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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元的脸皮抽了了一下。
“周阁老出去透透气,好好想一想,若真有不测,朕的王叔还姓陈,您若相助有功,不至于有不好的下场,但如果江山易姓,王家会放过你?”
大殿里没有别人,陈熵摊牌了。
“收不齐贺表,朕便不会成婚,阁老是想以此要挟朕,让朕向百官讨要贺表?周阁老不嫌自己的所作所为欺人太甚了?”
周文元思索了片刻,跪在了地上:“皇上是以为老臣在以此刁难?”
“难道不是?”
“江南叛乱,此乃大事,为何皇上要将此事压在六科不让下发?若是让六科下发,御史们不会不上贺表。”
陈熵冷笑:“下发?阁老连京郊的灾都赈不了,窘迫到用朕大婚的银子去找补,按照阁老的批复,这个灾要怎样赈?”
“我国立国近五十年,正值中兴,历朝历代都难免在这中兴之时遭遇官僚结派,贪腐横行的政局,皇上将这一切归罪于老臣头上,这确实让臣难以信服。”
陈熵默默的看着这个老头。
周文元坦荡的看着他:“臣为官三十余载,从未贪过朝廷一文钱。”
臣从未贪过朝廷一文钱!
陈熵的视线转向了宫殿的角落:“朕要派兵去江南镇压。”
周文元的表情绝望了起来:“皇上,派兵不是不可,现在朝廷无兵可派啊!”
“还有朕的王叔。”陈熵不经意间叹了一口气:“即便不测,江山仍旧姓陈,朕对得起列祖列宗。”
“好不容易让藩王、外戚回了封地,朝中有识之士不会同意皇上再动用他们的兵力。这不是臣一个人,或者单凭内阁就能做到的事情。皇上的决定如此反复,百官难以信服!”
“周阁老,你忘了,和王家联姻,是内阁的提议。”陈熵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凶光:“朕并不想娶王岫芸!朕为了你们,为了帮你们赶走王叔才和王家联姻的!现在你们又用王家的联姻做筹码,在此逼迫朕,还要说朕的决定反复!!??真的是朕在反复???”
“皇上!这是皇上的天下!这是百姓的天下!这不是臣的天下!”周文元急了:“皇上不是为了臣,皇上是为了这江山和百姓!臣不是要依附秦王或王允义!臣依靠的是皇上!此刻若皇上与臣仍旧心有间隙,那将置百官及百姓于何处?”周文元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如今局势将稳,灾荒或叛乱不过是暂时之急,不只是当朝,历朝历代都有,皇上若因此而乱了阵脚,那真是得不偿失。例数本朝前些年,哪一轮不是丰年要还灾年的债?三年有一小灾,十年有一大灾,实属常例。如今深冬将尽,只要熬过春荒,国业可振,民生可兴,怎可又起战事?且还是藩王之兵?如皇上执意如此,臣这一年的努力真的就付诸东流了!”
周文元陈词激昂,陈熵却懒得听了,他瘫软在自己的皇位上,冷淡的摆了摆手:“阁老出去吧,朕意已决,不必再劝。如要再见朕,就收齐了贺表再来。”
周文元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沉默了片刻,退了出去。
沉重的宫门关上了,陈熵低下头,眼角竟然浸出一滴泪来,抬头看看窗外,天已经微亮。此刻宫外有着怎样的传言?谁又能猜到真相?
又或者,你猜到的是真相么?魏池坐在大理寺的值房里,看着窗外的曙光,看着大宸宫的方向,心中一片凄然。
太阳高高升起,地上蒸腾着寒气,内阁发出了要求秦王发兵江南的急令,满朝哗然。
陈熵的大婚仍旧没有继续的意思,王家的人不安的揣测着,穿着皇后大婚服的少女扯下了头上的喜帕,解开了繁复的发型:“熬着有何意思?我先去睡了,若不是又要娶我或者该用膳了,不必叫我起来。”
“这?”王家的女眷们不敢相劝。
“啊!不急!”王岫芸打了个哈欠:“等我醒了自会给叔祖写信。”
说罢,便径自躺下,不再理会众人。等一干人都退出去了,贴身的丫鬟才小心的走过来,帮她捏了捏被子:“小姐,您没睡?”
“皇上竟然停了大婚,你当我真睡得着?”王岫芸冷笑:“看来是风云有变啊。”
丫鬟吓了一跳:“那赶紧给将军写信才是!”
“不急,”王岫芸翻过身:“静观其变。”
陈熵?
竟然敢向秦王要兵?
看来不是个没有胆量的人啊,可惜,你猜到的真相,是真相么?
王岫芸看着自己绣花精美的袖口,似笑非笑——都说是天塌下来高个子的顶,叔叔倒是聪明,把自己拉来做这个好差事!可叹自己是个混世之徒,山水可过,庙堂随意。如今就走一步看一步,会会这京城里的人们,看看是哪些人把我们王家把握得如此难过!
大宸宫门口那对阙楼是不是还像自己童年时见过的那样飞檐斗巧?那些模糊的镜像,清晰的人,自私纠缠的权利还尚且光彩如旧?
☆、第一百九十五章
195【正隆二年】
内阁的命令颁布了,秦王如果没有异议,将会在本月之内调拨四千人开赴江南平乱。‘乐‘文‘小说‘‘Xs‘官员们最终没有凑齐贺表,陈熵似乎不愿妥协,大伙便都灰溜溜的回去了。
魏池回到家里,脸色倒不像她自己想的那样难看。
“看来我果然还算年轻,熬夜都还算行。”
戚媛见她没事,暗暗松了一口气:“你可不是年轻?要不坐坐再去睡?”
“不坐了,不坐了。”魏池赶紧摆摆手:“饭都不想吃了,一晚上都坐在椅子上和一帮人大眼瞪小眼,太难受了。”
魏池打了个哈欠:“还不知道今天要不要到衙门,哎,我先去睡会儿才是正理。”
“这个自然,真有衙门的人来请,我再来叫你。”
戚媛打发魏池上床后便出去忙其他事情了,虽然从魏池面上看不出异样,但总是觉得有点奇怪。临近中午,并没有衙门的人来请,戚媛这才将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准备叫魏池起来用午饭。
掀开床帘,戚媛拍了拍那人的脸:“你怎么没睡着啊?”
装睡的魏大人只好睁开眼:“啊,你发现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魏池终于放弃了装睡,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我昨晚上坐在衙门里发呆,内心很慌,但是突然就想清楚了个问题,然后竟然就平静了。”
果然还是有事。
戚媛放下床帘,坐了进来:“什么问题?”
魏池却没有回答她:“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坏的事情是怎样的?”
“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魏池感到戚媛握住自己的手微微一抖。
“很多年前,吏部的侍郎刘大人曾经问我:何所为,何所不为,这句话是何本意。”
“你怎样回答的?”
魏池摇摇头:“我答不出来。”
“昨夜,你突然想明白了?”
魏池点点头,但是表情却是一种放空的淡然:“想明白了,平静了,但却依旧很恐惧。”
戚媛感到魏池的手变得冰冷。
“我害怕自己追求的完美只是一个空梦。我曾以为的世界和我想的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很多年前,我很高傲,看着书里的文字,对那些过往的人指指点点,现在想来,身临其境,却发现自己当年的行为幼稚可笑。”
“想不想逃?”戚媛突然笑了笑:“不论你现在怎样回答,我都知道你不想逃。魏池,你的*太深刻了,太深刻了,所以我知道,不论再怎样艰难,你都不会想要后退。”
魏池惊讶的看着戚媛。
“你自己都不知道?”戚媛看向窗外的冬景:“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内心都会有一个空洞,但是很多人并没有觉察。这一生,我们以为在追求情、追求名、追求利?其实不是的,不论我们做什么,我们都只是在弥补心里的那个空洞罢了。魏池,你的空洞是什么?”
魏池哑然。
“我的空洞,”戚媛收回目光:“是我的高傲,但是偏偏喜欢装作清高的,淡漠的样子,让别人误以为我谦虚可亲。所以当你接近,有意无意的突破了那层高傲冰冷的间隙,我突然发觉心中的空洞被填满了,所以想要更多,更多,于是克制不住的想要接近你,想要把你写进自己的生命里。”戚媛捧起魏池冰冷的手,呵了一口气:“你呢?很特别,内心里可不止一个空洞,也许有些事情你想明白了,就平静了,但是你的恐惧呢?好好想想吧。”
魏池感受到戚媛手上的温度,这是一种粘绵不绝的暖意。
但是也许永远都想不明白。
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熵大婚的日子过了,秦王出兵,朝野出奇的安静,就连老百姓都竖起了汗毛,猜测着这一切要如何继续。
王岫芸并没有写信给王允义,倒是王允义写了信给她。
王允义写这封信的时候,陈熵突然取消婚礼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他要说的是乔允升,还是那些老话题,因为没有仗打了,所以言官们开始参他们这些武将了,内容还是老样子,大概就是贪墨之类的。但是令王允义专程写信来的理由却是因为,他的暗线摸到这次弹劾的背后不止有内阁,还有秦王。
秦王?
王岫芸冷笑,她还真没料到陈熵竟然取消了婚礼,看这种种迹象竟然是要对王家发难了?
“小姐,您不要再难过了。”丫鬟碧莲看她脸色不好,赶紧小心翼翼的来劝。
“嗯,”王岫芸抬起眼看着她:“嗯?”
“啊,小姐,”碧莲思考着措辞:“皇上可能骄纵惯了的人,受不得委屈,所以才意气用事,这本就是皇上和言官赌气,不干小姐的事,小姐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有将军在,这一切本就定了的,不过是晚了几天,小姐可千万别难过才对。”
碧莲看着床边的婚服,怕王岫芸触情伤情:“小姐,要不让奴婢把它收起来好了?”
王岫芸摆摆手,表示同意。
碧莲利索的收好婚服,又给王岫芸重新沏了热茶,拿了点心来。
看到碧莲又要开口,王岫芸赶紧示意她可以出去了。房门关上后,门外传来几个长辈窍窍私语的声音,想来就是问碧莲自己如何如何了。王岫芸此刻心情确实不好,耐心又少了许多,便打开窗户,装作要透透气的样子。果然,那几位便讪讪的样子各自散去了。
被皇帝拒婚的女子?哎哟,自己似乎在别人眼里好可怜啊。
想到这里,王岫芸心情好了些,于是捡了个糕饼咬了一口。
如果这世间的一切都像书上那些郎情妾意一般的简单就好了。王岫芸叹了一口气,趴在窗口看着院子里的雪。京城比老家冷,但是比老家要繁华,连街都是各种商铺,就连京城的姑娘们都比老家的打扮得好看些。如果顺利的嫁给了陈熵,现在自己应该已经在宫中了,想来又另外是一番有趣的光景。
不过呢,现在也挺有趣的。
王岫芸用手托着下巴,喝了一口茶。
“小姐!”碧莲突然冒失的撞开院门,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趴在窗边的王岫芸:“奴婢,是说。”
“说。”王岫芸示意她就站在院子里说,不用进来了。
“小姐,”碧莲看她没有生气,高兴了起来:“是个好事情啊,宫里有消息了,说是大婚改到三月,宫里还拿了好多礼品到咱们府上,小姐要不要来看一看?”
“宫里的人还在?”
“宫里的人回去了。”
“那就不用了。”
“呃。”
王岫芸又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小姐,”碧莲红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姐不开心么?”
“开心。”王岫芸点点头,很认真的样子。
碧莲看她的确是很认真的样子,但又觉得怪怪的:“小姐啊,”
“嘘!”王岫芸突然把手放在唇边打了个手势。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只松鼠从光秃秃的树杈上探出头来,似乎还是受惊了,只是略微探了探头便跳上树枝不见了。
“嗯,”碧莲回过头,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小姐,那奴婢退下了。”
关上院门后,碧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每次和小姐说话自己都会莫名的紧张,其实算来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小姐对谁发脾气才对,但是不知为何就是会感到害怕,比见将军还要害怕。
可并不讨厌,只是觉得小姐与众不同,如今她就要成为一国之后了,她此刻的心情理应是幸福的?但正因为是小姐,好像又难以猜透。
王岫芸发了一会儿呆,坐回了桌前,提笔给堂叔写了一封信,写罢,叼着笔想了一会儿才把信装好。
“既然叔祖让我见你,那还是就见见你吧。”
至于陈熵?你似乎已经不再是个关键了。
魏池接到了一来自王仲良的信,信中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