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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恶梦了?”
女人转过身来,清凉的嗓音却惊得我往后一退。混乱的思绪中,不断搜罗着应对对策。
忽然,手腕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的红线绳勾起了我的记忆。那个红衣女人是谁?
红衣……
梦中索命换命的是红衣,几经连连遭遇的鬼怪皆是红衣,那个名叫IVY的死得蹊跷突兀的女人……还有葬礼上掐住白勇的脖子,诡异微笑的……
她们,都是红衣!
至此,我不知为何反倒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张脸,这女鬼,现在应该是对我无害的,更何况,我也实则是不惧的,唯一只想知道,这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罢了。
这应是她第一次现身这样的久,不论她是谁。我并不知道她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出现在我的身边。但对于她的‘问候’我还是能够感应到些许不带有恶意的味道来。
我开始慢慢的靠近她,坐到了她旁边,撩起她遮住脸的长发,心里有些紧张……
但不如臆想,她的脸除了非常人的青白,没有一丝恐怖狰狞。
“你究竟是谁呢?是梦还是现实?”
我喃喃的低语,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一边撩拨着她柔顺的长发,一边看见她温柔的微笑,低垂了眼。
径自说下去:“你是谁呢?”
“我真的杀了那个女人吗?”这一句,是自问。
我咽了咽口水,感到嗓子干涩的快要冒烟。
半天,她伸出青白如骨的手,冰凉的指头在我面上画圈儿,道:“那又怎么样?”
她眨了眨眼,呼出一丝冷气,直视于我:“你知道的,这只是一个巧合,你……并没有杀人!”
我也注视着她的眼睛,是那么的平静,那眼神让我不由自主的相信她,也相信了“自己”。
她放下了手,淡淡的一笑,说:“我们见过很多次了啊,在梦中……这次也一样……”
“什么?!”
还来不及惊讶。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却给了我当头棒喝!她对于我,也许并不是完全无害的!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为什么这样出现?”
为什么?!
一时间所有的疑问涌上脑海,我的头开始刺痛,像是预示着一切都将重归‘原点’。那段我最不愿意回首的过去。
我离开了卧室,来到客厅,早已全无睡意,饮水机咕噜噜的响,我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瞪着两只眼睛在夜幕下扫视。
漆黑一片的客厅里,有着我想象中的荧光的幽灵,有着我掩藏已久的卑怯懦弱,有着所有最不堪一击的一面。
寂静的气氛下,我却并不觉得自己只身一人,而是背后有如无数双的眼睛在对我紧盯、死咬不放!我不安的疑问,我的罪恶感,我对未知以及即将发生的事的怕,我潜藏在心底的‘妖魔鬼怪’一下子蜂拥而出,给我来了次精神爆炸。
夜很沉,很长,很苦。
我瞪着眼睛迎来了晨曦耀眼的初光,那代表新一天的到来,也代表着我不得不做的事。
……迎战!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泯灭
上帝的右手是慈爱的,但是他的左手却可怕。
……泰戈尔《飞鸟集》
……
「魂魄,神灵之名。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灵为魂也。正所谓男不露脐,女不露皮;在别人看到自己□□的肉体同时,其灵魂也就被摄去了,占有了,控制了。」
(2009。7。10)
赵博阳合上了手中的书,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现在,我们正在J市市人民第三医院的八楼,守在“我”的外公尹志仟的病房外面。
这是一场手术之后,本来是毫无意义的手术,但是在家属坚持下还是做了。然而就我看来,这一场手术无非是只能让人走得更快了……
自然了,这其中的“亲属”并不包括我在内。
淹没在亡灵河中的孤魂,饥肠辘辘,幽冥的笼罩让云雾充斥着整个世界。饿殍遍野。
距离死亡越近,我便越能看见那样一番景象。
“真臭啊!”
“脏死了!”
这样的话来自缠绕在病房外面的小鬼口中,它们大腹便便,鼓涨着邪祟之气,四肢干枯短小、顶发稀疏,眼似铃铛……他们纠缠着阳气衰弱的人,企图饱餐一顿……
它们在嘲笑我,不光是它们,连我自己也默认了这样的嘲笑,我也同样的闻到了……灵魂腐烂的味道。所以这一次,我并没有很快的赶走这些家伙,只当是看不见、听不见,一心一意的守候着,或者说,等待着病房内的老人的最终结局…死亡。
死亡是一件特别特别平淡的事情,或许来得突然而突兀,或许平静,或许惨烈,但是其结果不过还是死亡的本身。人们会死去,动物会死去,植物也会死去,这不过就是一个循环。
只不过人更为复杂、矛盾,因为傲慢以及尊严而习惯性的愤怒和争辩,所以人的死亡才会多出了更多的痛苦来,才会对待死亡有着更多不必要的恐惧和回避。
混沌蔓延上来了。我扭头看了一眼身旁仍然闭着眼睛的赵博阳,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更不会同我说上一句话。我耸耸肩,环视一番四周的静僻,走廊上连一个人也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病房内去探视,我想,到那时,就是真正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了。
自古以来,遗产纠纷,无论你想不想参与,它都会带着一身铜臭粘上你,教你为它疯狂,泯灭良识,也无论你需要或者不需要,在即将再也不能被控制的分离前期,人们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自相残杀……啊,说得好像稍微有些严重了,不过,事实确实是如此罢了。
把愚昧无知当作骄傲,把丑恶当作善良,丑变成美,黑即是白,混乱无常,卑贱无耻,这就是人与这个世界以及金钱的关系。
如若不是必要,其实我觉得在没有见到那个奇怪的老妪以前,应该是说不出来这一番话的。
并没有如何如何打眼的样子,只是无一处不透露出张扬跋扈以及轻浮。
调笑。
有一拨儿亲戚来了,其中“声讨老妖婆”的中枢主力便是尹志仟的几个原本远在外地的弟弟妹妹们了。听着这一句句怎么都不妥、不正经的话来,声讨主力们才发觉出来,他们中的二弟竟然被调戏了一番……
生性淫/荡的老妪。我瞟了一眼,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我顺着来人小心打量了一圈儿,只见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有趣的很,特别是那个出言调戏另一个老头子的老太婆………她身形肥胖臃肿,满脸的老人斑,夏季中此种人特有的呼呼哧哧,乍一看来,不知为何,有些骇人,还有些狰狞………此人一脸的凶相,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我不喜欢她。”这是尹明明的原话。
说实话,我也是。
恶人,未必也喜欢恶人。
“志仟啊,身体好着呢,这次的手术一做完,马上就能出院了……前些天还跟我提起过呢,过些日子要办八十大寿……”
老妪的声音顿时充满了医院整条的走廊,同时,她的身躯也好似要填充满所有的空间一样,晃动着那就在我眼前看来,有些硕大的屁股……
我撇开眼睛,难以想象这样的肉体在她的盛年时期会是怎么样的,更加难以想象,那个不近人情几乎有着一副铁石心肠的尹志仟会这样就被哄骗得服服贴贴,糖衣炮弹的确能腻死人,而且还让人感恩戴德,这就和先前那些亲戚们嚼舌根所言的一样。
“……就得顺着,哄着……”此处她们说得,必然就是尹志仟的晚节不保的问题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好笑,好在,我忍住了笑意,原因是挡在我视线里的屁股换成了一张脸……
“……”我与那肥胖的老妪对视着,不知怎么,在她的身上我好像是看出了一丝“壮硕”的感觉,如此……呃……壮硕的老太太……
只要现在一想到尹志仟那病入膏肓,瘦得皮包骨头,手指脚趾都浮肿起来的样子,再和他的“夕阳红”一经对比,那种诡异的不协调之感便会油然而生。
“回来啦。”壮硕的老妪显然是第一次见到我,但是却热情的教我一头雾水……
接着,果不其然,她的话头急剧转向了另一边,先是“含蓄”表达了一番作为“家属”的她对她的“老哥哥”的病情,在这些我们一干亲属都不在场的日子里的劳苦功高,再是又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什么什么胶囊什么什么药……
同样赶来守在病房门外的尹志仟的妹妹似乎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两个老人家嘴巴不闲着的你来我往,话里藏刀,看得出来,他们也是同样不喜这壮硕的老妪的。
人的天灵盖上方能看出一种“光”,代表着善恶业报,发黑者或时运不济或将离人世,再有就是此人一生业报太多,而这个老妪自从在走廊里晃来晃去以后我便发现了,果真,还真不是一个吃素的。
老人们的嘴皮子仗打了一会儿还不作罢了,我拉起闭目养神的赵博阳去远处的墙角躲清静去了,这场仗打得,最后受罪的还不是我的耳朵?说起来,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好吧?本来是不用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的。
言谈中我也听得出来,尹志仟的病情突然恶化,甚至是生病这一件事情,那一干亲友们都是觉着这是又一出儿阴谋论了,为的也只是那份实际上并不怎么可观的遗产。并且看样子几乎还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了。
有些下作的事情,其实大家心里面都跟明镜儿似的。
“你说大哥从哪里找的这么一个人啊!”
待壮硕的老妪笑嘻嘻的涎着脸又借故跑到楼下去取什么化验单的时候,一言不发的大妹开了口,也听得清楚,实在是把她气得够呛。而我,则听着墙角,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这也太他妈的好玩儿了!
“老不正经!”向来脾气古怪说话刻薄的三弟也开口斥了一句,他那张脸上的表情几乎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我觉得大哥一定是这些年太寂寞了,所以才会……哎……”这是先前被出言“调戏”的二弟的声音,一副无可奈何的老实人的样子。
不过也确实是如此。
尹志仟自从丧偶以后的日子的的确确是太过寂寞清闲了些,特别是在遇到了那“夕阳红”以后,这一对比起来,他的晚年简直堪称孤独。
儿孙都去自有儿孙福了,此刻,这个曾几何时也叱咤风云过的老将军,奈何垂暮,却是连一个口渴时给他倒杯水的人都没有,也是有情可原。
更何况,尹家这些人,个个儿都是出了名的驴脾气,更是没一个人顺着哄着他,这也就再一次说明了,温柔乡即是英雄冢的道理了,虽然,被埋葬的是个老糊涂……
人生在世,能乐呵那么一段时间,其实也是值了,虽然赔了几年的阳寿……
赵博阳似乎也和我一样听了半天的墙角,对此事不褒也不贬,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没成想,他竟然就这样愿意先开口了!
“咳……也不是高兴……”我扭过头,望见医生和小辈儿的也都到齐了,于是再次拽着这个被我用来当盾牌的回到了主战场去……
家属总算是可以探视了,一次性进去的人不能太多,所以还是作为病患的长子先进到里面看了看,出来以后,什么也没说,这一日,看似便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只不过,在先前尹志仟未作手术以前,我去看过他那么一眼,就此早已断定了,时日无多。
我不会像墨愠那样做什么掐指一算,但是约莫此种感应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
鼻腔不通,心脏衰竭。
抢救已经没有意义了却还是尽了所谓的义务。电击……电击……电击……
上帝指挥着死神的手,它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那一刻,在尹鸿鹏的眼中,那器具太过残忍,却无比真实,真实到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从小到大,和父亲最亲的那一个便不是他,而在哥哥姐姐以及弟弟中间,他也是那个最平凡的孩子,严肃的父亲在他的记忆里此时变得近在咫尺却又遥远无比。
最后,崩溃的大哭,哭得就像小时候程鹏嗤他的那般:哭得跟个娘们儿似的。爆发出了压抑了三十几年的感情,他,是如此崇拜并深爱着他的爸爸!
我站在那一大片的玻璃后面,目睹着这一切,暗暗配合着二舅舅内心的台词,赵博阳冷眼打量着我,上下扫视,似乎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我感受着那些情绪,以及身旁的目光。
最终,那白色的床单还是覆盖在了苍老的病体上。
死亡是瞬间,亦是永恒。远去,别离,毫无伤感的死亡,缠绕着,阻断了尘世的念,念起念灭,缘起缘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