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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语气并没有任何的技巧,甚至于声音都很是平淡,但就因为他独特又好听的音色,是多年前拉她出深渊的天籁。在此刻这种她又即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时,听他这么轻柔,这么温和地对她说“原来你在这里”时,只觉得刚才被她费力压下去的酸涩,瞬间又涌了上来。
这次的情绪来得更加猛烈,她连压抑克制都来不及,就已经感受到鼻尖的酸疼和眼眶的温热。
她勉强地对着他笑了笑,收起手机时,借着低头的动作快速地擦掉了溢出眼眶的眼泪。
温景梵正和身边的助理交代着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有看见她的小动作,哪怕是在交代助理的时候,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一下都没有离开。
随安然挪了挪脚步,想着是自己走上去打个招呼就离开好呢……还是……
她还未想出第二个选择,温景梵已经抬步往这里走了过来。
走动间,风过卷起他的衣角,他却恍若未觉,步子迈得又快又稳。一双眸子深邃悠然,映着机场内的灯光,亮得像是夜幕上的星辰。
随安然一时就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分明,她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啊。可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突然就觉得自己有几分狼狈,迫不及待得想掩饰,想逃开……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脚下虽然有如生了根般,但在思想主宰行动时,还是动作非常快地转身就走。
奈何,她刚迈开脚,他已经几步走到了跟前,抬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颇有些强势地拉住了她:“跑什么?”
随安然眨了下眼睛,越发觉得尴尬。其实打个招呼,两个人各奔东西……才是正常反应啊,她这心虚劲从哪来的?
“没跑啊……”虽然这么想着,但她下意识地回答依然是否认。
温景梵抿了抿唇凝视着她,好在他并没有非常执着于这个问题,松开手,一步站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里握着的行李箱手柄上:“要去哪里?”
随安然还未来得及回答,却见他眉头一皱,微微俯下身来。
随安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抿着唇后退了一步,见他僵在原地不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地问道:“……怎么了?”
温景梵没有回答,只是唇角抿得用力,抬手轻握住她的下巴,一双漂亮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似乎是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这种眼神的穿透力太强。
“你哭了?”他问。
随安然愣了一下,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背,没有答话。
温景梵这才松开握着她下巴的手,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面对面站着。
机场有登机的提示音响起,机械的女声虽然没有感情,却温和得很是好听。身边嘈杂声不断,可却只有她和他站着的地方,安静得像是另一个空间,出于尘,又立于尘。
就这么站了片刻,他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哄她:“不要这么傻站着了,先去找个茶座坐会,好不好?”
随安然抬起眼去看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温景梵就当她是默认了,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率先迈开步子。
但他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察觉到袖口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拉扯住,小的可以忽略不计,却又存在感十足。
他目光落下去看了眼拽着他袖口的手指,转过身,就看见她像刚才那样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我妈妈……生病了。”
温景梵静静地看着她,面上虽然并无太大的表情波动,心口却像是被她的声音捏了一下,微微得疼着。
她在害怕,捏着他袖口的手指正在微不可查地颤抖着,很轻微,但他却感受得很清晰。
心一下子就被触动了,心底那里的柔软一下子打翻,肆意蔓延。
温景梵抬手握住她的手纳进手心里,见她诧异地抬起头来,指了指不远处的茶座:“你在那里等我,不能走开。”
随安然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四下一环顾,快速地离开了。她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温景梵要陪她回L市去吗?
。
茶座。
温景梵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淡淡地扫向对坐的随安然。她双手都捧着杯子,整张脸似乎都埋在了咖啡杯里,到现在都没抬起过头来。
他终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能不能跟我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
随安然被咖啡的热气熏得有些犯困,闻言抬起头来,心里暗暗腹诽:你连情况都没了解就跑去买票了,现在……倒想起来问问具体情况了!
她的唇被热咖啡烫得有些红,鲜艳欲滴,大概是有些不适,她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妈有高血压,昏迷摔倒的时候没人在身边,轻微的脑震荡了。”
温景梵喉结轻微一滚,漫不经心地避开视线,低头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她说着,声音便有些低:“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办,然后……”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温景梵也大致地懂了。那个电话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打过来的。
很多很多年之后,温景梵想起这个时候,都不免庆幸,庆幸当初那么恰好——没有在那时错过了她。
若是没有在下飞机之后就给她打电话,若是这个时候和她在机场错过,怕是真的就在人海里擦肩而过……一辈子的遗憾。
他透过那袅袅的白雾看着她,眼底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很温和,温和得像是一块清润的璞玉,牢牢地吸引着她。
来不及避开,便听他轻柔,又带着丝安抚的声音对她说:“我陪你去,会没事的。”
随安然手心里被咖啡杯熨得发烫,就这么抬眸和他对视。他眼神深邃幽沉,褪去了平日里惯有的淡然,变得似乎触手可及。
此刻,那眼底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看着看着,便渐渐沉迷。
她离开梵音寺的前一晚,那是一个很糟糕的夜晚,糟糕到让人恐慌,让人心底的恐惧如同蛰伏的怪兽,猛然破涌而出。
他陪着她,在微弱得随时都会被暴风吹灭的烛光里,也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尔后,对着她安抚得一笑,说:“我会陪着你,没事的,你不要害怕。”
那一晚,她便沉进了一个梦里,有温暖烛光,有清俊少年的梦里。
有他陪着她。
只要是他说的,她都会相信。
一切,会没事的。
第三十三章
夜航很安静;安静到起航之后整个机厢里都只有很轻的呼吸声。
她置身在这片像是毫无边际的黑暗里;很困很困,意识却格外清醒。能看见前排幽幽的蓝光;能听见身旁的温景梵很平稳的呼吸声。
她转头去看他;他似乎是睡着了;闭着眼,整张脸在黑暗里并看不清晰;只能看清一些棱角和轮廓。
他手指搭在扶手上,袖口往上有些折了起来;露出了他右手腕上的那串小叶紫檀。
“睡不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声音压得极低,恰好保证她能听见。
随安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点点头,微微靠近了他些:“我想睡,可是又很清醒。”
虽然是为了方便两个人说话她才靠近的,但温景梵看着彼此拉近的距离还是微勾了一下唇,笑道:“那我们来聊一聊。”
“啊?”随安然愣了一下,“你不用休息吗?你刚才S市回来。”
他晚上上的S市的飞机,结果到了机场等了两个小时又和她一起飞回去,这来回两趟……足够消耗精力。
“在飞机上的时候已经补过眠了。”他微低了头,让她能够更听得清楚他的说话声。
等随安然注意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呼吸可闻了。她呼吸滞了滞,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这才问他:“想和我聊什么?”
“蒋宁夏。”他说。
随安然:“……”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好奇而已。”
“没关系。”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解释:“她是半夜来敲我的门没错,但结果……你要不要猜猜看?”
随安然想了想,觉得照温景梵这种清冷性子的人,虽然不会不给面子的直接赶人,但估摸着也会让人知难而退。
她听张咪说的时候,还差点就真的相信了。毕竟蒋宁夏在她面前……是表现出过她对温景梵的企图心。
可是后来,她心思一转,直觉就否定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给陆熠方发微信原本是想求证一下这种真实性,结果——
随安然想起他那简单的四个字的语音,抬手扶额……不堪回首啊。
“我猜不到你说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到……不是什么开门迎客说的话。”
温景梵失笑,开门迎客……大概也只有随安然会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他落在扶手上的手抬起,微微支在下巴上,专注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我说我不需要客房服务。”
随安然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差点没笑出声来。刚才那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低气压也因为他这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消散了。
她笑着笑着便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他并非是真的想和她“聊聊”。
温景梵原本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可看她弯着唇笑得双眸微眯,如同新月一般。不由也被她感染着勾了勾唇角。
他抬手抖开压在她膝上的毛毯倾身盖在她的身上,见她停了笑看过来,那双眼睛里似是有星辉,闪烁分明。下意识就抬手盖了上去,挡住了她的双眼。
她眨了一下眼睛,那睫毛就在他的掌心里撩了几下,微微的痒。
他心里柔软,说话的语气不由也温柔了许多:“不要想太多了,睡吧。”
他的掌心温热,轻轻掩在她的眼帘上,传递的是安抚人心的力量。她抿了一下唇,想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可心理建设了良久,也始终不敢伸出手去。
她是胆小鬼。
。
在黑暗里沉迷久了,便会染上夜色的温凉。
随安然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识还清醒地活跃着,可大脑却分明在沉睡。她想醒来,可身体又有些累,于是便反复的挣扎,依旧不抵梦魇的力量。
她梦见自己回家了,打开门,家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她每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仔细地看了一遍,一声声地唤着“妈妈”。可除了自己的回音,便再无别的回应。
再然后,她瞬间就到了医院。
医院走廊里护士医生行色匆匆,病人步履缓慢,一步一顿。死寂得没有阳光,天空都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气压低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她在不停地找随母,一间一间。可是打开门看见的……都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恍然一个回头,就看见随经国站在她几步之外,抿着唇,面色黑沉:“安然,你妈妈在我这里。”
说完,打开他身旁的一间病房……那里,明明是她之前已经找过了的。
可随着他走进去,她便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妈妈,闭着眼,沉沉地睡着。而她一直憎恨讨厌的父亲,就坐在床头,轻轻握着她妈妈打着吊针的手,神色温柔。
这是梦……如果不是在梦里,怎么能看见这些?
随安然朦朦胧胧间,只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猛然醒转,抬起头来。
刚一动,就感觉到额头上触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她垂眸看着正帮她盖着毛毯的那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
温景梵也是一愣,随即后退了些,把手也缩了回来:“抱歉,我只是想帮你盖一下毯子。”
随安然依然还是没动,只觉得后背冷汗沁沁,有些凉。她坐了片刻,这才转头对他笑了笑:“没关系。”
温景梵正垂着眸子专注地看着她:“哪里不舒服?”
他的语气很自然,自然得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事实上,本身就是个狗血的意外。
“没有,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她摇摇头,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随母出事和见到久未见过的随父……都是同一天发生,她还有些消化不了。
她总以为自己在不断成长,总是能成长到足够保护妈妈,起码在她的守护下,能够免受曾经那段破碎婚姻的侵扰。
可是在面对随经国时,她便做不到心平气和。
她略微挫败地叹了口气,心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郁郁而结。
。
到S市下飞机的时候正好是清晨日出的时分,辽阔的停机坪上一抹金色猛然跃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