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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池坐回板凳,呆呆的盯着面前的茶水。
“皇上要拿到他的银子,这样才有新的军饷,皇上允许牺牲高官,但是不能是郭太傅。这一次的举动让东厂,北镇府司都明白了事情的底线和目的。你也明白该怎么做了?”
谭氏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魏池看向窗外,夏天的炎热和烦闷让街道行人稀少。刘敏站起身,拍了拍魏池的肩膀,走了。
索尔哈罕计算着离开的行程,约书在几经修改后拿到了,大事情也已经完成了,一个决心也已经定了。正因为一切都已经明了,反而看淡,不期待,也就不怒不喜了。
有些时候会看到阿尔客依为了魏池的事情而做些没前没后的小伎俩,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要是她知道魏池也不过是个女人,她会怎么想呢?还会这样热心而多事的张罗么?
索尔哈罕正和一个中原的推格游戏对抗着,阿尔客依又再次好事的闯了进来:“有人有急事希望见您!”
有人,有急事,是阿尔客依这几天的一贯伎俩,为的就是能哄骗她出门,然后好把她引到能见到魏池的地方去。
索尔哈罕似笑非笑的看着阿尔客依,等她接着说。
但是这次阿尔客依没有顾左右而言他:“是真的,好像是燕王派来的人。”
索尔哈罕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下。
进来的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头,长得很和善,手上拿着一个礼盒。
“这是燕王殿下送给公主殿下的画。”老头磕了一个头。
“请坐,您的漠南话说得挺好的。”索尔哈罕接过阿尔客依送过来的礼盒,抱在手里。
“殿下客气了,小人已经在漠南生活了二十年了。”
“你不是燕王的仆从么?”
“小人是漠南德意庄的总掌柜。”
索尔哈罕吃了一惊,德意庄是漠南最大的绸缎茶叶商铺,前漠南王也曾和他们有过来往,但是索尔哈罕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总掌柜,也不知道德意庄和燕王有干系。又想到魏池说起燕王的种种崇拜,以及他超越常人的富有,还有庆芳春茶坊,好像明白了这一场会面的用意。
老头连姓都没有留下就离去了,此刻没人知道,今后二十年的沉浮与纠葛就要从这一次会面开始。
此刻的索尔哈罕的注意力已经重新被手上的礼盒吸引。
“别看了,我不会拆开的。”索尔哈罕对阿尔客依笑了笑,平静的把礼盒收好。
阿尔客依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实在看不上那个魏大人。”
“那你何必处心积虑的想要帮他?”索尔哈罕笑道。
“我是想要帮你,他干我何事?”
索尔哈罕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开始觉得可悲。
“第一次看到你是如此的喜欢一个人,连以前舍不得去做的事情也做了,不愿放手的也放手了,甚至还低声下气的讨好那个人……我这个旁人看了,都窝火。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何的结果还重要么?为何不把话说明白呢?要是我,我宁可死的明白,活的明白。该做的都做了,不能这么糊糊涂涂的就过了吧?那个燕王是挺讨厌的,好像也挺可怕,但是……我的公主殿下,您不会真的怕他吧?”
“我又不是你。”索尔哈罕盯着那个礼盒的封条发呆——不过是满屋子的荷花中的一幅罢了,我何必留作念想?真是蠢到了极点!
“说出来您又要生气,不过呢,我还是要坦白,”阿尔客依无畏的看着索尔哈罕:“我把我们离京的具体行程都写成帖子送到魏大人府上去了。”
“愚蠢……”索尔哈罕不耐烦的摆摆手:“这是公然的事情,她作为京官不会不知道的。”
“我认为接到这个帖子,他应该专程来送你。”
“没有这个帖子她也会专程来送我的。”索尔哈罕其实正在为这件事情苦恼,并不是被砍过一刀之后,第二刀给人带来的痛苦就会消失或减弱。
“公主!”阿尔客依轻蔑的看着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幻想着自己和燕王斗智斗勇:“我认为他会跟你走的,真的,只要你说出来。”
跟我走?
其实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们隔得多么远啊……但正如你对我说的那样,但我们却在一度的阴差阳错之后相遇、相知……只是我突然觉得这样的阴差阳错好像就要被耗尽,而你我……或者我你,总于是要天各一方了。
京城炎热的太阳并不会因为照耀着苦恼的生灵而延迟了自己的步伐,在他渐渐偏西的时候,大宸宫中的官员们开始陆续回家。今天三司会审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至于皇上烧掉供状的事情那就更加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但是在这个午后,所有路过午门甬道的官员就都要知道了。
徐汝能坚定的跪在青石板上,烈日早已让他汗流浃背,湿透的官服紧紧的贴在他的手臂上。
各部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周阁老因为挖害人心切,利用了徐汝能,这个徐御史肯定是听他的,如果风头转了向,徐大人肯定就会尽快拍屁股溜人。
可惜徐汝能并不是个寻常言官,与其说是周阁老利用了他,不如说是他利用了周阁老……
东厂的人最先知道徐汝能跪在午门,但是误以为周阁老能把他招回去,哪知道最后也没瞧出周阁老派来的人能对他起到什么影响。时间慢慢的过,东厂的人开始急了,但是着急已经迟了,大批的官员已经汇集在午门,此刻再想明着去赶人,已经出不了手了。
黄贵知道的时候,急出了一头汗:“快!告诉向公公!”想了一番又不对,亲自赶进了宫。
向芳思考片刻:“这事情不能让万岁爷知道。”
“这……这谁也扛不住啊!”黄贵哭丧着脸。
“去把今早上经办的人都叫来,让他们去劝!不得有误,快去!我在这边拟旨。”
这边正在商量着,午门的情况已经迅速失控。
徐汝能明白单靠自己的能力是不够的,于是当人聚集得足够多的时候,他跪在地上开始了悲愤的演讲,从去年三月的江浙学潮,到今年一月的江西科举弊案,从江南官员的贪墨横行,到京内高官的彼此倾轧勾结。
有名,有姓。
“如今,他们是如此蒙蔽皇上,蒙蔽百官,蒙蔽天下人!其心可诛!我徐某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在此进言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肝胆涂地在所不辞。若是此案不能大白于天下,国法何在,天理何容?!”
人越聚越多,下课了的太学生们也闻讯赶到了宫门口,因为进不来都堵在门口哄闹着。
卫兵有些顶不住了,有人提议关宫门。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哄闹的国子监学生们突然被一声熟悉的怒喝吓了一跳,大多数人安静了下来。
魏池挤进人群:“谁叫你们围在这里的?”
魏池拼命辟开一条人缝,想把郑储,周文元等人让进去。
没想到学生们一看到郑储就气不打一出来,吆喝着要他这个刑部尚书拿个说法来。
眼看事态又要失控,守门的尉官战战兢兢的问魏池:“大人……是不是暂时把宫门关了?”
魏池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郑储等人拽进来,听到尉官说这样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关?关什么?”
尉官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了。
魏池抢过一个士兵手上的长枪扔在地上:“皇宫禁地,怎容得尔等如此喧哗?!有人敢进来的!尽管试试!!”
魏池说得有理,这些学生们手上并没有门禁,私闯皇宫肯定是不对的。
人群松动了一下。
但随即就有人高喊:“我们要个说法!”
“谁告诉你们没有个说法?”魏池指着那个领头的学生怒呵!
“大朝泱泱,其法恢恢。所谓其理,疏而不漏。按照齐律,这个案子自有它的判法,如今皇上已经交给了三法司,有给你们说没有说法了么?!”
魏池回过头,狠狠的盯着那个统领尉官:“你刚才说关什么?”
“小的……”尉官被吓得战战兢兢一时语塞。
“让你的人,整队!让开!”
守卫宫门的士兵全都退开了。
“你们都给我站好了!”魏池指着面前的学生们:“别给国子监丢人!别给读书人丢人!……要呐喊正义也要学学那个人!”魏池指着甬道上跪着的徐汝能,又指了指为首的那个学生:“免冠徒跣,以头抢地,真乃庸夫之怒!可耻!”
已经在扭打过程中衣帽歪斜的学生们终于在魏池的呵斥中慢慢恢复了冷静,队伍终于自觉地退出了禁门的那条线。
魏池这才转身往徐汝能那边走去。
周文元和郑储已经开始了劝慰,但是徐汝能就是跪在地上不起来。
冯世勋被这个情况吓得不轻,邵粟裕和鲁宁也有些不知所措。
魏池知道自己必须走过来,和这群人一起接受所有人质疑、谴责、轻蔑的目光。
徐汝能坚定的跪着。
直到宫内的传旨太监捧着墨迹未干的旨意赶到。
旨意只有一句话。
“宣,徐汝能即刻觐见!”
徐汝能没有抬头,他冷淡的看着青石上自己手掌留下的清晰的汗迹,悲伤的笑了,然后将自己的额头贴到冰凉的石板上。
“臣!接旨!”
☆、第一百二十七章
127【建康七年】
周文元看着那个气喘吁吁的宦官;立刻明白这是向芳的缓兵之计;依照皇上的脾气;他是不会这样站到前排平息事端的。
果然,宦官还传了口谕,让他们这一干人等一起进去。
周文元看着徐汝能手上紧握的圣旨;迟疑了一下,回头对剩下的几个人招了招手。
事主已经得到了觐见皇帝的优待;众人的情绪也得到了安抚,太学生们因为受了魏池的呵斥,也不再敢往宫里涌,等这些回家的大臣穿过宫门渐渐冲散了他们的队伍之后,无聊的众人也渐渐散去了。
正如周文元所想,这旨意是向芳拟的,皇上是事后才知道的。
等待大家的不是皇上的觐见,而是半个时辰后的第二道密旨。这道密旨点名颁给了郑储。郑储战战兢兢的接过来,徐汝能咬紧了牙关。
“徐大人进来,其他的诸位就回了吧。”向芳穿着便服,淡淡的说。
郑储听了这句话,更加战战兢兢。
等这五个人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五个人彼此无话,各自回家,这次是真的都回家了。
次日,还是刑部大堂,仍旧是老位置,徐大人依旧和他的条凳坐在外围。不过犯人终于被押解了上来,刚好也是五个人。
魏池看到那个谭公子绝望的看着自己,半张着嘴,浑身颤抖。剩下的四个江西人虽然站得开,但是彼此左顾右盼。
“肃静!”郑储拍了一下堂木:“听旨!”
杨帆继也是都察院的言官,与徐汝能为至交,自徐汝能独自抗上以来,门府上再无其他访客,只有杨帆继敢过来。徐汝能跪午门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之后又传言皇上单独召见了徐汝能,自此似乎圣意昭然,这场上下勾结的徇弊大案可能是要彻查了。
杨帆继在他家一连等了两天,徐汝能都没回来。徐汝能的老母亲已经七十五岁,心中怎能不急?徐汝能的大儿子二十一岁,带回话来说,不止是他父亲,就是其余的几位官员也一直留在刑部。
一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看又快到门禁了,杨帆继嘱咐了几句准备回城,突然听到徐家的老仆人慌慌张张的大叫着进来。
“老爷……老爷回来了!”
一家人迎出去,却见到徐汝能牙关禁闭,被一扇门板抬了进来。
刑部衙门的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徐大人只是中暑了……告辞。”
徐母嚎啕大哭起来,倒是徐夫人有些见识,见丈夫不像受了外伤,命人赶紧将他抬进屋去,灌了几口茶水。
“汝能!”杨帆继坐到床边。
徐汝能缓过一口气,慢慢张开眼:“……唉!”
“你们都出来吧。”徐夫人留了一盏灯,扶了老母亲,带着两个儿子退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他们还敢拿别的事情要挟你?”杨帆继拿了扇子过来。
徐汝能艰难的坐起来:“那一日的圣旨,必定是向芳拟的,皇上似乎根本没有彻查的意思。虽然口供是烧了,但是毕竟人还在,我所想的不过就是再审。哪知道郑储今天当着一干人犯的面宣读了皇上的密旨……所有人都翻供了!”
“这两日,郑储都一直在刑部里挡着,我稍有动作便拿官位来压人……也是天起太热了,我没拼住。”徐汝能把扇子放到一边:“今天休息一晚,明天再去。”
杨帆继一时无言。
“这次案子里的诸位官员,郑储自然是个老浑油,邵粟裕和鲁宁是司礼监的爪牙。冯世勋虽然探花出身,但是根本不管事,不过是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