舅爹还要俊的相公!童言无忌,她爹她娘听了哈哈直笑,笑得小姑娘恼得很,转身就往幺舅家跑,要幺舅和幺舅爹评评理,凭什么她要找个俊相公过日子他们就要笑?!
    幺舅爹把她抱起来,笑眯眯地对她说:“想找我这样的做相公还真不容易,得打着灯笼找才行,不然找不着!”
    胖妞傻傻的听了他的胡诌,当真打着灯笼出去找了一回,后来被廖秋离拉了回来,一大一小都挨了一顿好骂!
    打那以后胖妞见了萧将军就不给好脸,小姑娘还挺知道萧将军的软肋,经常不经意甩出一两句:“我幺舅可招人喜欢了!上回他到谁谁家描墙画的时候,那家的小姐,啧啧!那双眼睛长在他身上就下不来!”,或者“哎,幺舅!问古斋的二小姐不是托你给她带几个柳条编的篮子么?你寻没寻来?”。
    萧将军听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屁孩儿在场,不好摊开了说,酸醋酿了一整天,到了夜里就神神鬼鬼的。好容易送走了捣蛋的,必定要逮住冤家细细问一番,嘴里问不出来,那就问别的地方,折腾一夜,廖秋离软不拉塌的歪在他怀里,实在不是个说谎的样子了,这才作罢。但老这么一惊一乍的,也膈应得很,至少萧将军很膈应,不知道胖妞这回又要上门使啥坏,然而心里又有那么一点痒痒,她说了些有的没有的,他才好拿着做文章么。唉,真是两难。
    “……光有她的没有我的……你偏心……”
    萧将军噘着嘴,嘟嘟囔囔,心不甘情不愿地进里屋拿了一坛桂花甜酒,放好了,一使劲把廖秋离带到他腿上坐着,这就开始卖小:“我的呢?我不爱吃甜的!为何只有她的没有我的?”
    廖秋离呲他,“都多大了还屁孩儿抢食!行了行了,放我下去,少不了你的!贪嘴!”
    他看他忙进忙出,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安闲样子,就有点犹豫,不知心里那点事到底要不要拿出来和他商量。
    “怎么,有话和我说?”廖秋离毕竟和他过了这么些年,见他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撒娇也不像平常那样撒得随心所欲,就知道他有话要说,而且还是很要紧的话。
    “……殿下今天对我交了底。”萧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开了,这件事和沈文昭有关,也和他们将来的退路有关,不说不行。
    “唔?什么底?你倒是说清楚啊,说话打哑谜似的,还要人猜!”
    “他说他想要沈文昭!”
    这句话,萧煜是贴着廖秋离的耳根说的,是一句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耳语。
    “……”廖秋离听了这话,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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