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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骨遥虽已猜中几分,却还是不能确定,望着重华的方向,只是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随我来吧。”重华拂过衣袖,飞身而下。
看一眼御风帘,他才转身离去。
骨遥随着重华到了一偏僻之处,静静地站在身后等他说话,重华却也不急,只是沉沉地叹起气来,“骨遥啊,若是牺牲一人便可化解一段纠葛多年的恩怨,你觉得值吗?”
身后没有声音。
但在那一刻骨遥心中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从前那些不确定的事情也全都有了答案,原来从一开始他的宿命便是牺牲,他之所以会认识静瓷,会得到琅邪上青玉,会入宫,以及之后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早已注定好的宿命,他发现,在这场生命中,不管他怎么走怎么选择,都被无情地注定了结局。
“相信你已经看到过去,如今,一切也都明白了。”
“是……”骨遥终于开口,苍白的嘴角略略一收,“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重华真人时,他化名祝三,要看自己胸前的玉,之后又将至宝鲛绡赠予自己,说到底,是他将自己引入了这个残忍的局中……
“骨遥。”重华真人摇了摇头,“这个世间并没有谁能安排谁的命运,遇见静瓷,是你同他之间的缘,一切因缘而起,只是这缘便是你的劫。你可明白?”
劫?缘?
骨遥无奈地冷笑起来,世间若有这么痛苦的缘,那么他宁愿从一开始就是劫。
“没有人会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重华说罢,将真气尽数贯入中、食二指中,“我现在就帮你解开清渊上的封印。”那道光芒,霎时萦绕了骨遥的全身,而他怀中的清渊也从他的衣衫中漂浮而出,半悬于空,重华低声去念咒语,清渊便迅速地旋转起来。
直到那一声“破”,清渊才逐渐恢复了平静,又落入骨遥的手中。
“接下来,由你自己去做选择。”重华收起手,平静地说,“封印一旦破解,咒术就将启动,所有重氏和公输氏,只要未满二十八岁的,在满二十八岁的那年就会逐一死去,而眼下,阻止这一切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毁灭清渊。如今清渊已成妖物,妖物自然要用强大的妖力化解,而你的身体里,除去你自己的力量,还有一只万年妖狐的灵力,也就是说,这个世间除了你,再无有能力毁灭清渊的妖。”
“你全都知道?”连骨遥也不禁诧异。
重华点点头,“因为我已占卜过你的命数。”
“我。”一字之顿过后,骨遥还是问了出来,“如果清渊毁灭,我会如何?”
背过身去,重华重重地咬下一个字,“死。”
这或许是骨遥早就料到的结局,死有何难,只要死得其所,“那你可否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
“在我死后,你要保证人与狐之间不再有杀戮。”骨遥说着,顺手从脖子上摘下那块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玉,用一种如释重负地语气道,“如今,再也不需要了,可否替我交还给他?”
重华虽然接下那块玉,但目光中却是满满的犹疑,“你难道不想认他?”
“不想。”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将这话题略略带过,“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去一些地方。”
儿时,与母亲一起生活的原野。
成人后,同阿丝一起到过的树林。
以及一切留在记忆和生命最深处的地方,他都想一一走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重华看着骨遥的背影,不禁感叹这只善良的小狐狸,为了爱,如此勇敢不计代价地前行,就算最后,被人怨恨和唾弃,也不忘初心心怀感恩地走下去……
……
然而,当他听到云中城轰动一时的传言之时,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四处都张贴着废后、杀后的告示,也就在几日后,女王要亲临此地,坐镇行刑。
而骨遥,终于做了一个如大家料想的决定——救出静瓷。
……
一架囚车从不远处推了出来,静瓷换上囚衣,站了进去。一旁的静安看着不对,抽过剑来“刷刷”几下划在静瓷的身上。
顿时衣衫褴褛,鲜血直流,然而他还不住手,一剑笔直地戳乱了静瓷的头发。
“你!”
静安扬起脸来,将剑丢入剑鞘之中,“没有这副狼狈的模样,何以骗过骨遥的眼睛?”
静瓷听罢,咬牙并不说话。
“现在,可以上路了。”静安说到。
……
北风萧瑟,他被人从囚车上放下来时,只觉得寒冷异常。风往囚服里贯着,他赤着双脚拖着一根沉重的大铁链走了起来。
女王高高在上地坐着,然而从来这里的第一刻起,她便在一堆又一堆的人群中寻找着,骨遥,她的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眶不知因为疲倦还是悲伤竟然有些红了。
这个可爱又可恨的男人。
她真怕再一次见到他会忍不住杀掉他。
她怕,怕极了。
而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静瓷已然走上了刑场。
有公公喊到,“时辰到——”
不由得,众人的心都为之一紧,静瓷向着女王的方向跪下来,刽子手举起刀来——
他,到底会不会来?
这、在那样重要的一刻竟然成了所有人的疑问。
静瓷死死地闭上眼。
猛然间,人群中一阵骚动,一袭白衣犹如腾云驾雾而来,从天际极速地飞到了静瓷的身边,“跟我走。”他狠狠地抓住他的手。
目标出现,上桑率领的队伍顷刻间攻了上来,就连女王也不住地站起,望着刑场之上的骨遥,激动得竟说不出一个字来,是杀,是放?
她的内心已经纠结到了极点,额上的青筋爆出来,女王终是无力地坐下。
曾经杀伐决断的她,竟在这一刻管不住自己的理智,更关不住自己的情感。若是如此,她情愿袖手旁观如今的一切。
“骨遥!今天是你自己找上门来!就别怪我无情了!”上桑怒到。
而带着静瓷的他已然退无可退,脚步踩到边缘,他终于看向他,“我会把他们引开,而你,一定要平安离开。”
他皱着的眉头下,是一双非常深邃的眼睛,就连静瓷都从未看过他如此在意如此认真的神情,像是最最关切地嘱咐,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对自己最后的期望。
平安无事地离开。
随着那力量的加深,静瓷已看不清骨遥的面容,他感到痛,然后发觉自己的身体重重地跌在地上,人群之外,他努力地站起来,眼前,却已是一片混乱。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刑场之下,不断传来群众的呼喊之声,刺耳且凌厉。
“怎么样,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耳边传来静安的声音,他从身后走了上来,目光远望着,似在看一场很有意思的游戏。
静瓷的眼底则是一望无际的沉寂,他只是示意静安替他解开手脚上的镣铐。
抛却那沉重的枷锁后,静瓷向着前方走了几步。
一只手却重重地搭上肩头,“看这情形,骨遥怕是完蛋了,陛下召集了最好的捉妖师,显然志在必得。”
他说着,将目光缓缓地放向那场大战中……
骨遥几乎以一敌百,且这一百都并非凡夫俗子,他们多半来自上桑家族,还有不少民间的奇人异士,法器凶悍且法力高强,不多久,骨遥便被围困在人群的中心。
天空,忽然撒下一张巨大的网。
望着苍穹,他知道一切已然到了终点。
“启禀陛下,狐妖骨遥已经抓获。”
四周安静地可怕,在女王没出声之前,谁也不敢多说半句,骨遥,被上桑带到女王的面前,已是无力地趴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女王的片刻神情而动,她先是抿了抿嘴唇,继而挑了挑眉头,众人之前,她是一世风火的王,怎能流露出半点的悲伤?
可是,那个思念已久的男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就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她还是忍不住地起身走到他面前,她要他认错,要他向自己低头,或许,她会原谅他。
俯下身去,她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捏住了他的下巴,“你蒙混入宫,只是为了清渊?!”
她在等他的回答,却在这片刻间,看见他眼中的泪落下的泪。
凄美,哀怨。
他闭起眼睛,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方才他在人群中看到的那个人,如果不是静瓷,该有多好。
他才明白,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们联手设下的一个局,目的就是引他现身。
公输静瓷,他同静安一起走到刑场的一边,望着被捕的骨遥,眼下竟然只剩一片茫然。
“你说不说!”一怒之下,女王抓过他的衣衫,将他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的手不知因为生气、激动还是别的竟然颤抖起来,当她说到杀字的时候,当她看到那个男人的眼泪,你到底在为谁心痛?
为谁?!
她听到自己心底的咆哮,无边无际地蔓延……
末了,她转过身去,脚步竟然也跟着颤抖起来,她扶住自己的脑袋,终于一步步走回了坐塌,“杀了他……”她说。
“启禀陛下,你答应过后,如果抓到骨遥,让他动手的。”静安迈出一步,恭敬地道。
反正都是死,谁动手显然不重要,于是她挥了挥手,默许了。
“后。”静安转过脸去,看着静瓷的方向,“该你上场了。”
静瓷有些木然地回过神来,见状,静安立马踱到他的身边,“你不记得长公主是怎么死的了吗?动手啊,快啊!”
他将一把长长的斩妖剑塞到他的手中,“杀了他就可以为长公主报仇了!”
拿过剑,他缓缓地走到了骨遥面前,扬起来指向他,“妖孽,你死有余辜。”话音刚落,那剑便贯穿了骨遥的身体,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他扬起脸来,心碎地笑了。
早知今日,当初你又何必救我。
若不是为了报那救命之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的身子开始散发出半红半蓝的光芒,怀中的清渊随着这股力量缓缓地上升,半悬到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奇异的一幕吸引了。
“清渊,是清渊!陛下!”
上桑想要出手,结果却被那力量震出了好远,她才顿悟,原来方才的一战,骨遥根本没用尽全身的力量,他的力量大概只出了三成,而眼下,他正催动这股力量不知要做什么,难道是解除清渊的封印?
“不好!”上桑大声地喊到,“他要解开清渊的封印!快阻止——”
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让一切沉寂下来。
骨遥的方向,已变成一团红蓝相间的迷雾,挥散开后,竟什么也没剩下。
“清渊?!”女王喊着站起来,“骨遥?!”她望向天际,只有阳光正好,白云辽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刑场之外,一阵轻盈的脚步,“陛下。”
众人纷纷让开道来,重华真人身批银丝披风,脚踏七星宝靴仆仆而来。
“是你,重华。”女王说。
“重华真人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说着行礼。
“免了。”女王匆匆地带过,“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是。”重华不紧不慢,“你们都错了,你们以为是骨遥解除了封印,其实不然,那封印早就解掉了,方才,骨遥是在牺牲自己破解清渊上的诅咒,为的就是,永久地化解人与狐之间的恩怨,他希望,人与妖之间,不再有偏见,永远和睦地相处下去……”
“重华,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岂敢。”真人捋了捋胡须,“妖也有感情,也有大义,妖同人,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是么,这个问题,竟连重双也疑惑了,从前她以为,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人妖不两立,可自从遇到骨遥,她某些根深蒂固的思想竟也渐渐地改变了……
风在耳边轻诉,轻诉她心里的话,那些她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的东西。
沉默许久,她终是拂袖而坐,掩面而泣。
……
“后,请留步。”
静瓷转过身, “是真人,不知真人所为何事?”
“能否借一步说话。”
静瓷想了想,才答,“好。”
玉琼之内,重华终于开口,“你还记得这个吗?”
什么,静瓷下意识地去看,是一枚质地清透的玉,但这玉不同于普通的玉,这上面的纹路,还有形状……不由得,他伸过手去细心地抚摩……这是、是……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盯着看了许久,“这是……”说到一半,他还是迟疑了,这个东西怎么可能会在重华真人的手上,许多年前,他明明、明明把它戴在了一只狐狸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