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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是呀,她就是太倔强了。在家乡那会儿,她可是我们那里有名的美人,又十分的能干。我真是不知到修了怎样的福气能娶了她。我与她新婚那会儿,我正准备赶考,许多事情都顾不得,她不止没有埋怨我,还事事都为我着想……哎,想起来,真是对不起她。”冯世勋抹了抹眼角。
魏池放下茶杯:“谁不知道冯大人爱妻心切?那样大的榕树都种到北京来了。”
“没办法,她舍不得家乡啊。”冯世勋感慨:“倒是您,怎么还不见动静?瞧上了哪家的闺秀没有啊?”
“怎么,您要代我去说?”魏池笑道。
“就算是公主,作为朋友,我也有那个胆子。你只管说就是了。”
“嗯,就冲着你这义气,等我想到了,一定来求你。你到时候不会要收这样重的礼吧?”魏池指着那块墨开玩笑。
“放心!”冯世勋拿手比做了个棒子:“我肯定狠狠的敲你一笔,你就准备着心疼吧。”
之后的晚饭上,两人又彼此说了些感谢的客套话,冯世勋的眼眶红了几次,弄得魏池挂在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冯世勋终于喝的微醉了,拍着魏池的肩,不知是不是在说胡话:“这次……真的是……感谢老弟你,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夫人要真有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活了。”
魏池抢过他的酒杯:“冯大人,您喝多了。”
等送走冯世勋,天已然都黑尽了。
陈虎看他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忍不住对魏池说:“冯大人两口子……真好。”
魏池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怎么真好了?”
“啧!”陈虎大有感慨:“谁能对老婆用这么多心?小人的爹娘一辈子都打打闹闹的,一天不吵嘴就过不去,哪天这样举案齐眉过?……大人,举案齐眉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吧?”
魏池笑了:“这次是用对了……”看着冯世勋的背影,魏池的笑僵了僵:“不过,这个词可别随便用,给错了人,反倒恶心了。”
珠儿看魏池回来了,就拿了早备好的鸟食过来:“梅月病了,我照着她的说法做了些,大人去试试,看它吃不吃。”
魏池和珠儿进了书房,鹩哥这次又饿了几顿了,顾不得今天的饭是不是有所异常,也用不着魏池喂它,一顿狼吞虎咽。
“小气!小气!”吃饱了,鹩哥高兴地又跳又唱。
珠儿忍不住被逗笑了:“这鸟儿倒是有趣,只会说这一句。”
鹩哥偏了偏脑袋,突然大叫起来:“贱人!贱人!你这贱人!”
珠儿吓了一跳:“老爷,它……它这是怎么了?”
魏池赶紧把笼子摘了下来:“可能是吃多了。”
“太荒唐了……”珠儿哭丧着脸:“怎么办?”
魏池把鹩哥抓了出来,鸟儿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何意思,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魏池,魏池叹了一口气,拿了两块浆果逗了逗它。
“你去帮忙吧,这鸟可能就是学了几句脏话。”魏池把鸟儿放回笼子,拉好棉罩:“过几天梅月病好了,让她过来教训教训它就行了。”
等珠儿出去以后,魏池把笼子挂了回去,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看到桌上正放着冯世勋送来的那个礼盒,高贵的镶玉的盒子,用锦缎裹着。魏池打开盒子,拿了那块名家的墨垫在手里,走出了书房。正月刚过,都说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会儿正是满月,院子里被月光照的亮堂堂的。魏池站在屋檐下,举起那块墨,照着月光看了一番,墨上是米芾的印和字——
云间铁瓮近青天,缥缈飞楼百尺连。
三峡江声流笔底,六朝帆影落樽前。
几番画角催红日,无事沧洲起白烟。
忽忆赏心何处是春风秋月两茫然。
春风秋月两茫然?
魏池笑了笑,松开了手,精致的古物立刻就落了下来,磕在青石的台阶上,碎成了几块,滚进草丛看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145【建康九年】
开春后;京城的风变得猛烈起来;天空逐渐变得高了。京城的人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参加围猎的旧贵新宠在回京后按照俗例的扬眉吐气。和之前的魏池一样,今年最风光的是李潘,不过李潘相较魏大人还要得意一筹。在又一次进职后;更传出了他订婚的喜讯。
把这个消息带给魏池的是耿韵眉。
耿韵眉很沮丧,因为她一直坚持人为林雨簪是中意她家小魏哥哥的,如今却和李大人订了婚……虽然不是说李大人哪里不好;但是终究是一场遗憾。
她和魏池也勉强算做青梅竹马;彼此也就推心置腹了;虽然年龄比魏池小得多;但是作为已婚的过来人;竟然语重心长的劝起魏池来:“我哥哥是个木头人,小魏哥哥不能指望他呢,本来我就认为你和林姑娘是一场缘分,哪知道你自己又和我那个哥哥一样呆头呆脑的。以往有我呢,我还能时时在姐妹们面前提到你,这会儿我和我夫君要离京了,谁来照看你的事情呢?”
林瑁没有再接着考了,从国子监拿了监生的名号后,准备去南直隶。他家不缺这一个官,他本人又不想接着考,正好他家老一辈的人都在南直隶,那边年纪大了,又最疼爱他,他父亲也就网开一面,在南直隶给他找了个正经的差事,让他回南京老宅了。
林瑁还好,就是耿韵眉十分的舍不得,林瑁一度要决定参加京考了,但韵眉知道他心里是不愿意的,难得他父亲开明,所以收拾了心中的不好受,让林瑁宽心。
虽然年前魏池就知道了这个事情,但是真的行程确定了之后,她也确实伤感了一阵子。面对这个异姓的妹妹的荒唐而又诚挚的建议,魏池认真的点了点头。
醋坛子林没有跟来,魏池摸了摸耿韵眉的头:“去了南京,好好孝敬长辈,要是一有机会,我一定来看你。”
耿韵眉哭哭啼啼起来,要魏池一定答应她不要忘了给南京写信。
“在我心里,一直有两个哥哥,一个是我的长辈,一个是我的朋友,两个都是我的亲哥哥。”
“嗯!”魏池拉着耿韵眉的手,想到了许多的往事,想到了梳着小发髻,编着花辫子的她,想到一起谈天说地争吵不休的她……她瞬间就长大了,魏池有些舍不得,明白了何为舍不得,但又舍得了,酸涩又欣慰。
“林瑁是真心对你的,只是他这个人有时候难免意气用事,你也是个刚直的人,一定要彼此劝慰着。你怀着身孕,回了老家,长辈难免唠叨,要顺着话说。”
在满京城羡慕林雨簪的议论之中,魏池送走了林家的小夫妻。仅两个月后,吏部又给出了一批调令。调令里的名字多是前几年科甲的前几名,这些人这些年来几乎都在翰林院供职,按照前朝的例治,翰林院的人一般都直接调入京城各衙门,最后备选内阁。这样大的调令还从未有过,但从名单来看,都是些前途无量的人。耿炳文也在其中,他要去的是江西。
耿炳文对此比较淡然,他认为这是皇上的意思,把最优秀的官员留在京城任职一直是约定俗成的方式,但是这位皇帝似乎另有想法。之前面见皇帝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一些暗示,这应该代表的是一种新的变革,耿炳文在内心里还是颇为认同的。
“以往只有贬罚的官员,或者考核不佳的官员才会外调,这样分配看似公平,但却让地方行政陷入贪腐或效率低劣的泥潭。太傅应该不赞成这样冒险的决策,但是皇上也是有识之士,定是做了周全的准备才实施这个新政。我认为是很好的。”
魏池也认为这种做法有一定道理。
耿炳文叹了一口气:“你……不在此列可能因为你已经去过塞外了。你不对皇上失望,他不因燕王的事情迁怒你,就证明他依旧是认可了你的能力的。一旦有机会,我会上疏推荐,你不要着急。”
“我急什么。”魏池听他这样说,就笑了起来:“……其实……怎样说好呢……皇上给我这个位置,我想明白后还是很感激的。”
陈鍄在知道了自己对燕王的忠诚之后还能留自己一条活命,甚至给个官做……魏池不得不承认这位不但有胆量,而且有气魄。自己如今虽然如履薄冰,但也不全然是孤舟渡海前程叵测……只是有些话,不能说了,只能谢过耿炳然的一片诚意。
魏池端起一杯酒:“那一年是你送我,今年,是我送你,希望都是一个好结果。其实有很多事并非能分清个黑白,你的雄才大略我不担心,只是到了那里,许多小人物却难免要你多费些心。私欲虽非你我之欲,但却是大多数人之欲望,所用之人除了清流,也有浊流,这是我在塞外最大的心得。我如今这个年龄,官做到了五品,足够了,而且还有刘敏大人维护,你不用担心我,只管放手去做你的事情。若不能成就一番事业,我可不会在京城迎你!”
杯子里的是今年的新酒,窗外的岁月已经是新绿的柳条,寒气纵然逼人,却也拖延不了春的步伐。魏池干了杯子里的酒,亮了亮杯子底儿:“同勉。”
“同勉!”
这一年多来,魏池向塞外写过几封信,但都未得到回信。搞得魏池这个当官的都开始怀疑互市到底是不是弄着玩的了。但不论魏池怎样的沮丧,互市却当真热热闹闹的举办了起来,京城的商户的信件票据能通过两国的官驿直接传递,双方都还满意。仗……应该是打不起来了,魏池想,这离祁祁格想要的世界是不是迈进了一步了呢?
魏池去年辛辛苦苦种的几株牡丹活过了冬天,魏池再一次耐不住激动,上街去买了新的颜料,就着未来的花骨朵想着画一幅画寄给祁祁格……按照那些商户的说法,信寄到的时候,自己院子里的这些花也刚好绽放吧?
魏池在花园里对着刚长叶子的牡丹花咬笔头,梅月和珠儿在院子里踢毽子,两个人一会对踢,一会儿踢花样,玩得到挺高兴的。
“魏大人!您看着我们怎么画啊?”梅月揭发魏池偷懒:“咿……魏大人装没听到,好小孩子气……”
魏池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这丫头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魏大人,你在画什么呢?”梅月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手上还拉着珠儿。
珠儿不敢造次:“……梅月!”
魏池手上沾的颜色正是鲜红,和梅月的夹袄一个颜色。
……
喏……祁祁格,我画张年画给你吧……
徐朗离京了,随后是林家两口子,然后就是耿炳然,偌大的京城似乎变得狭小起来,魏池蜗居在宅子里,往返在衙门中,和旧朋友分离了,和新朋友们也逐渐疏远了。
之前唯一的朋友就是冯世勋,但是两位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有人好奇为何魏大人这段时间这样忙,另有人热心肠的打听到魏大人最近忙着听戏,又另有人热心肠的打听到魏大人最近忙着叹茶。
躲在家中瞌睡的魏池懒得搭理热心肠们,一边抱着暖炉,一边读刘敏给她列的书单。刘大人最近也关心起魏池的交际来,问她为何老躲着礼部的人。魏池找了个憋足的理由,刘敏也没有追问,只是半开玩笑地说:“这点来说,你和耿茗俨挺像的。”
魏池从刘敏家出来,叹了一口气,发誓明天一定要全勤。
于是第二天,魏大人就全勤了。
不过全勤得很别扭,一个人认真读了一整天的书,谁来了就说忙。热心肠们就觉得可能是魏大人这次没有外调,难过了,要发愤图强……
过了回家的时辰后,魏池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收拾东西,一抬头,看到屋外坐了个人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这笑让魏池发毛。
“魏大人,你可真是忙啊。”冯世勋笑着往里走。
“啊……冯大人,你怎么还没走啊。”魏池招手让益清进来收拾东西,自己迎上去向冯世勋问好。
“今晚有事不?”冯世勋坐下来,示意魏池继续忙自己的。
魏池强笑了笑,走进隔间去换衣服:“啊……没事,怎么了?”
“没事就好!”
魏池听到那人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响,心也忍不住跳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了一手。
“今儿又不是特别的日子,为何一定要去曲江池?”半个时辰之后,魏池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冯世勋往曲江池过来了。
“你就急着特别的日子了,今天是如玉院的头牌先生,诗小小的诞辰。那边热闹的很呢。”冯世勋哈哈笑道。
怪不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魏池暗暗没好气的想——我还当是皇上的诞辰呢……
两人没有坐车,等到了曲江池,都将近饭点了。一路上冯世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魏池听着,答应着,礼貌的笑。
在曲江池,有名的伶人或艺伎诞辰的时候会举行特别的宴会,同级别的人都会到场捧场。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