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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要三个时辰的路……您这一跑,下午都到不了了!”
“怎么会?骑马快多了!”索尔哈罕拍掉了魏池的手。
“是快多了!不过!那也要走正道!姐姐你乱跑一气!我都不知道这是哪里了!”
这是一条小路,景色也很寻常,路旁净是些农田。
索尔哈罕这才发觉自己走岔了路:“哎呀!”
“别哎呀了!”魏池站在马上回头望:“你那些侍卫也都骑马,怎么没一个追过来?你那个武功盖世的女侍从怎么也没追上来?”
索尔哈罕也连忙回头看——路尽头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个阿尔客依!每天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是个大混蛋,不正经!
魏池把缰绳扔给索尔哈罕,跑到田埂边冲这田里劳作的农人喊了起来:“这位小哥!请问珠连山怎么走?”
这不是农忙的时候,年轻的农夫一个人在田里挖芥菜,听到有人在田埂上喊,既不抬头也不应声。
“请问,珠连山怎么走?”魏池又走近了一些。
那小青年还是不做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刨着地。
“请问!”魏池见那人头也不抬,心中有些不快,声音高了许多。
“向南!”小青年冷冷的憋出两个字。
向南就向南吧……魏池不想惹事,拉了索尔哈罕准备上路。
“哎!”索尔哈罕迟疑了片刻:“帮我要杯水喝!我有点渴。”
一大早开始奔了近半个时辰,不渴也难。因为随行的东西都放在车上,所以鞍子两边空荡荡的,啥也没有,魏池往包里掏了掏,拿出两个铜钱又走回田边:“小哥,劳驾给口水喝……”
求人矮一头,魏池一个五品官今儿也低声下气的求起老百姓了。
那个青年头也不抬,还是刨着跟前的那块地。
“小哥……”魏池顿了顿。
“你这哪里来的混蛋!滚!”青年突然扔了锄头,暴跳了起来。
这辈子也就王允义对自己说过滚这个字,没曾想今天遇到了第二个。她忍得了王允义是因为她怕他,可不是因为她脾气好。
没必要怕个老百姓吧?
魏池拉下了脸,从腰带上扯下官牌:“跪下!”
“你!”小青年的脸涨的通红。
“跪下!”魏池怒喝了一声。
远处的窝棚里正有一群年轻人在抽旱烟,远远的看到有个人过来问路,也没在心上,突然就看到田里的老七跪下了,赶紧出来看是啥事。
跑在前面的农户老成些,瞅到了魏池捏在手上的玉牌,被吓得不轻,赶紧拉着一行人跪下了:“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索尔哈罕凑过来:“哟,你这么个软柿子也有人怕?”
魏池被她这么一句逗笑了:“他们怕的不是我,是官。”
“起来吧,给我打碗水。”
“大人请!大人请!”为首的那个赶紧起来给魏池引路,又回脚踢了那个小青年:“这是我堂弟,没见过世面,老七!快给大人磕头认错。”
名叫老七的十分不情愿的磕了个头。
“小民姓田,排行老五,就是田五,这是我堂弟,田七!他这辈子没见过世面,大人可千万别怪罪他,他家就他这一个儿子……”田五一边哀求,一边拿袖子擦净了一根条凳放到了棚子中间。
魏池没理他:“我们就是要口水喝,喝了就走。”
“是!是!”田五赶紧拿了两只碗,又提了热水到棚外去烫碗。
魏池扶索尔哈罕坐下:“你笑什么啊?”
索尔哈罕拿手遮住嘴:“田七是个药名……”
田七确实是个药名,魏池想到这里也忍不住笑起来:“你以为是个人都有名字的?庄户人家懒得起名的都按着排名来叫,这个人不过是排行老七罢了。”
“哟!那你叫老几啊?”索尔哈罕故意逗她。
“我?我叫老三啊!”
“你胡说!你怎么就叫老三了!”索尔哈罕可不信她。
“我真叫老三……魏池这个名字是我老师取的,我在山上当和尚的时候,就叫老三。”魏池一本正经。
“你是一个,你师父是一个,你怎么就叫老三?我信你才怪呢!”
“嘿嘿,我们院子里还养了个二师兄呢,所以我就排在第三了。”
围在棚外的众人听了这话,憋不住都笑了起来,只是那个叫田七的还是拉着一张脸杵在一旁。
“大人是在京里做官的吧?”有个半大小子见魏池说话和气,长相也和善,于是大着胆子打听起来。
魏池点点头:“我们要去珠连山,走岔路了,现在要怎么走?”
“往南,走三十里,有个大茶庄,再往西走个几里地就到珠连山了,大人可是要去前山?这样过去正好就是前山。”小孩子热心的指着路:“喏,大人,就顺着这条道……”
正说着,这条并不宽敞的田间小道尽头响起了喜庆的曲子,一只迎新的队伍敲锣打鼓的往这边走来。索尔哈罕见刚才那位对魏池语出不善的田七突然间铁青了脸,连拳头都攒得紧紧的。
田五赶紧过来问:“大人,小民的村上今天有喜事,您的……”
“去把马牵开吧。”
田五让两个人去牵马,自己和那小孩子留下来陪着田七。田五强拉这田七坐在土疙瘩上:“你这脾气……呀。”
南边的婚礼和北边的不一样,南边的农户都喜欢弄轿子,北边喜欢弄花车,且南边是新郎官到娘家去接人,北边因为大家都离得远,新娘子要先坐车,新郎在半路上接,这样勉强才能在第二天到婆家。
这辆花车上结着大红的绸花,一旁各绑着一个铜水壶,水壶上是牡丹同心喜的花,非常喜庆。花车上的新娘子穿着大红的夹衫,还围了绣花的荷叶衬领儿,盖着盖头斜坐在车上。两头驴拉着嫁妆跟在后头,还有几个娘家的额姐妹哭哭啼啼的拉着新娘的手。
“秀娥!!”田七突然挣脱了田五的手,对这送亲的队伍大喊。
送亲的一方像是遇到了什么禁忌,一时之间竟忘了吹唢呐,几十个人都陷进了尴尬里。
这个年轻的农民彻底融入了自己的愤怒里,抬头就走下了旱田,一路将菜秧踩得七倒八歪。
连魏池都被那古铜色的脸上迸发出的怒气狠狠的吓了一跳。
“田七!田七!”
不单是田五,就连那两个牵马的也跑过来狠狠的拽着他:“别闹!别闹了!”
“田七……”红盖头被新娘子的手拉了下来。
这女孩子长得很乖巧,不过眉目之间自有一股英气。
“你!你!你口口声声说瞧不起那些为了做田主嫁给外村的人!可你不也嫁了么?”
“我嫁到枣庄不是因为他们有田,也不是因为我们没田,是因为我喜欢那个姓梁的,那姓梁的也喜欢我。”名叫秀娥的姑娘一点都不恼怒,只是笑嘻嘻的看着田七:“你知道么?”说着拿了手帕包着一包蜜枣抛了过来:“你要好好过日子!”
迎亲的队伍走远了,田七哭了起来。田五把他拉回棚外,对魏池抱歉的笑笑:“大人见笑了,大人恕罪……”
田七似乎今儿就要和魏池过不去,突然跳起来指着魏池:“就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早儿的时候让我们迁来说是要给田,给了田又圈回去!若不是我没有田,我今儿就犯不着这样!”
索尔哈罕呵呵的笑起来:“别人姑娘都说了,不是因为你没田,是因为别人不喜欢你呢!”
“你胡说!”田七暴跳。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田五赶紧捂住了田七的嘴。
“无妨……无妨……”魏池拉索尔哈罕坐下:“你又是乱跑,又是乱要水喝,现在还乱说话。”
“哼!”索尔哈罕不搭理她:“你既然是个当官的,就给别人块娶媳妇的地咯。”
魏池苦笑:“好姐姐,这是燕王的地……”
不过是个动情的年轻人,看得出来也不坏,魏池也不再把他刚才的造次放在心上,只是拿过了秀娥跑过来得那捧蜜枣放到他手上:“我虽是个当官的,但是也有不遂意的时候,那姑娘说的对……只能是好好过日子吧。”
说罢,拉着索尔哈罕往大路上走,路上还有些红色的碎纸,被风一吹便越飘越远。
“好可怜的小男人。”索尔哈罕偷偷地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这个好事者最喜欢管闲事,今儿怎么不劝劝?”
魏池跨上了鞍:“这还真问住我了,我还真不知要怎么解呢?我们快走吧,虽然也不远,但也别让他们担心。”
嘚嘚嘚儿的往前跑了几步,索尔哈罕再回头的时候,那个小棚儿只留了个尖儿,也不知道那个伤心的小伙子是不是还僦在地上哭哭啼啼。
“怎么,还真的心发不忍啦?”魏池见她不走,只好拉马回来。
“嗯……”索尔哈罕摇摇头:“你说那女孩子是不是真因为他没有田就不愿意嫁给他?他怎么就会没有田呢?看起来是个好人呢。”
“听口音是西川的人,洪武年间,太祖是拉了一帮西川人到京郊,当时这些地也确是给他们的。可后来皇子们长大了总要封地吧?太祖不想效仿前朝把王爷们都远封,于是捡着就近的地方给的。像这块地就是燕王的,其实每年的租子也不多,徭役也还好,只是王地毕竟是燕王的,不是他们的罢了。你也瞧见了,那几个都长得肥头大耳的,吃得穿得并不差,比他们西川好多了。不过农民啊……总想这有自己的地,所以他们娶媳妇可能是要难点。我倒觉得那女孩子挺有出息的,不像是俗气的人。”
“那你俗气么?”
“我?”
“要是我没有田,你要不要嫁给我啊?”
“胡说!”魏池偷偷在索尔哈罕的马肚子上抽了一鞭子,那马儿嗖的往前一窜,险些把索尔哈罕摔下来。
“哎呀!你这个臭丫头!”索尔哈罕狠狠拧了拧魏池扶她的手。
“你说的好听,你刚才不也没有去劝劝之类的么?”
“这种事情啊,只有他自己想明白的,旁人劝哪会奏效?”
出京后若是一直向西走,就能直达连珠山,路途平坦,且景色优美。索尔哈罕一路跑岔了到不至于多绕许多路,可这一路上除了田就啥都没有。连珠山经营的是牡丹生意,这会儿正是鼎盛的时候,魏池所想的就是要带她去游玩一番,这样可好,一路上只能看大白菜,小白菜,卷心菜。
索尔哈罕倒是非常的好奇:“那是什么啊?”
“那是韭菜,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梁。主称相见难,一举累十觞。说的就是这个。”
“原来这个就是韭菜啊?开花么?”
“开呀,开出来比牡丹还好看呢!”
索尔哈罕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胡说。”
正说着,不只是谁家的黄牛偷偷跑到田里,大嚼着油菜。魏池突然立起身子,左右张望了一下,吱溜一声溜儿下了马,钻到了田里。回来的时候抱着一捧樱桃:“快跑?”
索尔哈罕这才明白过来,两人狼狈的跑了许久才敢停下来。
魏池擦了擦汗,把樱桃递给索尔哈罕。索尔哈罕吃了一个:“你真是胆大,要是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么大头牛都进田了,我还能被发现,肯定是看院子的人睡着了,嘻嘻嘻。”
看魏池笑得一脸坏样,索尔哈罕忍不住心中一动:“你还是不穿官服的好看……”
☆、第一百一十五章
115【建康七年】
“嗯?”魏池嘴里含着樱桃核。
春天的风呼呼的吹过田野;抚弄着各种绿色;索尔哈罕把手指没入马匹的鬃毛里;心中有些痒痒的。
“你会在朝廷做一辈子的官么?”
“这个……”魏池嚼着樱桃核:“我也不知道,看院子的人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
“到时候会有什么打算么?”
魏池看着天边的云,懒懒的说:“其实每个人都不会做一辈子官的;只是我比别人的要短些,所以论打算也没有什么新奇。届时若能全身而退;自然就是告老,若不能全身而退,那这打算就是别人来做了。你呢?”
“我难道不是一辈子都是公主?”
“是公主也可以干点别的事情啊……”
两匹马没有人催促,缓缓的走在乡间的路上;魏池突然冒出了瞌睡的念头:“回京之后,过年之前;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你。”
“我?”
“我梦到你成亲了。”
索尔哈罕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梦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知道,那时候很累,总是睡得很沉,但是就是那一晚突然觉得自己在梦里醒来了,明明是夜里,但是窗外却是白天的样子。我知道那是梦,但是透过书房的窗子,我看到了漠南的你。明知道是梦,但是我还是跑到窗前努力的想看清楚。”
“看清楚了么?”
“没有,有很多人在你身边走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