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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或许并不作数,毕竟好强的人,又如何会安下心来只顾虑两件事情呢?
而张太医闻言,面上微微露出喜色,捻须道:“若太子当真只是花费心思在治国和用人之道上,以太子的聪慧,想来也不需要花费太多心力,如此,对太子的身体,倒也是大有好处。”
承光帝闻言,只道:“那么,只要我儿不再花心思在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那么是否就当真能长命百岁?”
千岁万岁本就是谎言和吹捧,承光帝不求自己千岁万岁,甚至不求自己百岁,只求他最看重的儿子能平平安安活到百岁,如此便足矣。
张太医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殿下身子虚弱是真,若当真能做到殿下亲口所说,少思少虑,并且……十六岁之前不与女子同房,十六岁之后也不太过重色,心思放宽,珍重自身,长命百岁或许艰难,然而活过老臣,却应当不难。”
有了张太医的这番话,承光帝这才安下了心。
对承光帝来说,他而立之年继承皇位,原本打算大展宏图,做一真正明君。事实上他也的的确确做到如此,不但将先皇留下的异姓王五去其三,皇权绝大部分统一在了萧家人身上,首创科举与察举、征辟联合选官的制度,甚至在对抗匈奴一事上,大兴朝也不再像先帝在时那样卑躬屈膝……如此功绩之下,承光帝再看一下朝廷税收,着实觉得自己是一个足够仁厚英明的皇帝了。
只是即便再仁厚和英明,承光帝只要一想到彼时他才继位十年,年纪刚刚四十出头,他那时存活下来的五个儿子就开始为了储位整了个你死我活,最后仅仅剩余了一个元后所出的嫡子,承光帝就忍不住心生怒意。
——他那时一来是气这些儿子沉不住气,不够孝顺,须知他也是足足等着先皇年过五十,方才与兄弟们开始争夺皇位,而那个时候,他才四十余岁,儿子们就一个不落的开始争夺储位,如此,储位争夺完了,是不是就要逼着他下台了?承光帝如此一想,便不肯去管甚么夺储一事;二来,自古储位之争血腥无比,承光帝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些,倒也不觉得五个儿子里或死或关上一两个,对他来说有太大的妨碍——毕竟,没有任何一次的储位之争,是不流血的。
可惜饶是承光帝再是一位仁君明主,再知晓自己放任五个儿子夺嫡的后果,是五王夺嫡,五去其四,并且还死了四个参与夺嫡的公主的时候,承光帝彼时也险些在朝堂上晕厥过去。
想到当年痛失四子四女的痛楚,承光帝目光一黯,随即拍着萧无尘的肩膀,叹道:“无尘可是记住了?你既是开了口,将那些琐事全都抛开了去,就要记着你的话,只要将那两样学会,旁的,只做怡情便可,切莫再花太多心思,让朕和你母后担忧挂念了。”
萧无尘眼眶微红,垂首轻声道:“是,父皇,儿子此生,必要活个长长久久。就是不为自己,也会为了父皇和母后如此。”
承光帝安下心来,亲自看着张太医开了方子,又拿着方子询问了半晌,才令萧无尘的亲信去抓药熬药,然后自己拉着萧无尘的手,再次走向了皇后的棺木旁。
这是他的妻子。虽不是原配,却是他为自己亲自挑选的妻子。
承光帝站在棺木旁,认认真真的打量着棺木里的人。
他从前以为,她比他年纪小那么多,总该会走在他后头,坐上十几二十年的太后,再去地下与他相会。如此,倒也省得他因为在没有遇到她的时候的荒唐而太过愧疚神伤了。可是,最终先死的那个人,竟是她。
“梓童再等一等。”承光帝喃喃道,“你再等一等,待朕帮着无尘挑选好了能辅佐他一生的人,朕便下去陪你。”
承光帝的声音着实压得太低,萧无尘并没有听清楚,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棺木里的人,微微发怔。
发怔的人却不只是萧无尘一个。
皇后薨,先前圣上不在,因此诸臣才会继续往东宫的议事阁去。现在圣上回来了,直接下旨三日不上朝,以解哀思。
萧君烨和众人再叩头拜过之后,直到宫门关闭的时候,才都各自离开。
萧君烨虽然被封王,却与其他萧家人不同。他有封地,却不能去封地,而是只能住在洛阳城的昭王府。
萧君烨往日并不太喜欢回府太早。因为府中只有他一个主人,他就是回去了,也没有人等着他,无甚可欢喜的。
可是今日,他却是急匆匆的回了昭王府,尔后亦不肯用膳,直接把自己关到了书房里。
然后,他严肃、认真、珍而重之的,用右手托住了那根被萧无尘握住过的左手小指,细细的看,仿佛如此,就能从上面寻到另一个人的痕迹。
第9章 和亲
承光帝回来了,这就意味着,给萧无尘撑腰的人回来了。
那些眼看着萧无尘当真大剌剌的不肯和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的替皇后守孝的人,虽然心中气苦憋闷,但也不敢再胡乱斥责萧无尘,而是按捺下性子,打算在三日之后,圣上重新上朝的时候,那时再开始上奏折,讨论太子的孝与不孝。
萧无尘却不甚在意那些。
他心中清楚,那些想要用“不孝”的帽子来压他的人,很多都是背后有人的臣子,身子那些人,最后很可能会联合起来,一起想方设法用“不孝”二字来攻击他。
可是,那又如何呢?
萧无尘回到东宫,在铺了厚厚的皮子的座椅上坐着,看着来来回回的送着承光帝的大笔赏赐的人,他心中清楚,无论那些人费多大的力气,只要他的父皇决意要他做这个太子,让他继承皇位,那么,那些人是无论如何也翻不出甚么浪花来的。
要知道,前世因为沈妃之故,萧无尘当夜根本不知道皇后的死,甚至直到第二日天亮了,椒房殿里被诸多妃嫔命妇跪满了的时候,他才穿着一身不合守孝礼制的衣衫,奔到了椒房殿……
彼时,萧无尘尚且不知道母后留下的那道懿旨的存在。
那种情形之下,上至群臣,下至百姓,统统都在指责他的不孝,认为他不堪为储君。
可是,就算如此,父皇依旧力排众议,安安稳稳的将皇位传给了他,并且还想方设法让皇叔没有去封地,而是留下来帮他。
萧无尘神色恍惚的想到前世的那些事情,心中很是笃定,前世那种情形之下,父皇都能按压住那些人,那么此生,他的情形比前世要好得多,父皇定然也能按压下那些人。
他根本无需在乎那些人。
在父皇还在世的时候,父皇会以一人之力,让他的储位坐的稳稳地;在父皇过世之后,皇叔则是以一人之力,在他彼时身子重创的时候,将他的皇位稳稳保全。
萧无尘慢慢放松,将自己埋在了宽大的座椅里。
是了,他根本无需那般出色和辛苦,他有父皇,有皇叔,他完全可以无能一些,放纵一些,昏庸一些。
萧无尘这样想着,就在座椅里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阿哑和阿药正在一旁守着,见到萧无尘睡去,阿哑不会说话,外头看了片刻,见萧无尘果真睡得沉了,就推了推阿药。
阿药立刻就跑出去寻阿壮和阿丑来,轻手轻脚的背着萧无尘去床上歇息。
阿药、阿壮和阿丑三人这才悄悄离开,去外头吩咐人继续做事。
阿药和阿壮的长处和名字一样,阿药最擅长的就是做药膳、煎药、试药以及闻到各种毒药的滋味;阿壮则是力气出众,同时拳脚出众,萧无尘只要外出,就必然会带着他的。
阿丑形容丑陋,寻常甚至吓哭过那些皇亲国戚带来的小孩子。而他的长处与阿药和阿丑略有不同,他虽丑,却是真正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和萧无尘一样过目不忘。萧无尘因此倒是颇为看重他。
阿哑见三人走了,在萧无尘的床下铺了厚厚的被子,也睡了过去。
他却是和那三人都不一样的。
他生来就哑,从未开口说过话,然而素日里运气却是极好的,瞧,他现下不就是被派来太子身边了么?太子长得好,人也好,从不为难轻视他们。阿哑这样想着,就美滋滋的睡着了。梦里只盼着,能伺候太子一辈子。
阿哑睡着了,阿壮、阿丑、阿药几个则是在阮公公的指挥下,把东宫里的那些跪坐的席子等坐具,全都撤换了下去,换成了宽大的座椅或是卧榻等,同时还换了高高的桌子,铺了柔软的皮子,务必让太子明日能用的舒坦。
萧无尘因喝了药,沉沉睡去。
承光帝却是一宿没有睡。
他不能去椒房殿守着皇后,只能在自己的寝宫里,捧着皇后为他绣的荷包发呆。
余公公在一旁瞧了,心里叹息之余,只能劝道:“陛下这样苦了自己,娘娘在地下知道了,怕是会自责的。”
承光帝闻言,苦笑道:“朕只怕她会怪朕。”
明知萧无尘身子不好,并不适宜做下一任的皇帝,明知储君难为,可是,他还是让萧无尘做了太子,还是一意孤行的打算让萧无尘继承皇位。
哪怕是前路艰险。
余公公只劝道:“陛下这句话却是错了。娘娘素来心疼陛下,凡事无论大小,都为陛下着想。当初五王夺嫡、元王逼宫之后,多少人都盼着陛下能立皇侄或是皇孙为储君,唯有娘娘力排众议,纳了不少好生养的人家的女子进宫,为陛下诞育子嗣。甚至还将自己嫡亲的妹妹送进了宫来,后来娘娘幸而有孕,却被太医告知身子不宜生养,可娘娘还是冒着身子不适的风险生育了太子……娘娘如此为陛下着想,又哪里会责怪陛下?即便是陛下不看重自己的身子,娘娘在地下,也只会责怪自己福薄,竟是不能活着继续照看陛下而已。”
余公公这般说着,也忍不住开始抹泪——无论他人如何说,余公公却是心中明白,沈皇后的的确确是仁厚宽慈,公平公正的皇后的。这样的沈皇后死了,饶是余公公这等在宫里见惯了各种生死的人,也忍不住心中唏嘘。
承光帝听了,心中叹息良久,直到余公公再次催促,方才就寝。
——罢罢罢,既然事已至此,既然无尘不得不做这个储君,那么,他就好好的为无尘将未来的路铺好罢。
等到铺好了,他也就能安安心心的去见梓童了。
承光帝如此想罢,终是浅浅睡去。
接下来的两日,萧无尘白日里都往椒房殿去守着皇后,夜里便回东宫歇息,将皇后留下来的那道懿旨执行的彻彻底底。
而萧无尘在椒房殿的两日,但凡入口的东西,都是阿药、阿哑从东宫装在精致的饭盒里带过来的,丝毫不肯用椒房殿的任何一件东西。
四公主在一旁瞧了,心中只觉恨恨。
而那些心中期冀着太子能随着皇后一道去了的人,也只得把那些心思按捺下去无论如何,在这种关头,丝毫不敢多想多做。
而椒房殿明面上是皇后的寝宫,椒房殿的人也该都是皇后的人。萧无尘身为皇后独子,自然应当信得过这些人。
偏偏萧无尘是重生一次的人,他心中明白,椒房殿里头的皇后的亲信,的确是皇后的亲信,因为这些亲信的家人都住在魏阳侯府之中,自然是要听皇后的话的。
只是可惜,那些人除了听皇后的话之外,更加听魏阳侯和沈妃的话。
而沈妃膝下,还有一个比萧无尘要健康得多的皇子。
“殿下,这茶是您最喜欢的,是老奴亲自为你煮的。您知道,老奴老了,多少年没有做过这些琐事了,现下好容易煮了您最喜欢的茶水……”
皇后的乳母正端着一杯热茶,捧到了萧无尘的身边,大有萧无尘不喝,她便不离开的架势。
毕竟,她的身份不比旁人。她是皇后乳母秦氏,连皇后尚且要敬重她一分,到了皇后的儿子萧无尘这里,自然要再多信任她两分才是。
然而萧无尘却只略略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眸,继续捧着手炉,思念自己的母后。
秦氏脸色的笑容顿时一僵。
阿哑不会说话,只是有些愤怒的看她。
阿药挡在了阿哑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秦嬷嬷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殿下身子不比旁人,一到秋冬时候,就气血不足,手足冰凉。太医说了,这茶是凉物,殿下夏日里偶尔尝尝便也罢了,这秋冬时候,殿下是绝对不能碰的。”
尔后又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秦嬷嬷,“这话太医嘱咐了咱们多次,连皇后也嘱咐了许多次。都说皇后身边最亲近信任的人是秦嬷嬷了,怎的秦嬷嬷连殿下素日里根本不吃茶这件事都不知道?还是说,皇后病中,竟不是秦嬷嬷在贴身伺候?”
秦嬷嬷脸色顿时一变。
好在她在宫中待得久了,很快就又调整好了脸色,笑道:“这却是老奴的不是了,殿下安心,老奴这就去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