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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你们也注意些人,别露了马脚。”随便叮嘱了一句,看着庄锦带着自己手下那群人走远了,楚泽朔兮才驾马沿着街道转悠起来。
流璜城说大不大,整个国家就只是一座小小的城池而已,说小其实也不小,最起码就容易迷路的她来看,其实流璜城挺大的。
长安繁华,多杨柳美人,也多丝竹音乐,这样的温柔乡里,当然不乏俊逸风流的少年公子,人们似乎格外钟爱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且才华横溢的公子王孙,尽管他们流连出入烟花地,还是给他们冠了个雅号,宣扬他们的美事作为谈资,继而引得全长安的女子都一副非君不嫁的模样,将自己的绣衣束之高阁。
很不幸的,楚泽朔兮就是这些少年公子里的一位,从小被祖母扮作男儿,尽管她都刻意出入乐坊花楼,营造一个花花公子的形象了,还是免不了被媒人踏破了家里的门槛,免不了被冠了个月光公子的名号。
善骑马射箭,会胡弦编钟,十三岁得帝王赏识,授侍中建都尉,供职宫中,人品一流,相貌更是力压如今得帝王宠爱据说容貌倾国的夫人一截的月光公子楚泽朔兮,就像无人知道她藏在衣服下的裹胸一样,也不会有人知道,其实他们争相传颂的月光公子,一到晚上,就不认得路的事实。
并非是容易迷路的人,流璜城的夜晚也有玉石灯火的照耀,骑在马上转悠了三圈还是在同一条街道打转的楚泽朔兮此刻才不得不承认,看来是她的想法岔了,认为只要有了灯火,她旧伤未愈的眼睛就能辩得出周围景色来。
不知这流璜城里有无更夫,若是能得个人过来问路,许就能找到正确的路径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自铺了碎石街角便信步走过来一人,楚泽朔兮看见那朦胧的黑影,心中一喜,她来到的地方,是一条孤寂的、夜晚没有人迹的街,如今好容易来了个可以问路的人,她当然不可错过,忙轻轻催动□□青骝马,上前礼貌问礼道,“敢问阁下,知道如何出去这条街么?”
马蹄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只能听见流璜城内布斯奇湖里的花蛙在不断鸣叫的街上格外响亮,在末春的尾巴上,昴星未正,弦月还未能当做烛火使用,楚泽朔兮看不清楚她问路相手的模样,却隐约从窈窕得身形看出来,那大概是个女子。
“流璜城四周多荒漠,一到晚上便会结冰,这样冷的时候,姑娘骑着马,还穿的这般轻薄,不怕冻坏么?”
声音冷清透澈得如同上林苑里清泉池里的水,流淌到人耳里让人听着格外舒服,但却听得楚泽朔兮心惊肉跳的,原因无他,只是她话语里的称呼太过直白,让楚泽朔兮有一种被拆穿身份的尴尬。
忙着掩饰,她连忙压低嗓音,粗声道,“姑娘怕是听错了,在下并非闺中女子。还请问姑娘,这条街,怎么走?”
对方有一瞬的沉默,在楚泽朔兮以为她会回答她的问题时,忽然,一道纯白柔和的光忽然闪现在这渐沉入黑暗的素静街道上,夏日里乌云密布长空里震慑人的闪电一般,将不知名街道上的景貌照亮了。
遥记得那还是几年前的时候,黄梅雨时,他们几个侍候在帝王身边的少年侍郎看着瓦片上不断飘落的雨丝,偶然便论到了美人的话题,虽说帝王那时盛宠的妃子容颜娇媚,掌管凤印的那一位除了有些泼辣也是貌美如花,宫里头有些颜色的娇娥更是数不胜数,其余几人秘密谈论起来竟得到了没有一位是人间绝色的结论,她那时以为是那几人艳羡帝王坐拥美色的福分,而失了评判美人的标准,可如今想来,当真是她眼界狭隘不如其他了。
有一种美人,虽半遮还露,可只要她站在那里,从头到脚,她便都是美的。
偶然在这个小街道里邂逅的女子,便是最好的例证。
虽因为金丝薄纱纹蝉遮鼻面罩遮住了她琼鼻以上的容貌,但从她的体态与气质来看,她幼时至今所见过的美人,竟百个不及眼前这拿了夜明珠的女子。
“原来是一位公子,看来是我听岔了。”
夜明珠的光柔和的打在那女子身上,让她隐于面罩下的容貌更加立体起来,她仔细的打量了楚泽朔兮两眼,方才轻启唇道,“前方有个拐角,往左拐后,直走三四十尺,再往左拐,那里就是出口。”
“多谢了。”楚泽朔兮闻言,感激抱拳道。
“不必,这条街平常没什么人过来,灯火也少,小公子拿着这个吧,夜里看路也清楚些。”女子淡淡应答,末了,走上前把手里拿着的夜明珠递给楚泽朔兮。
“那可不行,给了我,姑娘你该怎么办?”楚泽朔兮坚持拒绝不收把东西推还给她。
“想必对于新入流璜的公子你来说,这个东西的效用比已经熟悉这条街上每一块街石的我,要大的多。”女子说着,直接把那夜明珠丢到她怀里,自己转身头也不回的没入了黑暗里。
留下楚泽朔兮则愣愣地盯着手里的夜明珠,她怎么觉得,这个神秘的美人像是上天派来解救她的一般呢?
第112章
流璜城的人口,大多是几百年前因为南胡旱灾迁过来的高加斯人,与汉国人样貌虽有些相似,鼻梁却比汉国人更高,皮肤也比普通的汉国人要白上一些,但与大宛国,大成国那些碧蓝眼睛身量高大的人又有所区别,流璜城人的眼睛俱是茶色,与他们棕黑色的发相得益彰。
既不像汉人,也不像胡人,流璜城的人却综合了胡人与汉人两方面的优点,因此,竟然有“天下美人尽出流璜”的说法,往来客商若是能娶一位流璜城的女子当侍妾,那便是他毕生修来的福分了。
然而流璜人生性*不受拘束,很少有流璜女子愿适汉人,受汉人那些条条框框拘束,可能是骨子里头带了点傲气和嗜血的硬气。
流璜人的性格,就和他们热爱的母亲湖内布斯奇一样,充满了对野性的渴望和征服,因为这个,在流璜,越是危险的东西,竟然越受欢迎。
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楚泽朔兮才会被汉国的帝王派遣出来完成使命。
当晨起的日头自内布斯奇湖底升起时,属于流璜城人平凡新奇而又充实的一天便又开始了。
指挥着下属小心翼翼的把那些笼子从他们落脚的客栈运出来,楚泽朔兮看了眼天边渐隐的参星,回头对众人道,“好了,把这些猛兽运到正街去吧。”
“大人,咱们这个计划,行不行得通啊?”众人遵着吩咐牵着驮了笼子的骡子继续往前走时,庄锦担忧地靠过来问道,“大人您真的打算在这流璜城里表演一个月的杂耍么?”
“咱们在流璜又无什么帮衬,想要待在流璜侦察,除了这个方法不被人怀疑以外,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可是大人……”庄锦有些不忍心,“您可是定国公嫡系子孙,正统的汉国贵胄啊,在流璜城却要自降身份当一个江湖卖艺的,这……”
“庄锦,你记住。”楚泽朔兮闻言,止住了脚步,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这江山,是汉国的江山,是陛下的江山,我楚泽朔兮既然不姓刘,便没有资格拒绝帝王的指令,似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听见了么?”
庄锦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声叹息,“属下清楚了。”
在帝王眼里,别说是异姓,就是同姓,就是帝王的亲生骨肉,但凡威胁到他皇位的人,都会被凌迟处死,这样看来,在汉国,哪里还有什么天潢贵胄?
统统都是帝王随心所欲处置的傀儡罢了。
流璜城的正街向来行人汹涌,倒不为别的,只因这条街出售的东西天下罕有,且不时会有人来此贩卖手艺,因而各国的旅人,但凡来了流璜,不到这条街逛上一逛,倒有一种得不偿失的感觉了。
好容易把那些大笼子运到昨晚她看上的位置,还未走近,昨晚她给了银子雇下来帮忙看着摊位莫被抢走的一个中年憨厚的流璜男子便急急走了上来,“小公子,你们可来了,再晚一刻,这摊面可就要被那两个胡人抢走了。”
语毕,他往右手边指了指。
楚泽朔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见一个全身披了红纱,且以红纱蒙面,只露出剪剪透蓝秋瞳的胡姬,白皙的手腕上缠了几道金镯子,手中抱着胡琴,正怯生生的往她们这边打量,她旁边,是一个胡人男子,不过看模样已经年逾五旬,年纪虽大看人的眼神却鹰一样矍铄。
看他们的装束知道他们是从大成国来表演“社琴”的伎人,不欲多生纠葛,楚泽朔兮对那两个胡人淡淡点头以示善意,轻声说明,“对不住两位,这个地方,昨日在下已经定好了。”
流璜尚武,尤其是在这正街上因为摊面问题,百年来因为私斗伤了不少无辜性命,城中官员止之不住,不得已上报王廷,当时的王便下令,摊面需遵循先后顺序,不得私斗,否则便要投入蛇窟,诏令颁布后,虽有人私下违反,但在过往的客商与城中多数子民心中,这便是铁律了。
是以,那两个胡人听见楚泽朔兮的话,虽有些不快,也只得罢了,另寻了个人流相对稀少的地方,随意说了几句话,便放下手中的胡琴琵琶,专心演奏起来,不多时,那里便三三两两的聚集了许多观赏的行人。
见得他们离开,楚泽朔兮又给了那男子一锭无戳白银,在他道谢离去后,对庄锦轻道,“你去清扫场地,咱们带来的人,留下来五六个帮忙,余下的,让他们自己寻个理由,去侦探流璜周围的地形,好好的画在图纸上。”
“是。”庄锦答应着,按照楚泽朔兮的吩咐一一吩咐下/面的人,末了,喊了五个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卫,将那驮着猛兽笼子的驴和骡子卸下来拉远后,又把盖在笼子上的透气白丝布扯开,在楚泽朔兮眼神示意下小心翼翼打开那些笼子,拿了一个金锣鼓,边敲边高声道,“大家快过来看了啊,汉国第一驭兽师绝无仅有的表演啊,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啊。”
在他放出那些猛兽的一刻,楚泽朔兮便迅速地抽出了她十岁时教养她的师傅从万骨国带回来的骨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随着她笛声响起,那些在笼子里憋闷了许久,本想要露出凶恶本性的猛兽竟都安顺下来,安安静静的随着楚泽朔兮的笛声动作。
当初百鸟朝凤,万兽尊龙,那些散在昆仑山滇池里的传说虽不可尽信,到底还是有一两分可以使人信服的,比如隐在昆仑山脉弱水底百尺深下的万骨国中可控制野兽的盘渊骨笛,又比如帝王一直深信不疑的,孔玉雪山山颠的西王母不死药。
流璜人向来钟爱些稀奇古怪的表演,见楚泽朔兮一行放出来些狮子老虎时,纷纷饶有兴味地放下了手里拿着的象牙梳玛瑙血盘,聚集在他们四周,小声议论起来。
不大一会儿,这不大的小摊面竟里三层外三层的聚满了人。
随着楚泽朔兮专心致志地吹着骨笛,一条三尺多长的金钱绿皮巨蟒挺着油绿绿滑溜溜的蛇身,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便慢慢移动到了她脚下,幽绿色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她瞧,莫说是围观的客人,就是知道她本事的庄锦也着实为他们年轻貌美的公子提着心捏了把汗。
那骇人的巨蟒到了脚下,楚泽朔兮还是平平淡淡的模样,等那金钱蟒探起头时,却伸出了自己空出的右手,那蛇用幽绿色的眼盯着楚泽朔兮看了好一会儿,用自己蛇信子试探着舔了一下她伸出来的手后,才拖着自己笨重的身躯继续前进,尾巴摇摆着紧紧地圈住楚泽朔兮站立的双腿,带着滑溜溜墨绿色鳞片的蛇身盘住她的腰,不大一会儿就攀上了她的肩膀,蛇头亲昵的贴着她光滑如玉的脸,带着涎液的蛇信子一下一下地吐出来像是在讨好她。
弱柳扶风唇红齿白的美貌公子,和盘在他身上恐怖的巨蟒,这云泥对比,着实震撼人心。
四周的人似乎看呆了,楚泽朔兮吹了一个终止行动的音符后,慢慢放下手中骨笛,任那大蛇一动不动攀在自己身上,没什么事一般,对着周围行了个礼,“献丑了。”
庄锦此时也反应过来,赶紧拿了木盘子,走到人群面前,满脸含笑道,“多谢捧场,多谢捧场。”
周围的人都知道规矩,纷纷拿起来早就准备好的银两放在盘里,银钱不多,庄锦也不在乎,反正他们不是真正过来讨生活的,可当他走到一个满脸胡须男人面前,看见他放在木盘里的一块石头时,忍不住了。
“阁下,就算阁下没有银两,直说便是,又何必拿这个来糊弄我们?”
“并非如此。”有着传统流璜城的相貌,男人摇摇头,爽朗的笑了笑,眼神却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