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年底就给她升职做了小写,原因是上面的小班看她实在孺子可教,甚至有超于别人之上的信息处理和过滤能力。有时小班兴之所至,拿着消息去问她的意见,问她觉得这几分真几分假,又该如何处理。她给的意见总是不错的。甚至于有的时候说出“现在肯定要站在刘湘{75}这边,不日只怕刘湘与刘文辉{76}是要开战的,现在不争取刘湘的支持就晚了”这样的话。小班觉得她是能分析大事的人,殊不知她自己分析的部分少,她是昨晚上在家里闲的没事和爷爷聊天说的。爷爷也无聊,遂拿最近的地方政事和孙女探讨。姜尽言问她四川将会如何,她说一山不容二虎,肯定要打的,打起来只怕丝厂的生意又要忙了;姜尽言大笑,又问她,那你觉得二刘打起来,谁会胜?她又说,拿不准,虽然南京摆着是支持刘湘的,但是刘文辉也未必没有自己的势力,万一李宗仁支持他呢?到时候谁嬴谁输不一定。
她就知道这些,她也能说得出这些。只有人不在江湖却手眼通天耳目遍布大江南北的姜尽言对她说,刘湘必胜。因为他现在气盛,一统四川,逐出外省势力,已经是圆满。如今不过再加封而已,刘文辉此刻不过是被清算的棋子。
“从上到下都是武人政治。坐上省主席却没有军队就没有意义。”
姜希婕竟然莫名其妙凭借着家族的萌荫又往上近了一步。到底出身不同,所掌握和利用的资源就是不同的。她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对着面前人假笑,而面前说是来拜访爷爷的人正没完没了的和她说三小姐要是来日高升洋行小写一定要对我们多加关照啊,肯定会升的肯定会升的,放眼上海滩还有谁比三小姐更适合。。。
马屁也不会拍。
全怪过年的时候,这人一家子来,夫人活脱脱一只八婆,舌头足有牛舌长,一直在说王霁月在香港的流言蜚语。
可即便是流言蜚语,她也没有不爱听。她自虐的疯狂的想要知道。她没有王霁月的只言半语。想要找人问问,却也找不到,甚至羞于告诉别人王霁月不理她了。八婆说我家那个表姐的堂弟的女儿也在香港,和王大小姐是校友,住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成天就看见王大小姐专心读书,闲暇有空还去参加了几个社交的晚宴,也不知道是家里让她去的,还是她自己想去的。姜希婕嘴上说,是吗。心里说,必然不是她自己想去的,肯定有家里的因素。可是转念又觉得,说不定香港氛围好些,她也愿意去打发时间,免得一个人太寂寞了。去了社交晚宴,见了新的人,没有我也不会寂寞了。说不定没有我才是好的。
八婆看了她一眼,谨慎的问,王大小姐没给三小姐来信吗?姜希婕怔了一下,说最近没有,没说这件事,可能有点忙吧。八婆立即顺竿爬,说那是,王大小姐和三小姐多么亲密,世上只怕再难有这么好的朋友了。
是啊,这么好的朋友。姜希婕苦笑,说,再好的朋友也会闹点小别扭啊。“嗨,小别扭只是小别扭嘛,总会好的。女人和女人之间哪有不争风吃醋的,都是小事,不碍以后一辈子的感情。”又立时端着拿着,老成持重起来:“等二位都结了婚,那以后才发现,还是这年轻时候的闺中密友最可靠最好了。”那边厢有个对丈夫失望的年长些的太太竟然也过来补了一句:“就是。男人是姻缘里拴着,心总是要变的,靠不住。唯有这朋友啊,才是一辈子。”也不知是谁天天和女伴说着几十年不变样的话,后半辈子所求的只是一块活人木头,听自己说话,不要反驳。
然而人一着急,容易慌不择路。八婆的话竟然盘旋在姜希婕脑海里,在这初春异常温暖叫人无所适从的下午,让她想起曾经沪东公社的冰棍,三姨太咿咿呀呀的评弹,还有去年夏天的码头,泛着热浪的柏油马路。也许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真的没有,我爱的只是将自己牺牲,奉献给你的美丽。似乎这祭台上的祭祀是我,人牲{77}是我,而女神是你。
她想脱离这一切,因为她疼,想自我保护。然而即便想要逃,她还想跑回神庙,站在血淋林的祭台上,问一问女神,祈求她显圣:曾经那时,你有喜欢过我吗?明知对方的喜欢可能和自己的喜欢远不是一回事,她还是想要知道。
姜希泽去了北平就没空回来,草草过了个年,初四又回去了。放眼上海能够听姜希婕说说心事的只有Kitterlin一个。过年的时候姜希婕还去拜访了她,可是这身材魁梧的北欧美女生着病,姜希婕也不好多打扰。谁知道一病就病到初夏。
“你这活像是什么寒疾。”五月的周六黄昏,二人到又跑到英国总会来喝酒。姜希婕难得家里没有什么事,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天,急不可耐的跑去找Kitterlin。两人落座,姜希婕打量着Kitterlin,觉得她一脸病气,有些担心。“你什么时候连中医都懂了?” Kitterlin笑她,“每个人中国人都好歹懂些中医的啊!”她叫过酒保,两人点的还是葡萄酒。“其实应该给你喝热热的黄酒,祛寒气。可是喝黄酒要去华界才有好馆子,带你去又不合适。不如来日我给你带点过去。反正家里有不少黄酒也没人喝,”她没唠叨完,Kitterlin招手叫来酒保,给自己多要了白兰地一杯。“这才是祛寒气的好东西。拿破仑也喜欢这个。”说完,又斜倚着桌面看着姜希婕,“你对我这么上心么?”
这话说的有点暧昧,姜希婕招架不住这样的不明不暗的调情,手足无措,幸好酒保带着两杯酒过来给她解了围。
说酒壮怂人胆,其实姜希婕不怂,面对Kitterlin她一向是敞开心扉的,甚至于心里的犄角旮旯都可以说,她知道这是难得的同类。几个月来她都沉浸在自己酿的苦酒里找不到逃出生天的道路,这下正好把Kitterlin也一起拉下水。Kitterlin喝了好几杯白兰地,略有薄醉,眼神迷离的看着她说:“这一年来,你总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姜希婕问她,那我何时糊涂,何时清醒。Kitterlin不答,“一种是糊涂,另外一种自然就是清醒。”姜希婕扭头兀自回想心里的乱麻,沉浸思考之中便没有注意到Kitterlin带着一双醉眼打量着她,从额头到鼻尖,从唇角到耳垂。
你多像我,而她多像她啊。总会窗外,能看见黄浦江上的圆月一轮。你也许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会在十几年后,远东的巴黎,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说起我们曾经的故事。
“有的东西是放弃不得的。” Kitterlin说,姜希婕嗯了一声,转身认真看着她,洗耳恭听,她早就想从Kitterlin这里听到这样的话了。“放弃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人一生有很多种滋味是很难受的,其中最难受的,就是后悔和愧疚。”她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琥珀色的白兰地映着她的脸,姜希婕看着她,好像看见她的一生都掉入白兰地的漩涡。甜蜜,芬芳,陈年佳酿,却也苦涩,浓烈,伤身。
Kitterlin的父母是瑞典人,在她年幼时迁居伦敦。1910年,她在玛丽王后大学读戏剧的时候,遇见了Eileen Wilson。彼时她只是一个对戏剧有爱好却始终不得其法、写不出好剧本没有好成绩的学生,而Eileen Wilson是传说中的成绩最好的那个学姐。以你能想到的最美的词来形容第一次邂逅,多好多美的词也不为过,即便只是Linda见到Kitterlin坐在长椅上读书,然后孩子气的把莎士比亚的伟大作品像废纸一样扔出去。
她到底爱上她哪一点呢?爱上她北欧人湛蓝的眼睛?还是爱上她修长的身材?还是爱上她总是一边装作老成又掩不住孩子气?还是说不定道不明,单纯是吸引?总之在一个难得的伦敦阳光灿烂而四下无人的下午,Kitterlin在学院走廊上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把学姐困在窗子与自己的怀抱之间,含羞带怯又急色的吻了她。
回想起来,像是被学姐算计了。其实是学姐一步一步引诱她。然而两人都没有一丝畏惧一步退却,如同明天便是世界末日一般相爱。也许在爱情来临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稚子,不晓得计量得失。
待得毕业,Eileen回曼彻斯特老家等了她一年,然后两人在1913年一起奔赴美国宾州的布林莫尔学院,说是进修,不如说是私奔。Eileen一边在私立文理学院的两人间寝室里和她卿卿我我,一边给纽约的剧院写稿,等待着在戏剧领域一展头角的那天。而Kitterlin早已放弃创作剧本,此时真是前路茫茫不知如何是好的。仿佛你让她去做这个也可以,那个也可以,她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毕业之后,基于对两人未来的考虑,她们迁居纽约,Kitterlin入职贸易公司,开始满美国到处跑挣钱。
她们也争吵过,关于未来,关于如何应对社交场合的流言蜚语。当她疲惫,而Eileen无法写出让自己满意的剧本时,两个人的争执可以闹得让公寓楼下的租客上来投诉她们太吵。相爱时又可以甜蜜的让Kitterlin不远千里从南部带回手信只为情人一笑。有时Eileen困于纽约,没钱四处旅行积攒灵感,一切一切的见闻都是Kitterlin带回来告诉她。那些旅途上美好或者残酷的风景,成为Eileen剧本里一段又一段只能介于俗套和乏味之间的故事。她可能真的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剧作家。她只能创作那些读上去一般,演起来一般,上座率也一般的剧本。也卖的出去,只是不如她梦想。就像她的笔名Linda,平常至极。现实在一点一点侵蚀她,侵蚀她的心,她的美貌,她的灵魂。
然而Kitterlin依旧满足于在难得的空闲陪Eileen在百老汇看剧,逛街,她看得到爱人备受折磨,但她没有办法。她只好努力做后盾,给爱人争取时间,等到她勤奋中诞生天才的那一天。
却没想过是被背叛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75}四川军阀。1932年2月被□□任命为四川善后督办。
{76}四川军阀。刘湘的堂叔,时任省主席。二人在30年代初期的四川构成了双头政治结构。
{77}人祭所屠杀的用于祭祀神灵的活人供品。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说捉奸什么的,太牵强。Kitterlin与Eileen之间的爱情只存在于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其他的旁人可以帮她或她分担任何冲突带来的压力,爱是她们两人之间无形的博弈。家族背景已经被她们抛在遥远的英伦,战争也不足以让她们诞生什么思念,这只有她们两人的应该相爱的疯狂的新大陆,等待她们的还是分离的结局。不知从何时起,Eileen开始和一位英俊的剧院经理约会。有时家门口会有人送来匿名的礼物,Eileen知道是经理送的,总是及时收起来,若是被Kitterlin发现,就以剧院中有匿名追求者来搪塞。
她不傻,她只是不愿意信。反而是她,故意想要出轨。原来苦闷是可以把人逼疯的。Kitterlin谎称自己要出差,然后跟踪到咖啡馆的门口。她知道她早在路上就发现了她,顺水推舟一路全是做给她看。可是她偏偏还一路跟了去,直到忍受不了,才从咖啡馆匆匆离开。
回到公寓,Eileen打开门,一室黑暗。她也不用看,就知道她坐在那里。她面如死灰,知道在相爱的那一刻自己就输了。正好有远赴印度的机会,她决定离开。临走时留下了3000美金,和尚且没有任何瑕疵的她的名誉。那是1917年。
后来在吕宋岛的夏夜,Kitterlin收到Eileen寄来的信,信是一年前写的,说她已经和一个演员结婚了。最近写的剧目都很火,俨然是终于要红了。Kitterlin没回信,去拿了一瓶朗姆酒。喝完就倒。做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怀念往昔的梦。
后来在香港,收到诉苦的信。后来在东京,收到抱怨的信。她终于回信,字里行间都是狂热的爱意,她觉得这是绝佳的报复机会。她相信自己可以用一封一封的国际情书破坏这段破坏自己人生的婚姻。最后如愿以偿,在上海,收到Eileen说自己已经离婚,对美国已经心生厌倦,准备回英国的信。她在信上说,我欠你那3000美金,如今已经换成了二十万英镑{79}。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英国,我们回苏格兰去,买个庄园,重新来过?
她想说愿意,却没有回信,而是留在了上海。已经是1924年。七年的浪掷青春,七年间不再也不能再爱上别人的痛苦,你一句话,二十万英镑,和一座庄园,就可以弥补了吗?这就是你还给我的?她习惯了恨,恨对于她而言就是爱。即便她每天都在挣扎,她还是愿意忍受甚至于享受折磨,而不愿成全。她已没有信任,只有恐惧和怨恨。对一生挚爱的爱恨交织,还有放逐自己的畸形的成全和折磨,成为她活下去的主体。假如抛开这一切,她的人生可能只剩下无止境的贸易票据和烟草酒精。
“后来呢?你留在这里,没去苏格兰,发生了什么?”姜希婕很想再问,然而K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