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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萧无坤则是因逼宫承光帝而被至今幽禁。
而承光帝幽禁废太子时,是承光帝四十三岁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彼时承光帝统共只有六个儿子,一个夭折,四个死在夺嫡之中,废太子因逼宫被幽禁,其中还有不少公主参与其中,承光帝还失去了四个女儿。
彼时,承光帝的后宫已经有五六年没有皇子或皇女出生了。
如此种种之下,承光帝心力交瘁,甚至想到要立皇太孙抑或是皇太侄,偏偏在承光帝当真要考虑立皇太孙或是皇太侄的时候,常年不曾有孕的继后沈氏却有了身孕,并诞下了身子病弱的太子萧无尘。
承光帝老来得子,得的还是嫡子,心中欢喜之下,再不肯像对之前的那些儿子一样严苛,简直是视若珍宝,三岁就大张旗鼓立其为太子,并将诸多烦扰之事,统统替这个儿子挡在外头,务必不使其心思烦忧过多,心神受损。
继后沈氏寻常虽闷不吭声,可是手段却也厉害,愣是和圣上二人将太子保护的几乎密不透风。让那些被太子挡了路的人,只能期冀太子自己病死或无能而死,竟是根本无法对太子做半分手脚。
直到现在,继后沈氏死了。
而圣上还不曾回来。
参与了五王夺嫡,而唯一活下来的四公主在公主府中接到公主传讯,立时畅快的大笑起来。
“快,快!拿纸笔来,本宫要亲自写信给元王,让他速速从封地赶来洛阳!还有,驸马,快去寻几个言官来,悄悄的,要快!”
公主府中尚且如此,其余嫌弃太子挡了路的人,更是在得知皇后死了并留下那一纸懿旨,并且太子还遵守了懿旨,当真不曾守在皇后身边后,登时大笑出生,立刻想法子通知还在封地的诸王。
魏阳侯沈家。
老侯夫人年纪大了,觉轻,闻得丧钟响,竟是比身边的奴婢还要早一步的清醒过来。
“是几声?是谁没了?”
那奴婢也不曾数清楚,忙忙出门去问,等回来时,才满面泪水的哭道:“老夫人,是皇后仙逝了!咱们大小姐,没了!”
老侯夫人闻言,登时怔住,随即痛哭:“娘的大囡囡!娘的大囡囡!你竟是这般狠心,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老侯夫人心痛欲裂,如今的国舅爷魏阳侯起身后,收到自幼疼爱的幼妹沈妃的来信,却是犹豫良久,不曾开口说话。
魏阳侯夫人心中疑惑,将信拿起看了半晌,奇道:“侯爷这是怎么了?妹妹不是说了,让咱们帮一帮她么?太子糊涂,守孝之礼,自天下君子知礼识礼之日起便有之,他却仅仅凭着长姐病重糊涂时的懿旨就自顾自的罔顾礼法,岂是君子所为?岂是太子当为之事?妹妹让侯爷召集言官弹劾太子,教太子这些君子之礼,却也是应有之意。”
魏阳侯不语,良久才道:“那么,若是太子今夜,一直守在长姐身边,守君子当守之孝而违背长姐懿旨中最后的要求,那么妹妹是否还会传讯,让本侯寻言官,弹劾太子不孝?”
魏阳侯夫人怔了片刻,柔声道:“侯爷忘了,太子身子孱弱,始终不是长寿之相了么?更何况,八皇子虽只有三岁,却聪颖伶俐,与咱们的小女儿亦是青梅竹马,将来……”她清咳了一声,再次劝道,“侯爷当初既做了抉择,那么,这条路,咱们就只能这样继续的走下去了。”
魏阳侯继续沉默,直到管家来报,夫人代替他请的几位言官都到了,他才幽幽起身。
是了,他既早早就做了抉择,那么,即便是明知对不起从前那样疼爱他的长姐,明知对不起那个身子不好却显然更加聪明懂事的太子,却也早早就没有了退路。
至少,无论是哪一个外甥上位,他都是切切实实的国舅,不是么?
魏阳侯理了理衣裳,抬头挺胸的踱步而出。
魏阳侯夫人长长的松了口气,快速安排了侯府中的事情,就去老侯夫人的住处,请老侯夫人与她一同进宫。皇后死了,宫中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当然,想到那位太子殿下做下的糊涂事,再想到太子对沈妃的依赖和信任,魏阳侯夫人虽觉那场仗不好打,但也不觉得以沈妃的本事,那场仗会打输。
——当然,就算打输了又如何?如今的太子可是圣上最看重的儿子,废太子被幽禁多年,八皇子只有三岁年纪,除了太子,圣上几乎没有儿子可以继承皇位,即便是打输了,亦或者是把太子的脸打得太狠,终究还是会有圣上回来,帮扶太子坐稳那个位置的。
他们要做的,只是将不孝的名头,彻底加在太子身上。等到十年之后,八皇子长成,这个不孝的名头,自有用处。
魏阳侯府中忙忙碌碌,很快一家子就都进了宫。
而在天亮时候,合宫的妃嫔皇子皇女皇孙,俱都跪在了椒房殿外。八皇子年纪最小,却是哭的最凄惨的那一个。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小小的八皇子的“孝道”。
而眼看辰时到了,洛阳城的众诰命夫人们也都进了宫,跪在椒房殿中痛哭。
直到这个时候,太子还未曾出现。
圣上不在,太子监国。朝廷诸事都要臣子报到东宫去。只是圣上素来心疼太子,走之前就下了死令,说是辰正时分,才许诸臣去东宫议事,若是去的太早,打扰了太子休息,圣上可是不会饶了他们的。
也正因此,虽然宫里早早就传出了太子“不孝”的事情,可是众位大臣,直到辰正时候,才忙忙赶到东宫的议事阁,急着要见太子。
而东宫里,萧无尘此时才刚刚简单的沐浴完,正被阿药和阿哑引着去席上跪坐着用膳。
萧无尘微微蹙眉,脚步停了下来。
阿哑不会说话,忙看向阿药。
阿药道:“殿下怎么了?可是这饭食不喜?若是不喜,奴才立刻给您重做了来,奴才手脚快,一会就能做完,不需等太久的。”
萧无尘缓缓摇头,淡淡道:“不是饭食不好。是……”他稍稍一顿,才道,“去库房,把那些外头人进上来的胡人的桌椅拿来,以后东宫里就不再跪坐了。”
阿药一怔,随即大喜:“殿下身子不好,长久跪坐本就不是养生之道,现下殿下想通了,自是最好不过。殿下的早膳先凑合一顿,奴才这就去库房寻摸,立刻就让人搬了那些胡人的桌椅去议事阁。”
然后等太子去了议事阁,再把其他各处的东西也全都换了。
萧无尘微微颔首,神色有些恍惚。
前世的他,向来规规矩矩,虽心中并不赞同祖上留下来的那些规矩礼法,可偏偏那些规矩礼法是他能坐稳皇位的根本,因此心中虽想,却也是花了很长时间,在皇叔的劝道下,才终于学了那胡人,在寻常时候,不再跪坐,劳累自己。
皇叔……
萧无尘站在房间里,心中想到那个他最对不起的人,心中忽然一阵发紧。
说来,待会去了议事阁,他就能见到皇叔了,可是,他该怎么补偿这个他从前对不起的皇叔呢?
萧无尘心中思虑片刻,被阿哑拉着袖子去用了早膳。
心中苦笑,是了,他想的有些太多了。待会去了议事阁,他自有一番硬仗要打,又如何顾得上皇叔呢?
不过,他的皇叔,应该还会一如既往的帮着他的吧?
要知道,只有皇叔愿意帮他,他将来才能真真正正的做一个“昏君”啊。
第6章 舅甥
萧无尘自幼身体便不好,又身为皇后嫡子,哪怕有承光帝和皇后宠着、护着,他的性子也格外的敏和好强。
初时承光帝活着的时候,萧无尘只是太子,彼时他的身体也没有中毒之后那般虚弱,做一个人人夸赞的能干的太子,虽然对他的身体来说稍显辛苦,他还是能勉励支持的。
只是前世自从母后仙逝,他意外中毒,后父皇又驾崩,萧无尘在身子越发不济的时候登基,这才使得大权大部分旁落,并且被他那位皇叔给揽去大半。
萧无尘彼时身体非常的虚弱,甚至每日的早朝,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所以,虽然皇叔揽权,但眼看皇叔每每代他处理政事时,都是在他床边陪着,还会在他清醒的时候时不时的询问他的决定,再思及父皇临走前神色复杂的说的那些让他可以相信皇叔的话,萧无尘在一开始登基并且被架空的三四年里,虽然有些不甘心,然而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竟也由着皇叔揽权,代他做恶人,将盐铁收为官营,实施推恩令,一步一步,将诸王封地渐渐减小甚至收回等等……
萧无尘用膳完毕,穿着一身白衣,披着白色狐裘,缓缓朝议事阁走去的时候,很难不想到当初他和他的皇叔那样平和的时候。
只是那些平和,在他的姨母沈氏和皇太弟的咄咄相逼下,萧无尘终究不能忍受自己身为皇帝而被皇叔架空的事情,最终一步一步的与皇叔决裂。
萧无尘想到此处,就听得身边的阿壮低声提醒他:“殿下,该叫起了。”
他微微一怔,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到了议事阁里头,诸臣都已伏跪在地。
“唔。”萧无尘前世端的是做了位贤明的君王,可是,再贤明又如何呢?在他赐了皇叔鸩酒之后,被沈氏和皇弟为难之时,却也不见那些素日里对他恭敬谦和的臣子来救他。
既是贤明无用,既是勤勉无功,那么,他便是当真昏聩自在了,那又何妨?
萧无尘如此想着,便坐在了铺了厚厚垫子的红木椅子上,端了阿药捧上来的红枣桂圆茶,方才慢吞吞的开口:“诸位,且都起罢。阿药,给皇叔上茶。”
众人这才起了身,可是茫然四顾,却又不知该如何“坐”。
要知道他们从前都是跪坐,圣上或太子来了,他们只管跪下,待叫了起,他们就直接跪坐在双腿上便可,可是现在……四下望去,那原本君子该跪坐的器具,竟统统被换成了那等胡人才会用的椅子?
何等无礼不堪?
不少年长的大臣,竟是被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
唯有一十八九岁的老成少年,对着萧无尘微微点头,尔后自然的坐在了身后的椅子山,并接了太子身边的内侍奉上的茶水。
轻轻一抿。
竟是他最喜欢的君山银针。
他微微一怔,随即看向那个与往常有诸多不同,歪坐在正坐,一手拄着下巴,正歪头定定的看着他的少年。
少年一身白衣,头发简单束起,只插了一只玉簪固定长发,面如冠玉,虽是男儿,容貌却格外惑人,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目,更是直接与他对上!
萧君烨从前就对这个常常生病的“侄子”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此刻与其四目相对,竟是直接呆住,良久不曾移开自己的目光。
直到萧无尘的桃花目中露出困惑之色,萧君烨方才回过神来,少年老成的俊颜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他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喉结竟是不受他控制的滚动了一下。
而萧无尘不意印象里那个杀伐决断无所不能的皇叔,竟还有回避他的目光的时候,心中好奇之下,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却也不好再去看这个才只有十八九叔,而是看向议事阁中正义愤填膺的众人。
“太子荒唐,君子岂可学胡人,弄这些取巧之物,胡坐于椅上?如此岂无法度?”
“跽坐本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礼节,太子岂能说废就废?我等自幼学孔孟之道,行君子之风,此等胡人传来的东西,我等便是一直站着,也绝对不肯碰一星半点!”
“对,正该如此!”
“合该如此!”
……
不少人都忘了自己来此是要讨伐太子不孝的事情,竟是一时之间,都只顾着讨伐太子不顾君子之道,无视法度,竟是用了那等蛮夷才用的无礼的坐具!
一时之间,竟是大部分人都对萧无尘特特拿出来的桌子进行了好一番的斥责。
魏阳侯在一旁紧皱着眉头听了,心中微微懊恼。可是,懊恼之余,他心中又觉,或许他当初所做的决定并无过错——太子这样胡作非为,随意就改了君子千年来的坐具,岂非是比那等昏君还要让人生厌?
若是沈家无八皇子在,那么他们就一路跟着这昏君的苗子走到底,倒也不无不可,可是现在,沈家既有八皇子在,长姐又已经亡故,妹妹又是自己自小疼到大的妹妹……魏阳侯心中很是一番衡量之后,末了只觉,幸而还有妹妹和八皇子在。心中对太子和长姐的愧疚,竟是一下子消减了不少。
魏阳侯如此想罢,目光就转向他之前暗自联系的几个言官,显见是想要这几个言官开口,对太子的“不孝”行径,进行指责了。
偏偏魏阳侯是太子的亲舅舅,如此就是太子明面上的人,又如何能摆明车马,与太子为敌呢?因此就算是悄悄与人目光传讯,竟也不能太过大胆。
而不能太过大胆的结局就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