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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进宫的那一天起,就寄生在权力与争斗的荫蔽下,彼此印证。
桂公公一甩拂尘,躬身在宫殿门口相送。
等香影都消失在了黑暗中,杨广用手指敲着莲子羹:“桂全,朕这个皇帝,当得怎么样?”
桂公公赔着笑:“老奴不敢揣度皇上的难处。”
“朕的这些女人,”杨广的声音在宫殿里有些空荡:“都对朕太用心。”
若在宫中没有足够多的耳目,她们怎能如此及时,在龙颜一怒后如此迅速的赶来,大胆的谏言,温柔的关怀……各显神通。
“朕乏了,”杨广仰靠在龙椅上:“给朕找个不用心的女人来。”
桂公公一愣。
“不美、不争、不会用心,”杨广似笑非笑的眯起眼:“君贵妃也有她的好处。只是,她那点格局和头脑,只有君将军那样的男人才有足够的耐心。”
桂公公手中一抖,拂尘几乎吓得落在地上,再看向龙椅,皇上已经闭目假寐,刚才的话仿佛根本就没有说过。
烛光在帝王的面孔上,投映出一丝残酷的阴影与满足。
身在宫中,该聋的时候必须是聋子,该瞎的时候必须是瞎子,桂公公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走出殿门,才发觉背心全被冷汗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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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之夜并不热,后宫之中,尤其清冷。
两位嫔妃并肩而行,淑妃笑道:“姐姐可记得当日灵堂之外,突厥王子对长宁公主似有好感?”
辰妃傲慢道:“那又如何?皇上只怕已经对突厥起了战心,不会再嫁公主去突厥了。”
“姐姐一向最能体贴圣意——”淑妃微笑:“如此说来,皇上是有所安排了。”
“你知道皇上的安排是什么?”辰妃的声音突然一冷。
淑妃一怔,露出恭谦的神情:“妹妹不知。”
“兰陵公主是怎么死的?卓云是怎么死的?说这宫中没有内鬼,谁也不相信。”辰妃冷笑:“皇上圣明,定会把鬼找出来。突厥人在朝中如果有内应,一个也跑不掉。到时牵涉到后宫——”
这时,假山后面传来一阵窸窣声,辰妃喝道:“谁?”
辰妃和淑妃面面相觑,半晌,一只猫窜了出来,全身漆黑,只有四只爪子是白的。
“这是兰陵公主的‘四蹄踏雪”?”淑妃诧异道。
猫显然很久没有人喂食物了,黑毛竖起,腿脚瘦长,脖子上挂着一个东西。淑妃小心的把猫捉起来,取下它脖子上金属,失声道:“是左翊卫军的将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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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时,刑部大堂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一品上将军被审,大隋文皇帝时曾有过先例,但这一次不同。因为被镣铐押在堂下的人是君无意!
君将军战功卓绝,在朝十年的声名威望高如泰山,就算有过,功足以抵过——
百姓们都惊愕的看着堂中。只见端坐上方的刑部侍郎苇沾衣脸带病容,朱红朝服也映不亮他苍白的脸色,和气俊秀的眉目堪怜。
苇沾衣以帕掩唇,低咳几声,视线仿佛扫到到场的官员与门口的百姓。
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足有千人。
这样的阵仗,让苇沾衣咳得水气蒙蒙的眼底有一丝和悦,他收起帕子,仿佛也收起了这些天的辛劳。
——他很明白,什么样的人可以暗杀,什么样的只能在太阳下摧毁。
“君将军。”苇沾衣的声音虚弱,但由于四周的寂静而十分清晰:“你犯下欺君、渎职、杀人、里通突厥四项大罪,你可知罪?”
二十二、兄弟
“君将军,你压下卓云行刺的消息,欺君通敌。”苇沾衣和颜悦色的说:“与阿史那永羿共同下山,在迎宾客栈与突厥人共谋,因为被掌柜发现,残忍的杀害了手无寸铁的罗掌柜。”
他的声音虽弱,话语如石字字在人心激起狂澜,说到最后一句,围观的百姓里终于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议论声。
苇沾衣也只说到这里,便恰如其分的停下,并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思,视线似掠过堂下。贴身的主簿诧异注意到,他的眼神总是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的。
看不见,不表示被蒙蔽。
黑暗中暴露的东西,往往比日光下的表象更接近事实;正如平静带给人的震撼,往往比暴怒更为深刻。
苇沾衣享受着黑暗中清晰的听觉。人群里发出的声音,就似固若金汤的墙壁里一道裂缝。
他从不用蛮力去摧毁,只精心打造这一道裂缝——人心的信任一旦开始裂口,千里之堤的坍塌不过是时间早晚。没有什么比信任建立得更难,没有什么比怀疑传染得更快。
杀了君无意,百姓口中的传说仍会化身火种;而让这世间最光明的人沦陷黑暗,才是真正的摧毁。
“明将军,”苇沾衣轻缓道。
明靖远应声而出。
“你率众前往崖下救援时,是何情形?”
“君将军和阿史那永羿以及十四银影骑在一起。”
“昨晚在长安西城出了什么事?”
“左翊卫军三千人前往西城门,”明靖远皱眉道:“这样的大规模调兵实在异常,所以右武卫将他们拦住。为首的张统领说,他们接到了君将军的将令和手谕,是奉命行事。”
君无意听到这里,眼神一抬:“张统领何在?”
“已收押牢中。”明靖远冷秀双目里似有钢刀劈面:“君将军想解释昨日大规模调兵的误会,不妨把将军令拿出来,做个证明!”
“有你这样挖好坑,让别人去跳的吗?”只听一声清越的“啧啧”声,叶舫庭提着一大袋核桃从外面挤了进来,一边往嘴里塞核桃一边叹气摇头:“你们用药迷倒我家将军,偷他的将令去调兵,用他的剑去杀人,现在又转过头来问他将令在哪里,无聊啊无聊……”
君无意沉声道:“不。将军令在我这里。”
他从怀里拿出将军令,叶舫庭和众人都怔了一下。
“君将军的将令,天下独一无二,怎么会□出现?”苇沾衣低咳:“必有一个是假的。”
他朝明靖远道:“明将军,请把昨夜在张统领身上搜到的将令,交予君将军一辨真伪。”
明靖远似乎有点迟疑,但终于还是把将军令递给君无意。
君无意拿着两块将军令,未拿至眼前,手中突然一顿。
几日奔波无暇顾及——他怀中的将令竟是假的……明靖远递来的,竟也是假的。
苏同当日被捕之前,把将军令交到他手中,是那时将军令已经突厥人掉包,还是在客栈被迷倒时将军令为人所换?脑中全是重重迷雾,只听苇沾衣提醒道:“君将军?”
君无意深吸一口气:“都是假的。”
“昨日宫中也发现了一块将军令。能调令三军的上将军令,竟然一时出现了几块假的,不仅军威全无,更恐怕贼人趁势投机,天下大乱。”苇沾衣一字一字的问:“君将军的渎职之罪,可有冤枉?”
“我确有失职之罪,自当向皇上请罚。”君无意眸子里现出忧虑,却显然并不是为自己处境,而是为将军令的下落和长安的城防。
“将军的罪,还与一个人有关,”苇沾衣似笑非笑:“这几块将军令都是假的,那么真的那一块,是不是——被苏状元拿去杀卓云了?”
“不是。”君无意原本一直只听着苇沾衣说,此刻却淡而肯定的截过对方的话:“苏同不是杀卓云的凶手。”
“将军如何能这般肯定?”苇沾衣挑唇。
君无意铁镣加身,白衣清雅的气度自成一方乾坤朗朗,他的声音笃定如金石,叶舫庭站在一旁,也觉得骄傲。
“因为他是苏同。”
苇沾衣用帕子掩唇:“把证人赵紫延带上来。”
几人押着披头散发的赵紫延上来了。
“你负责看守卓云,”苇沾衣柔声道:“牢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只需要如实说出。”
“卓云在接风宴上行刺突厥王子,将军让我们将卓云收押,不得泄露一个字。”赵紫延咬牙道:“后来苏状元拿着将军令来探视卓云,他走后,我们就发现卓云死在了牢里。”
说完这些话,赵紫延脸色灰败,血汗交加的脸上凄凉悲怆:“我说了该说事实,但——我违了军令。”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头朝堂前的柱子撞去!百多斤重的汉子使出了全力撞在柱上,轰然一声巨响,梁椽也微微震动。
“赵紫延!”君无意推开左右的衙役冲了过去。
从赵紫延的头与柱子相接的地方,鲜血慢慢刷满青色的柱子,赵紫延缓缓滑落下来,头颅在柱子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路。
君无意接住他濒死的身躯,胸膛起伏。
“将军……”赵紫延微弱的颤抖着嘴唇,君无意将头俯下来,只听赵紫延用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家老母……年已有八十……落于贼人之手……忠孝不能两全……”
他话未能说完,手臂猝然砸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君无意缓缓将赵紫延睁大的双眼合上。
“忠义不能两全,赵紫延也是一条汉子。”苇沾衣站起身,竟亲自从堂上走了下来。众人这才看到,他下台阶时拿着一根手杖探路——盲人采用的手杖!
苇沾衣摸索着走到君无意面前,蹲下身来,慢慢放下手杖。
看不见的眼睛,病弱的咳声,使他的姿态显得更低,苇沾衣伸手要扶君无意起来,却突然不支向前倒去。在他跌到地上之前,君无意耳边飘过清渺的声音:“你的兄弟都愿意为你而死,下一个,就是苏同。”
君无意浑身一僵。
几个衙役冲上来大叫:“苇大人!苇大人!”
众官员七手八脚的又是掐人中,又是摇晃,半晌苇沾衣才幽幽醒转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将赵紫延带下去,好生安葬。”
众人见苇侍郎累到晕倒大堂中,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安葬死者,不免都有些敬意。
在衙役们开始把尸体往外抬时,苇沾衣将手搁在君无意的肩上:“忠烈之士,哪怕双目失明、全身瘫痪,精钢亦不可夺其志。将军虽做错了一件事,但义气本身没有错。”
苇沾衣已不需要眼睛。
在感受君无意在听到“双目失明、全身瘫痪”时肩上的僵硬,他就知道,这一局,他赢了。
“好无赖的人。”一个懒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叶舫庭将手中的核桃袋子往旁边的人手中一塞,扑了过去:“啧啧……有人越来越懒了,连上堂也要躺着。”
只见几个大汉将一人抬了进来,来者全身的关节都无法动弹,脸色也有些憔悴,失明的眼眸不复神采飞扬。
但那样自信到欠扁的声音,却是丝毫未变!
“原来是被突厥人救走的苏状元。”苇沾衣浅浅一勾唇角:“恭候多时。”
二十三、疑点
君无意手心一阵烫一阵凉——石柱上赵紫延的鲜血已冷却,血渍贴在手掌中,仿佛将惨烈的瞬间永远凝固在了掌心的纹路里。
你的兄弟都愿意为你而死,下一个,就是苏同。
君无意胸口气血翻涌,沉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走。”
“我走不了。”苏长衫没好气的抛回一句。
他一开口,便再无半点落魄之感。躺在床椅两用的担架上,苏郎的意态又如此清闲,丝毫不像是全身无法动弹,而像在享受躺着说话的舒适一般。
苇沾衣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正色道:“不知昨夜将苏状元劫狱带走的两位突厥勇士,人在何处?”
“自然是回驿馆了。”苏长衫竟大大方方的说。
众人都有些错愕,只听他接着道:“勇士谈不上,美女却是名至实归的。昨夜拜苇大人所赐,我也算因祸得福。”
围观的百姓中也有姑娘,闻言都红了脸交头接耳——苏郎为天下女子倾慕,突厥的女孩儿也为他以身涉险,这个解释……倒是无人不信。
苇沾衣出的难题,被苏长衫这么一岔,竟失了分量。
“不害臊!”叶舫庭一边吃核桃一边指着苏长衫的鼻子鄙视他。
“两位姑娘的闺名,一个叫赫连漫,一个叫哥舒布拿拿,”苏长衫却仿佛真的不害臊一样,要将他为美女所救的事说得更确凿:“她们救我到了牢外二十里。说起来,这位赫连漫姑娘,之前却是想要我的命——”
他自自然然的引开话题,将九州如何以大网将他困住,二人同坠山崖下,君无意和阿史那永羿又是怎样下山救人,详细的说了一遍。
座中都听得清清楚楚——君无意之所以会和阿史那永羿一起下山,是为了救人,而且是各救各的人。
君无意的通敌之罪,实在难以站得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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