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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走出骑楼,来到街角等红灯,一面留意风起云涌的天空,拜托,千万要让她平安
到家。
号志灯由红转绿,她启步踏上斑马线,走了几步发现前方迎面而来的行人开始拿出备
好的雨具,悄安不由得回头看那名陌生的路人一举撑开了伞,移到头顶上。
哗─!
这场雨,来得突然,就像有人在头上泼了一盆水,她被这骤大的雨势吓一跳,呆呆看
着浏海不停淌起水。
雨落下的速度极快,斗大水滴打在身上竟也触发痛楚,悄安聊胜于无地用手挡在眼前
,奋力向前奔跑,在屡次险些滑倒的情况下,终于冲到了对街,四下张望,发现只有一
家店面外有个小巧可爱的遮雨棚。
悄安犹如在大海中抓到浮木,躲到遮雨棚下,这才开始审视自己的惨状。头发,湿了
;上衣,湿了前半部;窄裙,也湿了前半部;凉鞋和脚,没有一寸干涸。
她慢吞吞用湿透的手抹去脸上雨水,再卸下吸了水的长发,小心扭转,转到一半撞
见脚边有一只长毛动物。
她正和一只黄金猎犬一起在小小的遮雨棚下避雨,而且黄金猎犬比她狼狈多了,湿
淋淋的长毛黏染着污泥,好像刚在雨中打完滚,悄安想起了那个黄金猎犬,不对,那
个带着黄金猎犬的男子。
会是同一只狗吗?她再瞥它一眼,但是狗不都长得一样?悄安忍不住想再比较一次
,不料黄金猎犬也正巧抬头,喘着气,吐露鲜红舌头,看她,悄安怔了怔,一旦和它
有了眼神接触,心中便萌生不祥预感。
这只巨型犬开始做了以下的连续动作,站起身,半蹲,把头偏向一边,悄安本能退
后,来不及了!它当场精神抖擞地甩起身子,也一并甩开了甸甸泥水,悄安尖叫一声,
千万颗脏兮兮的水花朝自己扑来,毫无闪避的机会。
‘我的天啊……’
再不管狼狈的一身,她学起良信那外国式的大叹,眨着一只进水的眼,赶紧回身,后
头有一面大橱窗,她半弯腰,对着有镜子效果的玻璃拨下下眼皮,好找出跑进眼里的泥
巴。
那就是悄安和带着黄金猎犬的男子第二次相遇时的怪模样。
悄安在反射的镜像中触见一对陌生的眼睛,含着诧异和疑惑。
她吓得抽回身,惊魂未定,橱窗另一头的人影也缓缓站直,双手端有一盘子刚出炉的
面包,这是间新开的烘培坊。
她在瞬间认出了男子!男子朝她比出一个‘进来’的手势,又指指天空,原以为大雨
都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想到现在还是没完没了地倾盆而下,遮雨棚上不断纵流的水好
几次溅到她的衣服上。
店里有几名看似和她一样需要躲雨的客人,悄安这才拍拍雨水,理理贴在脸颊上的发
丝,推门走进去,门口有副陶铃,清脆地叮咚响。
‘欢迎光临。’
男子亲切地对她扬声,她看见他身上深蓝色的围裙和手上的透明手套,他原来是老板
吗?
男子把各式各样的面包一一放到架上,又回到柜台为客人结帐,悄安尽量让自己远离
柜台,环抱湿凉的双臂,随意顾览。
店面不大,柜架摆设整齐简单,有两组圆形桌椅给客人内用餐点,角落摆置五盏美术
灯,和她客厅那一盏是同一个款式,鹅黄的光把店内西点辉映得美味可口,饱满的面包
香也让人心安,天花板上的音响正播放她喜欢的那首‘I’ve Never Been To Me’。
悄安绕到最后一排柜架,正好可以透过面包间的余缝望见柜台里的男子,温和的气
质和暖烘烘的西点十分搭衬,难道他不认得她了?
门口陶铃又响,最后一名客人也走了,她想既然已经进人家店门,总得有所消费,
于是开始搜寻想吃的面包,好多好多,菠萝、红豆牛奶、肉松火腿、奶油起司、一张
面纸……咦?
‘来。’男子不知何时站在身边,递出一张干净面纸:‘给你。’
悄安接下,却不了解所为何来,男子指指自己右边脸颊,她恍然大悟地找出小镜子,
往脸上一照,果然,有个讨厌的墨色泥痕在脸上风干了。
‘谢谢。’
‘不客气,你全身都湿了,我借你毛巾。’
‘啊!不用……’
正要婉拒,有个年轻小伙子突然从外头闯进来,一进门就哇啦啦地大呼小叫。
‘受不了!没事下什么雨啊!最呕的是辛辛苦苦送货给那个欧巴桑,竟然还一直猛问
我面包有没有淋湿,真够了!也不看看我淋成这副德性是为了谁呀?’
大约二十初头的男孩子,黝黑的健康肤色,眉目深刻浓重,身材高瘦,矫捷的身手,
左耳穿了两个耳洞,银色的环,和他那几分的原住民味道不怎么协调。
‘辛苦你了,去把自己弄干,顺便帮这位小姐拿一条毛巾。’男子说。
就这样,他注意到店里唯一的客人,炯然有神的双眼立刻发光,整间店也跟着明亮起
来。
‘嘿!你也跟我一样惨哪?靠!下了这场莫名其妙的雨,完全没考虑到我们底下的小
老百姓,淋湿了很麻烦耶!谁会随身携带换洗衣服啊?奇怪,你怎么搞得比我还脏?刚
跌倒?说起来我也在雨天摔倒过,机车最怕打滑了,尤其在转弯……’
悄安听着他劈哩啪啦地聊到九霄云外,不由得笑出来,男子故意拖长音喊他的小名:
‘小薛,毛巾。’
‘喔!对喔!’他笑着搔搔头跑走:‘你等我一下。’
悄安目送他窜入布帘后面的房间后,转过头,撞见男子抱歉的神情。
‘小薛是这里的工读生,工作很卖力,就是话多了点。’
‘他很可爱。’
‘你怎么会弄得那么脏?’他关心的视线还停留在她身上。
可以说是因为你那只狗吗?悄安耸耸肩,瞟向趴在遮雨棚下的黄金猎犬,雨势似乎转
小了,它无聊地打起一个大呵欠。
‘它叫…什么名字?我说那只狗。’
男子跟着望出去,这次朴实的侧脸浮现疼爱小孩般的纵容。
‘听说叫面包。’
听说?面包?
‘他是我朋友的狗,朋友忙的时候,我帮忙照顾,最爱吃面包,就叫它“面包”了。’
他靦腆地笑了,悄安暗地记下那个笑容,就算世界再纷乱,至少还有一点纯真在这小
小的面包店暖洋洋地发着光。
这时,小薛拿了毛巾过来,一条给她,一条自己用,悄安仔细擦掉身上黑点,让自己
看起来清爽一些。
‘欢迎光临!’
店里又来了一位客人,她确信男子也有扬声招呼,只是一旁的小薛活力高亢的声音盖
了他的,还有那首快完毕的‘I’ve Never Been To Me’。
悄安上上下下检视自己,嗯!应该清理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身上抖不掉的水,她得赶
快回家,在这里愈坐愈觉得冷。
‘谢谢你。’
她将毛巾还给小薛,小薛夸张地把眼睛连同嘴巴都张大:‘你要走啦?’
悄安认为这人真有趣,她又不准备长期居留,虽然待在这间店的感觉很好。
那位客人结完帐,拎着装了蜂蜜蛋糕的纸袋离开,悄安才上前,把方才搜刮而来的面
包都摆在桌上,男子看看那十来个面包,不可思议:
‘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我也给朋友吃。’
她在他面前说了一个体己的可悲谎言,即使算过地球上每一个人,她也没有可以分享
这些食物的朋友,于玲最忌甜食,而良信只碰蛋糕。
付了钱,悄安抱起那只大纸袋,不很熟练地道谢:‘谢谢,让我进来躲雨。’
‘还在下雨呢!’
是不是雨不停,她就可以一直在这温馨的角落安歇躲避?
‘雨快停了,真的谢谢你。’
‘别客气,欢迎下次再来。’
喔……专业的送客术语,他到底没能认出她来。
悄安垂下眼,瞟见桌上那盒典雅名片,一小行压凸效果的字印着‘余士恒’这名字。
再过去一些,还有一只贝壳形的烟灰缸,然而里头摆的不是被抖弃的灰烬,而是好几
颗豆子,红得讨喜,她认得那刻骨铭心的形状。
士恒见她就定睛在那盘豆子上,表情分不出是惊讶还是受伤,一动也不动的。
‘你喜欢的话,可以拿不要紧。’
她望着他的脸,勉强支吾出几个字来:‘怎么…会有这么多豆子?’
‘这些是相思豆,我一直很喜欢,上次朋友给了很多,就放在店里送人。’
他顿一顿,再次邀请悄安:
‘你喜欢多少,拿走没关系。’
‘不…我……’
她想客气推辞,偏偏声音硬是哽在喉咙里,只好退后几步,逃也似地离开。
跑了几步,悄安才发现雨还没停,赶紧躲进便利商店外的骑楼,面对淅沥沥雨景,磨
擦起冰凉的手臂,现在才体会到原来那间面包店是那么温暖啊……
温暖得跟杨大哥的嗓音一样。
弦然欲泣的冲动。悄安抓紧衣袖,卖力呼吸,如此多愁的雨季,有他回忆的雨季,多
年来仍能让她因为想念而几近窒息。
那间面包坊红白相间的遮雨棚上方,竖立一块不算大的招牌,桧木色的底,白色的字
,烙刻店的名字‘普罗旺斯’。
普罗旺斯是位在法国东南部的城镇,她在旅游杂志上读过,除了一片接着一片的葡萄
园、绵延无际的向日葵花海及麦田,还有足以淹没人们踪迹的薰衣草。
‘普罗旺斯?’良信中断喝汤动作,对着天花板想想:‘法国那个?’
‘我在说店的名字。’
悄安耐心纠正他:
‘话说回来,真的好像,像得让我起鸡皮疙瘩,真的。’
‘你是说长相?’
‘那老板跟杨大哥长得是不像,不过他们的气质……啊!最重要的是他…’
‘他店里摆了一堆相思豆。’
他心知肚明地帮她接话,悄安懊恼地低下头,用汤匙挖开半椭圆形的凤梨炒饭,不再
对上良信精明的眼眸,语气带着莫可奈何的叹息。
‘你是不是认为我迷信?还是胡思乱想?我其实不信什么轮回转世那一套,我只是…
觉得好巧,真的好巧。’
‘巧,就是缘份哪!’
他帮她找了一个合理的原因,悄安感激地对他微笑,她就知道什么话都可以跟良信说。
‘你会再去见他吧?’
‘什么?’
‘他的店就在你公司对面,随时都能光临。’
‘嗯……应该会去,那间店很棒,呵!他还有个很好玩的工读生。’
‘况且,他听起来像个好人。’
‘是吧!他人是不错。’
‘你喜欢他了?’
悄安将视线抬高四十五度角,有颗饭粒自嘴边掉下去,她高举着汤匙不动,谨慎分析:
‘我只说他人不错,名字也好听,还有个好玩的工读生,面包并不赖……’
‘可是,’
良信再度喝起眼前的浓汤,半途,和她同样抬起四十五度角的目光,他们的视线擦枪走
火地在半空中交会:
‘你喜欢他吧?’
虽然良信并没有权利,不过悄安容许他说出几个反对的理由,反对她喜欢他的理由。
现在,悄安端详着良信,他几乎成为一条线的唇角略略上勾,半等待、半戏谑地,沉
寂着,而她当下有种当头棒喝的疼楚。
‘嗯!大概吧!’
如果他这么期待,又何必让他失望呢?悄安又在那盘炒饭上挖缺一角,原本的半椭圆
已经坍散得宛如受到海水冲刷的沙堆,她盯了分布其中的凤梨半天,不解地皱起眉头,
明明还没入口,怎么那股酸意已经开始发酵。
听完她不带情感的答案,良信不再碰食物,靠向椅背,转看这间他们都喜欢的简餐店,
因为周末的关系客人特别多,座位几乎都坐满了,有不少桌是家庭一起来的,连角落都
洋溢着幸福笑语,服务生忙碌地穿梭着。
‘悄安。’
‘嗯?’她举起透明杯灌进一大口白开水。
‘不知道再过几年还能不能像这样在这里用餐?你说呢?’
‘什么意思?’
‘你和我,那些人和他们亲爱的人,都像现在这样坐在同一个位置,这样的光景能一
一直下去吗?又能持续多久呢?’
现在没有人知道,这家简餐店在一年后因为敌不过不景气的经济而休业了。
那一刻,悄安彷彿碰触到他有感而发的忧伤,会是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