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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门前,姬凤离淡然凝立,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优雅笑意,眸光轻轻扫过牢房内的柴草和地下散落的赵四方才脱下来的衣衫,他眸光凛了凛。
“周全,一会儿,带他过来!”姬凤离淡淡说道,转身离去。
? 透过洞开的牢房门,可以看到他远去的身姿。
阴暗的长廊里,每隔十步,便插着一个火把。火光薄淡,暗淡的光晕沾在他的衣服上,衣袂轻扬,带起淡淡的风,将火光吹得轻轻摇曳。
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些如同流星般璀璨的人物,他们就像是上天的宠儿,或少年成名,或惊采绝艳,或天才遗世。
十五岁便成名的姬凤离,毫无疑问,便是其中的一个。
他那样轻袍缓带,缓步走出的身影,就像是华丽的剑芒,刺痛了花著雨的眼眸。
她闭上了眼眸,才将心底的恨意压下。
起身,将牢门缓缓关上,将地下那件囚服换在了身上。身上的衣衫已经破了,不换是不行了。只不过,这囚服有些肥大,穿着了,愈加显得她身姿极是瘦削。
过了不一会儿,便有两个院卒前来带她出去。领着她,穿过长廊,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一间大大的屋子。
那两个院卒,将她领了进去,朝着她背上一推,她便顺势便倒在了地面上。
冰冷的地面,带来冷冷的寒意,手腕上的木枷镣铐钳住了手,她挣扎着才爬了起来,就在地面上半趴半跪的。
她觉得有些可笑,皇帝老儿都将自己儿子关到内惩院了,还审什么审。而且,派来的审案的人,竟然是姬凤离。你说,皇甫无双能有机会翻案吗?
她慢慢抬起头来,牢房内黑如暗夜,可是这审讯的屋子倒是有两扇窗子,有日光淡淡的照了进来,将这处偏僻而空旷的大殿,照的一半阴暗一半明亮。
审讯台上坐着一个人,是刑部尚书张青,而一侧的几案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左相姬凤离,另一个却是右相聂远桥。
花著雨的心定了定,如若有右相聂远桥来旁听,那么,是不是说明皇甫无双还有一丝机会?
聂右相是聂皇后之兄,在朝中也是一方势力,但是,不知为何,聂右相和聂皇后的关系非常僵,似乎有些老死不相往来那种。是以,他虽然是皇甫无双的舅舅,平日里和皇甫无双走的也不算近,似乎对于夺储之争,没有什么兴趣。然,到了这个生死攸关之时,花著雨相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支持皇甫无双的。
张青向左右两位大员望了一眼,开口道:“两位大人,我们这就开始吧。”
姬凤离坐在几案后,身着官服的他,少了几分飘逸之感,多了几分沉稳练达。他懒懒靠在椅子上,神色淡然,看到花著雨被人推了进来,一双如墨深潭的瞳眸才不经意间轻启,淡淡扫了花著雨一眼。
聂右相冷冷哼了一声,道:“那就开始吧!”
张青咳嗽一声,将惊堂木一敲,冷声问道:“堂下人犯,本官问你,上月你陪太子殿下到江北赈灾时,可曾派人到山间抓捕人熊?”
“没有!”花著雨挑了挑眉,淡淡答道。
张青也不恼,这人恼不恼其实都一个模样,天生一张刚正不阿的棺材脸,没有喜怒哀乐之分。
“那按照行程,你们本当在五月下旬就可以回到京城,何以到了六月初才抵返京城,这十多天的日子,你们又去了哪里?”张青冷冰冰干巴巴地问道。
花著雨沉吟片刻,其实,皇甫无双丢失了赈灾银两,回宫后,便向炎帝禀告了,炎帝命户部拨了三十万银两还了容洛的西江月。但是估计,这件事也就几个大臣知晓,并未传得人人皆知,炎帝对于皇甫无双其实还是很回护的。
但是,这件事现在却不得不说出来了,因为在旁人看来,他们在京陵呆的那一段时日,确实会让人疑心去办什么事。于是花著雨便将赈灾银两被劫,他们向“西江月”借了三十万银两,以及到京陵炒作店铺,一一道了出来。
张青闻言皱了皱眉,似乎从未听说过此事,沉声问道:“此言当真?太子殿下曾经赈灾银两丢失?”
花著雨冷冷笑了笑道:“绝无半句虚言,张大人可以派人到京陵客喜来客栈去查访!也可以亲自去问圣上!”
丢失赈灾银两虽也是罪,但,总比趁着赈灾去山中寻找人熊罪名小吧!
张青点了点头,不再问话,一侧自有笔录官将花著雨的话一一写了下来。
“本官再问你,你可曾留意太子殿下平日里都和哪些官员往来?可曾和人有过书信密件?”张青直视着花著雨,冷声再问道。
这是要将和皇甫无双是一党的官员也扯出来了,这分明是要给皇甫无双按上结党营私的罪名,不仅仅要将皇甫无双整垮,还要将他所有的靠山也整垮了。
“张大人,奴才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每日里除了到御书房去听太傅们授课,便是面见圣上,不曾见他和朝中哪位官员往来!”花著雨淡淡答道。
她这是说的实话,到宫中这么久了,还真没发现皇甫无双和谁来往过,就连他母后聂皇后那边,他都是不用去请安的。
“不知道?”张青淡淡哼了一下,惊堂木一拍,道,“那人熊之事,你总清楚的很吧!还不一一招来。”
“张大人,人熊之案,并非太子殿下所为。从太子殿下清苑搜出来的那张青竹图,大人们认为是那幅画和辛夷花粉是放在一起的,是以沾染了花香,但是,奴才认为,那幅画也可以是被人作画时做了手脚,在画墨中洒上花粉,作出来的画一样可以有辛夷花的气味。”花著雨伏在地面上,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说的有道理,这幅画可以别人用含有花粉气味的墨画的画,然后送与太子,诬陷太子殿下!”一侧旁听的聂右相掳着胡须慢慢说道。
“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那幅画作画的墨也是太子殿下派人拿过来的!”张青脸色毫无表情地说道。
“但是,作画的人一样是接触过画墨的,她也可以悄悄在作画时洒入花粉。”花著雨抬眸说道。
张青眯眼道:“但是,温婉小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作画的,如若她趁机做手脚,当日在场那么多人,为何无人发觉呢?”
花著雨语塞。
当时,她是有些无聊,并未一直注意着温婉,而是抬头望向天空,恰巧,萧胤的海东青吸引了她的视线,是以温婉做不做手脚她根本发觉不了。
而皇甫无双,他是注意着温婉,但是估计他被温婉迷得三荤六素的,怕是温婉干什么都是注意不到的。
“奴才当日有些失神,并未注意到!”花著雨缓缓说道,到了此时,她有些后悔,当日自己怎么会无聊到去看天空呢。
可是,谁又能料到,那个时候,对手就已经开始设局了呢?只不过是一幅画而已,谁能知道一幅画能将皇甫无双这个呼风唤雨的太子送到内惩院呢!就算是想要防恐怕也是防不胜防的。
“没有注意到?”张青面无表情地说道,就连声音都没有喜怒。他再重重地一拍惊堂木,道:“人犯,你抬头看看!”
花著雨抬头,随着张青的视线向墙上望去。
只见他所指的墙壁上,挂满了稀奇古怪的刑具,看上去阴森可怖,乌黑乌黑的,上面笼罩着厚厚的一层血腥,也不知道,这些刑具沾染了多少人得血。
张青指着墙上的刑具道:“这上面的东西,都是历代皇帝亲赐的,专门用在犯了法的王公贵族身上的。你一个小小的太监,能够用上御赐的刑具,也算是有福了。来人,大刑伺候!”
花著雨这些年,在战场上,什么没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些可怕的刑具。但是,她花著雨又岂是被这些刑具吓倒之人,清冷的视线从那些黑黝黝的刑具上扫过,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奴才不知,刑部尚书便是这般审案的!既然要屈打成招,又何必问,直接来上刑好了!”她淡淡说道,清眸中掠过一丝讥诮。
张青脸色再冷了几分,一旁的院吏依言过来,一左一右拉扯住花著雨的手臂,就要向刑具那边拽去。
? 姬凤离斜倚在椅子上,纯净的墨色长眸淡淡朝着这边扫了过来,淡若浮云般从花著雨脸上飘过,再漫不经心地凝注在放在地面的刑具上。狭长双目眼角斜飞,随意悠然的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花著雨可以想象出来,姬凤离眼下心中会是多么的欢喜。这一次,他也算是报了当日自己狂揍他的仇了,也报了自己抢走他衣衫的仇了。
真是,得罪什么人,可不能得罪小人啊!
这奇形怪状的刑具,看样子似乎是夹腿的,也不晓得在漫长的岁月里,这刑具夹断过多少双腿了,那木质上,被鲜血浸染的看不出原来的本色了。
两个院吏将花著雨按倒在地,其中一个拿起刑具便夹在了花著雨腿上,一左一右,用绳子拉着,就要使力。
花著雨趴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地面冷冰冰的凉意沁入手心,几乎冰到她的心中。两个院吏一使力,一阵钝钝的疼痛袭了过来,花著雨咬紧了唇,她现在是不能反抗的,这些肉体上的折磨,受一受也就过去了。这些人,还不敢在刑堂上将她整死的。
“罢了!”姬凤离的声音好似从极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淡如轻风,却冷如冰泉。
“带人犯下去吧!”他依然是倚坐在椅子上,姿态疏懒,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冷色。
两个院吏闻言,慌忙手忙脚乱地将刑具从花著雨腿上撤了下来,拽了花著雨便向外拖去。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花著雨缓缓说道,轻甩衣袖,那两个院吏便被他甩了一个踉跄。她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拖着还有些疼痛的腿,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了审讯的大殿,她才慢下了脚步,腿还真是疼啊,刑具果然不愧是刑具,只是夹了一下,就疼得如此厉害。真不知如若夹下去,她是否能受的住。
不知道,若是这些人给皇甫无双用刑,他是否承受不住,屈打成招了。那些刑具,据说便是历代皇帝御赐之物,是专门用来惩罚犯了大罪的龙子龙孙的。
回到牢房,看到几个院吏正在打扫牢房内的柴草,不一会儿,又有院吏抬来了一张床榻,还有被褥,以及低矮的桌椅。
这周全也不知哪根神经错了,竟然将她的牢房提高到与皇甫无双的牢房一个标准了,倒是让花著雨百思不得其解。
这牢中的日子,还真不是人过得。安小二买通内惩院的院卒过来和她联络过,花著雨思绪良久,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贸然越狱出逃。这样风险太大,内惩院毕竟在皇宫,皇宫戒备森严,要出去可不是说着玩得。再者,如此一出去,她不仅会暴露自己武艺高强的身份,恐怕还会连累到皇甫无双。她可是皇甫无双的随侍太监,一举一动就会牵扯到他,他的案子现在可正是在关键时刻。
花著雨只能隐忍,再隐忍。
牢中的饭菜、阴森的环境、潮霉的气味、院卒各种各样怪异的目光,她都能忍。好在自从那一次赵四的事件出了以后,牢中的院卒对她,很是客气,再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色迷迷地看她了。
可是,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却是万万不能忍的。譬如,女子一月一次的月事。
花著雨来月事有两年了,以前在军营中,虽然都是男人,但是她是将军,又是独居一帐,是以,这种事还是很好处理也很好隐瞒得。后来,到了皇宫,虽然是太监,但总是自由之身,也好说。可是,眼下,她住在牢房里,这可怎么办。
安小二还不知道她是女子,难道她要托他去买,不到万一,她真的不想暴露女子身份啊!而且,在牢里她能用女子物品吗?太监用女子物品,那岂不是昭告天下,她是女人。
花著雨觉得自己倒霉死了,心中气恨啊!月事可不比伤口,伤口的血还能止住的。这一夜,花著雨正在叹息、抓狂,就见牢房门被打开,一道人影站在门口。
她定了心,眯眼朝着牢房门口瞧去,只见来人是姬凤离手下的蓝冰。昏暗的牢房内,他一袭蓝衫,风姿俊雅,长眸微眯,朝着花著雨笑了笑。
花著雨对此人一向没好感,他是姬凤离的人,而且,每次见她,都带着那种意味不明的笑意。这深夜里,不知道他来牢房做什么?
“宝公公在这里住得可习惯?”蓝冰笑吟吟地迈步走了进来,问道。
花著雨原不想搭理他的,闻言勾唇懒懒笑道:“自然习惯了,杂家觉得这里很凉爽,是个避暑的不错去处,如果蓝大人在外面热得受不住了,也可以搬进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