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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想借着自己的面子去套近乎吧?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可怜白费心了……魏池轻轻摇了摇头,敲了敲桌沿儿。
出了膳堂,早已不知索尔哈罕的去向,冒然问肯定是不行的。魏池便向着大殿外走,刚走到门口便与上那位给自己递‘灰袍’的僧人。那位僧人走上前,恭敬地帮魏池把灰袍解了,往身后的一间小房一让:“请大人在此稍后。”
午时将近,魏池才看到索尔哈罕换了一身便装,从大殿内走了出来。魏池好奇的探了个脑袋,看那些信徒们纷纷跪在地上抚摸索尔哈罕走过的地板。
“不可思议。”魏池忍不住偷偷说。
索尔哈罕并不搭理她,只是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出了谙达黎讷宫往更南的地方去了。越往南,路越崎岖,走了一阵便见不着石阶了。索尔哈罕牵了魏池的手往那看似无路的草地上走去,走了越半个时辰有余,魏池惊讶的发现这些山坳里竟然布满了一个个的泉眼。出泉的地方被围出了一个个圆形的池塘,腾腾的冒着热气。
“哟!哟!”魏池摸了摸那池边的石头:“还真挺烫的。”
“别乱碰,有些可烫了呢!”索尔哈罕将手中的方盒塞到魏池手里:“闲得慌就拿着这个,我手都酸了。”
索尔哈罕并没停留在这片泉眼之中,而是领着魏池往更南边走。等那些泉眼都被抛在了身后,眼前就是一个深深的山坳了。索尔哈罕指了指脚边的泥梯,领着魏池往里走。到了谷底,脚下竟然不是泥地,而是细沙的了。索尔哈罕捋了捋袖子:“瞧见那个山洞了么?今天就是要带你去那里。”
越往山洞的方向走,沙越细,走到洞口往里瞧,并不阴森恐怖——这是一个很浅的石洞,石壁光滑,洞内有一个泉眼汩汩的往外涌着泉水,因为洞口极宽又高,那一片泉水被阳光映得磷光波澜。索尔哈罕坐在那卵石砌成的池沿儿边上冲魏池招手:“你傻乎乎的杵着做什么?过来过来,把这个盒子放在这石头上。”
魏池才放好,就惊讶的发现——这位公主殿下竟然自顾自的脱起了衣服。
“喂喂!”魏池嚷嚷。
索尔哈罕并不理会这位大惊小叫的魏大人,从那盒子里拿了一条纱巾,裹了头发,将自己的里衣也解了开:“你还杵着?脱呀?”
“脱呀?”魏池傻了。
索尔哈罕冲着那池水努了努嘴:“带你走了那么远,就是要在这里洗澡的,难不成你要穿着你那官服一起洗?”言语间,索尔哈罕已经脱了个精光,自己往池水里去了。
看索尔哈罕舒服的样子,魏池有点尴尬,长这么大还不曾真见过谁赤身裸体。脸红过后又想,自长大以来……也没人见过自己赤身裸体呀。
索尔哈罕并不劝,只是舒舒服服的自己泡着,泡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细细簌簌的声音,回头一看,呆子似乎想通了,磨磨蹭蹭的解起衣带来。
“回过去!回过去!”魏池用一种极其可笑的姿势护住了领口。
索尔哈罕赏给她一个白眼:“进来的时候帮我拿个手巾过来。”
魏池又纠结了一阵,实在扛不住那一汪泉水的诱惑,开始非常严肃的思考自己究竟是应该先脱上衣还是先脱裘裤。想了一会儿觉得别扭别扭别扭!四下又望了一通,确认此处方圆百里之内,除了个索尔哈罕应该确无两脚走路的什物了!横了一条心,把所有的衣带都解了,一把捋了下来。本想直接往水里转,但突然想起那个难伺候的主儿刚才不是说“手巾,手巾”来着?顿时暗骂自个儿一句‘白痴’,往盒子跳了过去。找了手巾就想着顺手遮羞,可惜竟不知道该遮哪里——再度暗嗑自个儿一句。看来,做女人还是要学的,要不连哪里该忸怩都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哪些地方该‘忸怩’的魏姑娘,只好全身都很‘忸怩’的踩进了池里。一进来就后悔了!这水清的!连池底石头沙子都看得清,遮来遮去实在是白折腾了。
索尔哈罕接过魏池丢过来的手巾,似笑非笑的看着躲得远远的魏姑娘。果不其然,才一会儿,魏池就惊慌失措的跳出了水往这边跑了过来:“哎呀呀!水里是什么呀!!!”
索尔哈罕被溅了一脸水,好不容易才把绕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双手掰开:“姑娘,你的这一双玉臂也太用力了吧!”
魏池哭丧着脸:“水里有东西。”
索尔哈罕撩起了点水泼在魏池胸前:“呦!现在怎么不遮了?”
魏池这时才发现,这池水刚没上大腿,自己这么站着确实……赶紧一屁股蹲了下来。
索尔哈罕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脸皮颇厚的小人精儿又羞又窘的缩成一团。魏池缩了一会儿,又靠了过来:“水……水里真的有东西,我还是去岸上等你吧……”
看魏池真的吓坏了,索尔哈罕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按回了水里:“别动,你看。”
魏池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那些滑滑的小东西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群银色的小鱼。
“唉唉……它们怎么就朝着我游过来了?刚才它们还咬我!”魏池扑腾着水花,那些小鱼听到了动静又往池内退了几分。
“叫你别动!”索尔哈罕按住了魏池的手:“我还能害你不成?”
两人才静下来,那群小鱼儿就又围了过来,魏池看清了是鱼,个头又不大,遂放心了几分,任那些鱼儿靠近。
“它们不是咬你,是在吃你身上的脏东西呢!你看……”索尔哈罕指了指那条停在魏池腿边的小鱼:“平日洗澡哪能每个角落都洗干净?这种鱼转挑着有皮屑的地方去,所以在这个池子里泡一次,皮肤便要细滑好几分。岂是前面那些漫池硫味的水可以比的?这些鱼儿可胆小了,你一动就吓着它们了。”
细看才发现,这些鱼并不同于寻常的鱼,除了细长洁白以外,它们全身软皮没有鳞甲。长长地尾鳍泛着银白色的光,就像是一朵银花被投进了水里。那嘴不像有牙的模样,性格也很温顺,进一步退半步的往魏池这边靠了过来。
那小鱼确实如索尔哈罕所言,一下一下的啄着魏池的膝盖。这里两口哪里两口,魏池安静下来后,那一群鱼儿纷纷游了过来,到后来竟来了几条巴掌宽的大鱼。
“哈哈哈……”魏池被痒得不行,忍不住捉住了索尔哈罕的手:“不行了不行了,一定要动了。实在是太痒了。”
一心顾着和这群鱼儿玩儿,魏池把拘谨忘在了脑后,嚷嚷着要抓住几条给它们点‘颜色’看看。
索尔哈罕静静地托了腮,看她嬉笑的模样,有些失神。那身体确实于自己一般,是个女子,是个真女子。中原人特有的羞涩终于为她添了一丝妩媚,忘我的游戏终于让她显露出了一丝少女特有的顽皮。 魏池,这世上是不是只有我看过这般的你呢?突然想起了魏池提起的那位‘友人的妹妹’,不知道那‘妹妹’见了这样的魏池是否还能仰慕得起来。
魏池的个子高在腿上,因为近日的奔波,身上的线条更加混润,就像是一匹行走在草原上的豹猫。比起索尔哈罕淡淡的铜色皮肤,魏池有着蜀中人特有的白皙,以往单看脸不觉得,今天才发现,这池子里也就那群鱼儿比她白了。
“你在发什么呆?”魏池撩了一捧水泼在索尔哈罕面前。
“哦 ?”索尔哈罕忙不迭的拿手挡住水花。水花散后,索尔哈罕一笑,心想,你果真就该叫魏池,只有在这水里,你方才是真你啊。
那些鱼儿吃够了便纷纷游回了洞内的石穴。水面逐渐平静了下来,和最后一条小鱼纠缠结束之后,魏池终于忆起了矜持二字,抢了索尔哈罕手里的手巾草草把自己围了围。
“我又不是男人,你围什么啊!”索尔哈罕没好气的说。
魏池霸住手巾就是不松手:“我也不知道……有点受不了这感觉。”
“刚才我都看了个遍,你现在遮早就晚了!”索尔哈罕抄了手不屑的说:“更何况,那么点小布头你要遮哪儿?”
最终,索尔哈罕趁魏池一个不注意,抢了手巾,一下扔出了老远。拿手巾沾了水,一下子飞出了五六丈,魏池想够也够不着。
“跳上岸去拿啊!”索尔哈罕忍不住继续逗。
魏池极其无奈的望了那手巾一眼,别扭的缩了回来。好不容易退了潮的脸又红了起来。索尔哈罕好奇的看着这丫头那一双手究竟准备遮哪儿。结果……出乎意料,魏池颤悠悠的把脸埋进了手里。
“哈哈哈哈”索尔哈罕实在受不了了,拍着水笑了起来。
笑够了,看这丫头还在那处埋着,便游过去捉了她的手:“你怕什么呢?”
“哎……”魏池和她使着劲儿:“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心慌得很。”
索尔哈罕把那合得严严的手掰开了一条缝:“你看,我不是和你一样的么?我们都是女孩儿啊。”
魏池透过指缝,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索尔哈罕,的确,我们都是……女孩儿啊!
☆、第四十五章
45【建康六年】
魏池透过指缝瞧着——索尔哈罕的肩,索尔哈罕的腰,索尔哈罕湿漉漉的小腹。明明和自己无二,但是却令人心慌。
“唉……”魏池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六岁那年我和老师去了县城,约莫是要去买些布料灯油吧。走了一日觉得疲累,又是夏季,出了一身的汗。回书院喝了口茶,老师便去歇着了,我一个人在屋檐下吃着凉冻糕玩儿。不知过了多久,柴房叔叔家的侄子跑了过来,邀我一同去后院外头的湖里浮水。我懵懵懂懂的就跟着去了。等老师找着我,我已经脱得只剩个小裤头了。”说到这里,魏池忍不住一笑:“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是个女孩儿,我只当是寻常一般的顽皮罢了。被老师拎回去的路上还一心想着如何耍赖顶嘴……咳,老师黑了一张脸,久久不出声,我只当是要挨板子了……谁知老头子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话。
‘我不该这么任着你的性子,你这么下去……半男不女的……要如何是好?’
后来,我铁了心要去考秀才,老师让我跪在他屋前跪了一宿,早晨时分,全书院的生员都来看我这副倒霉相,老师把我拎进屋子,长叹之后又将那句话赏了我。再后来,我要参加会试了,老师进了我的房看我收拾行李,问我‘这书院就如此容不下你么?’我那时候正是傲气得不知所畏的时候,一味的摆出‘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姿态。呵……那个一天到晚没正经的老头儿,突然落了泪,那句听他说了不知多少次,次次听起来都很不顺耳的话再一次被他撂了出来……现在想来,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
索尔哈罕松了手,任由魏池又把脸埋了进去。
“以前,我真没想过,没想过我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要知道,中功名之前,我除了读书什么都不愿意想。书院,是我最不喜欢的地方,那些生员,我也不怎么去交往。其实我就是个板着脸,令人讨厌的家伙。成就大事业管男女什么事呢?我不是一直都活得很快乐么?离了书院,来了京城,才明白,其实我从来都没快乐过,因为我连最浅显的问题都没弄明白。有些道理明白晚了,真是……痛苦。”
“魏池……”索尔哈罕轻轻靠在魏池肩膀上:“你现在知道你是女人了么?”
“不是太清楚吧……总之,我明白我男人不一样,但仿佛又和女人不一样。我没找着和我一样的人……”
“你和你那些官僚朋友们会搂搂抱抱的么?”
“怎么会……”
“那你怎么敢那么随意的搂着我?我想,你还是知道你自己是女人吧?”
“但我也不敢和除了你以外的女人亲近啊……总的来说,还是很奇怪的。”
“哦?”索尔哈罕作势要拧魏池的脸:“你的意思是我也半男不女的?”
“哈哈,你自己对号落座的……不管我的事”魏池躲着索尔哈罕的手,索尔哈罕看她挣扎,也来了劲儿,不拧不罢休。两人扑腾了一会儿,到底是魏池力气大些,反剪了索尔哈罕的手。
看着魏池有些散乱的头发,索尔哈罕突然有些失神:“我想,你真的是个女子……并不是个半男不女的人……因为,你长得多好看啊。”
魏池愣了一下,想也没想:“你也长得很好看。”说完了,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我的意思是,能认识你,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有很多没法说的事情,有很多压在心头的疑惑,终于能够……终于能够说说了。”
说罢,魏池松了手,呆呆的坐在水里:“当时,被你认了出来,我怎么就敢那么畅快的放过你呢?”
索尔哈罕靠着她坐了:“因为我长得漂亮啊。”
“不可能!”魏池很认真:“我当时很嫉妒的!我也想长成你这样,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