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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我是被冤枉的……”
“被冤枉的……”
“许小年冤枉我的……”
“冤枉的……”廖秋水哭一句,桂花就呆呆的念一句。
“我父亲和我哥哥怎么说?”廖秋水突然紧紧的抓住了桂花的胳膊。
桂花被她掐疼了,激灵了一下:“……老爷?”
“说啊!?”
“他……他,他说他管不了这事了……”
他说他管不了这事了?
廖秋水感到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141【建康八年】
廖秋水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因为此刻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在一片混沌之中突然看到了大喜夜里的那对红烛。多好看的颜色啊;是冯世勋专门着江南的师父做的,上面的贴花用的都是金箔。
值得了……
廖秋水突然觉得心中一暖。虽然是在梦里,但是自己却好像真真实实的摸着那一对喜烛;而冯世勋就坐在喜案的另一侧,笑盈盈的看着她。那一份笑是宠爱;是甜蜜,是自己无法割舍的依赖。
廖秋水看着他的笑容:“我为了你,愿意做妾……”
我愿意做妾,不觉得那有多委屈,我愿意屈居一个妓女之后,叫她姐姐,不觉得那有多屈,我愿意为了你气病我的父亲,不觉得那有多委屈,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的事情,都不觉得那有多委屈。
但是!
好像只是一瞬间,璀璨的红烛燃尽了。
廖秋水觉得自己脚下一软,一阵刺骨的寒冷劈开了这迷雾,让她醒了过来。
廖秋水艰难的睁开眼睛,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把两条被子叠着裹在身上。是什么时候了?廖秋水也懒得顾及门口的护院,粗暴的撕开了一角窗纸。
下雪了?冰冷的月亮又大又圆,悬挂在西天,照着白茫茫的一角院落。月光透过窗纸的缺角照进屋内,把廖秋水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护院被里屋的动静惊动了,正准备冷语两句,突然被廖秋水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三……三太太,你可别撞了邪了!”
护院隔着窗户只能看到廖秋水的脸,而那张脸似乎是被切了贴在窗户上一样。
“三太太?”护院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一张活着的女人的脸:“三太太,您可别……”护院张着嘴,但是觉得自己的咽喉似乎被东西卡住了,冷风呼呼的往里灌,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二太太!二太太!”秋月慌乱的跑进来:“守着三太太的那个全贵突然发了疯!嚷嚷着说见鬼了,这会儿……这会儿正在管家那儿……老爷,老爷又不在,要怎样才好?”秋月几乎要哭出来。
许小年本就没有睡着,爬起来冷冷的说:“不许胡说八道!换个人去守!”
“太太!太太!”秋月抖得不行:“说是个……女……女”
“没用的东西!”许小年下床来,穿上衣服:“我倒要看看要闹个哪样的名堂!”
全贵被惊得走不得路,喝了好几碗热茶才勉强能说话,看到许小年进来了,这才肯放开管家的手,顾不得自己是个大男人,嚎啕大哭起来:“太太!太太!不得了了!三太太撞邪了!”
“掌嘴!”许小年怒喝,当场的人都被全贵的样子吓坏了,站着不敢动弹,只有管家上来给了他一巴掌:“夫人问你话,你好好回话!”
全贵被这一巴掌打得闪了个激灵,勉勉强强擦了把鼻涕眼泪:“小的,小的看桂花丫头出去的时候,三太太还是好好的,后来……突然就不哭闹了,估计她是睡了,结果这刚到半夜……小的听到动静就爬起来,结果……结果……”全贵再也说不下去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其实满屋子的人,别说是秋月,就是管家本人也怕得很。大家都知道这个全贵在宅子里素来以胆子大着称,今天要不是真的见到了啥不干净的,也不会怕成这样。
许小年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她是撞了什么邪了!起来!带我去!”
全贵听了这话,好像是汗毛都倒立了,只是瘫软在地上不动弹,官家拉了几次都拉不起来。
“哼!别管他!我们去!”
许小年带着秋月,官家领了几个家丁和亲信的老婆子,一起往三房的院子去了。
到了院门口,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进去,秋月更是吓得哭了起来,就连那几个见多识广的老婆子也劝明天早上再来看。管家稳重些,偷偷过来问许小年:“……这样大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大太太?”
管家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许小年冷冷的一哼。
“开门!”
开了院门,管家接过一盏灯笼,跟在许小年后面,而其他人都只敢站在门口。绕过前院,进了后屋,管家突然看到了全贵说的那张脸……毫无征兆的看到了!管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然后难以控制的大叫起来!!!
而就是这大喊,那张僵硬的脸上的眼睛转过来,空洞的目光在这瞬间变得炽热,好像要把站在这里的自己烧出个洞来!!!
“啪!”
许小年回过头,狠狠的给了管家一巴掌,抢过了他手上的灯笼。管家跌倒在屋檐下,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冷笑着扯下他腰带上的钥匙,朝着那个可怕的房间走了过去。
“许小年!”
那张脸说话了,然后从那个缺口突然消失,就像刚才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许小年不再搭理这些帮手,走出回廊,穿过院子,上了台阶,逐一打开了门上的铁锁,推开了门。
空荡荡的屋子里,这一盏灯只能勉强映出两个人。
廖秋水斜披着被子,站在屋子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小年。
“你这个贱人!□!”
“……”许小年冷冷的看着她:“你除了这两句,还会不会点别的?”
“你!无耻!可怜!”
“我?”许小年看着对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是如此好笑,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再无耻能比得过你那些因为嫉妒弄出来的勾当?我再可怜比得过因为偷情而要被休弃的你么?别忘了,现在要被赶走的是你,不是我!”
“哈哈哈……”廖秋水也笑了:“我可怜?我可怜?许小年,你知不知道为何你跟了老爷十年,却生不出个一男半女?而我不过来了两年就第二次怀上了?”廖秋水顿了顿,提高了音调:“因为老爷嫌你是个,娼妓!老爷怕他儿子的娘是个娼妓!!”
许小年手上的灯笼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蜡烛闪烁了片刻熄灭了。
“我弄出的勾当?我?你有脸说我?你以为你今天的作为是个良家妇女就能想出来,做得到的?我告诉你,只有你这个娼妓才想的出来!老爷,老爷被你哄的团团转,不过就这件事情上还是清楚了,要是你也能生出个少爷来?哈哈哈,那不是个娼妓少爷?那不是要笑死个人了?”
“住口!”许小年一脚踩碎了地上的灯笼:“老爷,老爷不可能!你懂什么?是我自己……”
“哈哈哈!”廖秋水放肆的笑起来:“是老爷亲自对我说的!亲自说的!他说你是个娼……”
许小年掐住了廖秋水的喉咙,等廖秋水无可奈何的挣扎够了,许小年才放开手,任她摔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你死定了!”许小年颤抖着:“你知道你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的人再有本事也没办法把那些东西放到你的房间里!你想知道那是谁?呵呵,不是我要害你,是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桂花!是她!是她把那些东西逐一放到了你的柜子里,你有何好怨恨的?连你最信任的人也要背叛你!!”
许小年看到廖秋水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不可能!”
“你要是以为是我求她这样做的?那你就错了,是她自己来找我的,因为她急着要做姨太太啊,既然你这个主子帮不了她,那她也得找别的出路不是?你可不要怪他,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中用。你刚才不是说这是娼妇才想得出的伎俩?也多亏你这样的好主子,才教出了这样的好娼妇啊!”
廖秋水感到眼前一黑,四肢的力气好像被抽离了,再也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这许小年从面前走出去。
刀!为何就没有一把刀,让我杀了你,杀了你们!
为何,为何别人经历了磨难之后就是恩爱的一对夫妻,而我却磨难不断……好不容易嫁给了一个中意的人,却为了本该就属于我的东西做这样多的挣扎?连我最亲近的人都为了要抢走你而背叛我!
廖秋水再抬头的时候,许小年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东边也淡淡的透出了些许亮光。
天要亮了,我要被休了……
许小年艰难的爬起来,突然小腹一阵剧痛,撕心裂肺……廖秋水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是她准备为她这一生的挚爱生的孩子,这个孩子是清白的,但他的清白只有自己知道,他这一生都要背负着这并不存在的罪名活着……
廖秋水擦干眼泪,扶着肚子站稳,开始撕手上的两床被单,就像要撕碎许小年,撕碎桂花,撕碎自己一样。清晨的宁静映衬着这单调的声音特别的凄凉。等天空出现一抹红晕的时候,廖秋水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程。
站在回廊的栏杆上可以看到树枝上早起的鸟儿,一雌,一雄,一对儿……我,我们两个,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刘妈年纪大了,睡得不是很沉,一大早就起来招呼院子里的小厮扫雪。梅月看着窗外忙碌的人,想着一会儿到巷子外面试着捕鸟。
等天亮了,梅月就赶紧过来伺候戚媛起床,想央求着在早饭后堆个雪人来玩。
早饭刚刚端上来,冯世勋的贴身小厮匆匆的赶过来。
“三太太……自尽了!”
院子里的大事小事一直不断,之前也有丫鬟想不开的,但是这样大的事情还是没有!素来习惯了各种纷争的下人们这次可真是被吓住了。等戚媛赶到三房院子的时候,廖秋水的尸首已经被简单收拾了,掩盖在一床锦被里面。冯世勋估计才从外面赶回来,正伏在一旁痛哭。
刘妈拦住戚媛:“太太不要上前,不干净。”
戚媛回头看到了许小年,她也在一旁抹眼泪,似乎是感觉到了异样,哭的间隙往这边瞟了瞟,看到戚媛冷冷的看着她,不自然的又别过了脸。
还未等到下午,廖家的人就赶到了,吵着闹着要见官。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官家很快就有人赶到了,手上还有石头的供词,这样的一份供词一出来,廖家纵有千般的委屈也只能暗自吞了。这件事对两家都是丑事,而廖家的哥哥也还在朝廷里当差,颜面还是要的。冯世勋当面把石头的供词烧了,答应好好安排后事。廖家的人也就知趣的散了。
随着年关将近,这件事情渐渐淡了,仅留下了三房空荡荡的院子,和下人们的指指点点。
许小年搬回了书房,秋月依旧伺候着她,在没人的时候,秋月会忍不住问:“太太……您不怕么?”
“怕?”许小年冷笑。
我连这个都要怕?这世间比她凄惨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个个都嚷着要变鬼回来报仇。做人的时候都做不到,做了鬼也依旧是个窝囊鬼。这世间没有鬼,没有下辈子,没有报应!活不下去了,就去死吧!
当晚陪着许小年进院子的管家大病了一场,年关的安排全都交付给大房来做了。戚媛想到冯世勋亲口说过要好好安排廖秋水的后事,所以拿不准这个年要怎么过。想了许久,还是召集大家议议。
四房和五房都习惯了不说话,第一次被召集过来,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对廖秋水怀恨在心,但是一想到她凄惨的死相和宅子里的那些闲话,都不敢言语。许小年人聪明,话说来说去不着重点。
“咳,”最后还是戚媛开口:“既然老爷说是要好好办,那还是在二十九挂白灯笼,等三十再换过来。”
“太太,妹妹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就是了。”
“如今宅子大,老爷也是有官位的人,二十九虽然没人来拜访,但是旁的百姓路过了也不好看。论三妹妹怀了香火,这样做也不为过,不过这中间的缘由大家都知道,办的这样的大反而不好。”
“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戚媛冷了脸:“那天太医来的时候我也在场,时间日子我也是和管家对过的,那段时间老爷本就去了。三妹妹死前可一直喊着冤枉,虽然是她自己想不开,让我们失了对证,既然老爷都要给她清白,你就不要揪住不放了。”
“姐姐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咱们老爷宽宏大量是宽宏大量,可之前钱也给了,葬也是葬在冯家的墓地,面子算是给足了。若今天咱们偌大的院子要为了她披麻戴孝,那还真是我们把她逼死了,岂不是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