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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横睁着眼,却看不见说话的人。蓦地,耳边响起一声叹息,脸颊被人轻抚几下。
那人的声音如泉水一般清澈悦耳:“别怕,有我在。”
“师叔祖。”顾云横喉咙下上滚动,艰难地吐出这个称呼。
那人轻轻一笑,应了他一声。
混乱的思绪因这一声瞬间整理清楚,顾云横只觉得大脑从未这样清醒过。
双手执剑,使劲一挥,隔开安垚劈来的剑,自下而上一挑。
安垚的剑自手中脱离,那用怨气凝结出来的佩剑荡然无存,安垚也随之消失。
☆、第43章 章 四十三
章四十三
顾云横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江越岭的脸。
“出来了?”江越岭笑望着他。
顾云横点点头,忽而发现自己脖子下好像垫着什么,跟着又发现自己的视角很不对,视线正前方竟然是屋、屋顶?
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地上,枕着江越岭的腿,顾云横的脸上顿时烧起来,连忙坐起来,眼神飘忽不定道:“师叔祖请原谅,是徒孙僭越了。”
江越岭斜睨他一眼,打趣道:“僭越那么多回,现在才意识到吗?”
那声调跟猫爪子似的,一点长辈的震慑力都没有,反而让听着心里发痒。顾云横暗道自己要病入膏肓了,一边道:“你何时出来的?臭屁虫呢?”
江越岭挑了挑眉:“你有话想跟他说?我叫他出来。”
“不用不用。”顾云横随口一问,立刻摆手,竟然换来江越岭的一声冷哼。
顾云横诧异道:“你哼什么?”
江越岭无奈笑道:“不是我哼的,是你口中的臭屁虫。”
“……”
江越岭又道:“方才就是你不愿提及佩剑的原因?”
知道一切都被他看到,顾云横无需再隐瞒,颔首道:“正是。”将曾经他自己误杀安垚的事全盘托出。
江越岭听后,沉吟道:“以拂衣的性格,他不说说谎的。清罡剑法要求严苛,连我都不适合修炼。真正害死安垚的是他自己。那夜如果不是你跟出去,他也会被别人刺伤,或者,别人没你这么幸运,死在他剑下也尤为可知。”
顾云横摇头,脸上满是愁容:“话虽如此,可若不是我刺中他,他怎会爆体而亡?”
江越岭道:“导致他爆体而亡的是怨气,不是你的剑。”
顾云横道:“不不,那剑法要求太严格了,我——我也不适合。”
“适与不适合,不是你说的。拂衣为何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对你们进行试炼?他说你适合,就是适合。”江越岭道,“清罡剑法我虽不会,但有足够的了解。你心性纯良,为人正直,无名利心,最适合这套剑法。”
顾云横好奇道:“你怎么会懂清罡剑法?”
“当年为了战胜曲无声,本门所有武功,我全部研究了个遍。”江越岭答完,知道顾云横又想岔开话题,这事事关重大,不容他逃避,“十年的努力,说放弃就放弃,你不遗憾吗?”
顾云横被他说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江越岭又道:“你可知这套剑法如此难练,很多人练到一半,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再练,但我派依旧坚持修炼,是为何?”
顾云横怔怔摇头:“不知,请师叔祖明示。”
“一味地消灭怨气不是最好的办法,唯有净化,才是真正的解脱。”
顾云横眉头微蹙,仿佛陷入沉思。
江越岭拍拍他的肩膀,抚慰道:“你能从幻境挣脱出来,说明心魔已破,可重新仗剑。”
顾云横抬起头来,望着江越岭,犹豫道:“我怕……”
“你怕什么?”江越岭朗声笑起来,一双眸子凝视着顾云横道,“有我在,你反抗的了我吗?”
“我……”
“烦死了,你是娘们啊,婆婆妈妈的。你连我都打不过,有什么好怕的?”臭屁虫突然蹦出来,顶着一张臭脸焦躁道,“那两个死断袖不会离开你的,你还担心个屁!大不了以后我辛苦点,看牢你!”
他话音落下,脸上苦大仇深的表情突然变的嬉皮笑脸起来,跟屁虫一头扎到顾云横身上,脸颊蹭着他的肩膀,紧紧地抱着他道:“小云横,我肯定不会离开你的,虽然我修为很差,臭屁虫一般,但江越岭超厉害的,连大魔头曲无声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忘了吗?”
臭屁虫立刻不满起来:“谁修为一般了?我修为属上乘好吗!你自己是弱鸡,不要把我也说成弱鸡。”
“哪里上乘了?”
“哪里不上乘?”
“我说不上乘,就不上乘?”
“你谁啊?弱鸡的话没有一点可信度。”
跟屁虫和臭屁虫吵得热火朝天,眼看就要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
“安静!”
一声呵斥,让争吵的两人乖乖闭上嘴。
江越岭重新得到身体的掌控权,放他俩出来是安慰顾云横的,可不是让他俩来添麻烦出丑的。
虽然看上比自己小那么多岁的徒孙不太厚道,可师叔祖该有的威严形象,还是要保留一些的。
江越岭道:“我说那些希望你心里能够好受一些,重新仗剑这件事并非易事,你不用着急,慢慢来,只要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
顾云横想了想,点点头道:“知道了。我们走吧。”
江越岭“嗯”了一声,道:“这间房没有楼梯,应该在隔壁那间,我们过去吧。”
“好。”从地上站起来,顾云横忽然道,“师叔祖,方才你的幻境是什吗?”
江越岭笑道:“大概是我早已将心魔已经告诉你,所以什么都没看到。”
顾云横信以为真,顺着房间找出口。
在他身后的江越岭摸了摸额头的朱砂,那里很烫,烫得发疼。他摊开手掌,两个名字浮现在他掌心。
曲无声。
任无颜。
黑色的名字一点点褪去,变成灰色,而后消失。连同额间的疼痛也被带走。
江越岭攥紧掌心,无事人一般,跨步来到顾云横的身边。
顾云横转身,脸色发黑道:“门不见了。”
☆、第44章 章 四十四
章四十四
梦泽?
诸葛簧体内的八卦神经敏锐地抓住这两个关键字。
那不是韩管事的名字吗?
刚从幻境中挣脱出来的诸葛簧十分清楚,幻境是从每个人的弱点与执念下手。能否出来,全凭自己能否克服弱点,摆脱昔日执念。
眼下,言思绝陷入幻境无法自拔,神色又如此痛苦,显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出来。
究竟是何事,让堂堂天悲谷谷主这般放不下?
诸葛簧一边好奇,一边窥视着言思绝的幻境。
幻境中,脸色苍白的韩梦泽躺在床上,眉头紧皱,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诸葛簧当下了然,原来是这事。言思绝这样担心,八成是怕拿不到九转凝微丸吧。
刚这么想,很快就推翻自己的想法。
诸葛簧定睛看去,躺在床上的人的容貌,似乎比前几日看的人稍显稚嫩些,就连言思绝的打扮也与他接触时有所不同。
难倒不是近期发生的事?
这个韩梦泽,天生身体不好吗?怎么总生病。
言思绝坐在床边,丝毫感受不到诸葛簧的存在。他握紧韩梦泽的手,伤心又决绝道:“你能不惜一切代价,用自己的命换我的,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醒来的。”
望着躺在床上的人,言思绝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瞧这腻歪的。
诸葛簧啧啧两声,这两个人不会有一腿吧?
只是那韩管事已经娶妻,孩子都快出生了。恐怕只是言谷主单相思吧。
诸葛簧饶有兴趣地继续看下去,看言思绝独闯秘境,与上古神□□战,经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取得上古神兽之血,做成药引,让韩梦泽喝下。
能做到这个份上,肯定是真爱了。
诸葛簧啧啧称奇,想不到,言思绝竟也会喜欢人,并且为了心爱之人,能达到连命都不要的地步。
回答天悲谷,躺在床上的人脸色极其难看,喂药的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一碗药入口,围在周围的人,每一个都神色紧张。
玉思思拽住言思绝的袖子摇了摇,问道:“少谷主,这次韩师兄一定会醒来的吧?”
有外人在,言思绝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握紧的手,出卖了他的真实感情。他点点头,坚信道:“会。”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床上传来几声微弱的□□。
众人面露喜色,纷纷道:“醒了!他醒了!”
玉思思更是激动地嘤咛起来。
言思绝赶忙上前查看,关切道:“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
韩梦泽望着他的视线中带着迷茫:“你是谁?”
上天与言思绝开了个大巨大的玩笑,一病醒来的韩梦泽记得所有人,唯独忘记了自己甘愿用生命换来的人。而言思绝,为了救他,本就身负重伤,忽闻此言,禁不住刺激,当即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韩梦泽醒了,言思绝却迎来了噩梦。虽然谷里人不停地向韩梦泽诉说曾经发生的事,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起言思绝来。
玉思思好奇道:“你就是为他受伤的,这也记不住吗?”
韩梦泽摇摇头,问道:“我同他关系很好?”
一名弟子道:“当然好啦。你是谷主亲自带回谷中的,自小跟少谷主一起长大,关系能不好嘛?”
站在一旁照顾他的玉思思不停点头:“你还与少谷主约定,他日他继承谷主之位,管事一职非你莫属呢。”
韩梦泽抱歉地笑笑:“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朋友,难怪少谷主看上去不太高兴。”
那弟子连连摆手:“没有啦,少谷主就是那样。不大爱笑,但人是顶好的。”
不大爱笑的言思绝,自从得知韩梦泽不记得他后,更不爱笑了。他日日夜夜期盼韩梦泽能够想起自己,结果没有等到这一日,却等到了另外一个对他而言的噩耗。
半年后,韩梦泽已经完全痊愈,他来到已继承天悲谷谷主之位的言思绝面前——老谷主一个月前云游四海去了,临行前将天悲谷托付给唯一的儿子——求他将玉思思许配给自己。
养伤期间,玉思思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两人暗生情愫。
听到这个请求的言思绝,身体微微颤抖,不慎将桌上的茶杯打碎。
韩梦泽心惊道:“谷主不答应吗?”
言思绝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而已。你们既然两情相悦,我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谢谷主!”
“不用谢我。”言思绝凄然一笑,“思思是你我的师妹,自小被我俩宠爱长大,婚事肯定马虎不得。如今你的身份,大办怕是说不过去,如果你不介意,从今日起便接受管事之职吧。”
韩梦泽万万没想到,原以为他将言思绝忘记,管事之职怎么都轮不到自己头上。他惊喜地道了声谢,匆匆离开,想要将这两个好消息一起告诉玉思思。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言思绝一人,他勾起唇角,刚刚露出半分笑意,一行刺眼的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捂住发出阵阵绞痛的胸口,露出一抹惨笑。
诸葛簧看的直摇头,没想到言思绝的暗恋之路这么凄惨。被暗恋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不说,还要亲口答应他的婚事。这跟在他胸口捅两刀有何区别?
令诸葛簧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更悲哀的事在后面等着言思绝。
既然有婚事,自然需要证婚人。放眼整个天悲谷,除了言思绝,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韩梦泽牵着玉思思走入正厅,一对璧人在言思绝面前拜天拜地,夫妻对拜。
言思绝强挤出几分笑意,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当年年少时,他与韩梦泽躲在后山偷偷拜天地的画面。
面前的金童玉女一拜天地,脑海中的两人也跪拜下去。
二拜高堂之后,夫妻对拜。韩梦泽与玉思思面对而拜,回忆中,韩梦泽拜完,牵起言思绝的手,笑道:“思绝,等这件事解决,我就去向谷主坦白我俩的事情,求他许可,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言思绝的脸上难得浮现几抹红晕,他点点头,开心地“嗯”了一声。
忽然看到他的回忆,诸葛簧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但这份惊吓远没有回忆的内容吓人。
言思绝不是单相思,他俩竟是心意相通!
拜好堂,韩梦泽挨个敬酒,第一个敬的必然是言思绝。
两人碰了一下杯,言思绝仰头喝下,诸葛簧的耳边却传来对方的声音。
“当年你缺的那杯合卺酒,再也没机会补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听到言思绝没有说出口的话,紧跟着,便看到正在喝酒的韩梦泽顿了一下,少倾,轻笑一声,将一杯酒喝完。
诸葛簧耳边又响起了韩梦泽的声音。
“奇怪,大喜的日子,为何我会感到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