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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意不顾身上还有铁镣,立刻朝大堂外走,却突然止住脚步,回过头——只见一个栗子砸了过来——近十丈的距离,栗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君无意的右手上。
相交十年,无需更多言语。
苏长衫目盲仍能出手,内伤必然没有大碍。
堂外阳光灼热,君无意朝已等候在外的将士沉声道:“韩参军,你增兵三千到北城门。”
北城外是突厥随行驻扎之地,为防里应外合,这就是锁链最薄弱的一环。
“是!”韩参军领命跃上马。
一骑烟尘,长安动荡。
“夏参军!”
“在!”
……
“卫校尉,你率骁骑十二营分散到各街巡查,昼夜轮换。”
“是!”卫矛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最精锐的骁骑十二营,不是守城门,而是在各街巡逻,君将军有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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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迟迟降临,迎宾客栈内,六亦指着地上堆着的十多坛烈酒:“骁骑十二营把整个长安城守得滴水不漏,我们没有下手的地方。”
“落月痕”不仅是烈酒,还可以做火引,只要点燃一间平房,长安城内横平竖直房屋相连,不怕一场大火制造不出动乱。
“汉人太奇怪了……”五湖忧虑道:“经过这次的风波,换作我是皇帝,就算不夺君将军的兵权,也不敢再放心让他来统帅城防,把整个长安交给他了。”
九州冷笑:“这无可奈何的信任里,又有多少恨意?”
在整个大隋朝,再没有任何人能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将一切安排到令对手进退维谷。
隋炀帝,若有一点犹豫而启用他人,他现在就已败了。
“十岭去哪里了?”四海突然问。他们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九州,你去外面找人。”阿史那永羿果断道。
夜色的大幕正徐徐拉开,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潜伏已久的火与血,终要焚身成陨石划亮整个天际。
“谁?”只听五湖一声厉喝。
“别拿枪,黑乎乎的扎错人就不好了~”房门口传来女孩笑眯眯的声音,五湖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枪,只见墙外先是探出一个脑袋,随即是一个轮椅。
五湖差点失声交出来,是他!
十四银影骑立刻围在阿史那永羿身前。他们一旦握紧了枪上的杀气,空中仿如铜墙铁壁。
“不要这么紧张……”叶舫庭连连摆手:“大小姐我的武功虽然高强,但一个打你们十五个,还是谦虚的说,打不过。”
她指着苏长衫:“至于这家伙,现在连动一动都很迟缓,你们只要一个人招呼过来就能解决他。”
说话间她摸出几颗瓜子,房间里响起了清脆的磕瓜子声。
十四银影骑无法不警惕,竟然有人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若他们身后还跟了隋兵——
“我到这里来,没有人知道。”苏长衫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却看得透对方的心思:“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他说得如此清闲,仿佛确信自己能说完这几句话。
“大隋文皇帝先后以安义公主、义成公主嫁予启民可汗,仁寿元年文帝亲率军北征,帮助启民可汗返回北方。大隋与东突厥的交情,不浅。”苏长衫平平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决意进攻长安?”
阿史那永羿似笑非笑,声音似玄铁切岩石,冷峻清晰:“是隋帝不守信诺,只给我公主的遗体——至于所谓的交情,帮助我父汗攻打我叔父,将他逼死,也是隋帝的功勋。你们,一向是在用突厥人打突厥人。”
“天下的任何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苏长衫的声音如同剖析黑暗的镰月:“大隋与启民可汗结亲,却屡次拒绝都蓝可汗的求亲,的确有厚此薄彼之嫌,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吧。”
阿史那永羿的脸色变了变。
“草原上有个传说,你叔父都蓝可汗曾娶得狼妻,却一直没有子嗣——”
苏长衫说到这里,阿史那永羿全身因愤怒和震惊而微微颤抖,浓重的杀气凝聚在乌金枪上。
“苏汤圆!”九州一声断喝。
苏长衫果然没有再说下去,他要说的话对方已经听懂。
任何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秘密,有时只有它成为秘密时才珍贵。
“九州,你去做你的事。”阿史那永羿挥挥手,九州看了他们一眼,跃出窗外,融进夜色里。
只见叶舫庭从怀里摸出一个册子:“笼络这么多官员,要花多少银子啊?总有一天会穷得把乌金枪也卖了。唉……”
她的神情写明了“阿史那永羿就是个败家子”,啧啧叹气,恨铁不成钢。
十四银影骑仿佛个个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阿史那永羿贿赂大隋五十多名官员的名册,竟落在他们手中——
“卓云并没有死,他只是吃了假死的药,骗过了所有人。”苏长衫闲闲道:“没有人在密谋时会忌惮一具尸体——只有死人,才有资格听到所有的秘密,了解最深的真实。”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而且,你们十四银影骑中,是不是有一个哑巴?”
话音落时,只见叶舫庭笑眯眯的从门外拉了一个被牢牢捆绑的人进来,身材和九州相仿。
“……十岭!”五湖、七纵、十四峥等几人同时失声道。
十四银影骑里,擅长行军布阵的十岭,天生不能说话。
阿史那永羿蓝眸冷如峡谷,涌出浓浓的杀机:“你们——”
“我们可没有绑架他~”叶舫庭连连摆手:“我们是救人,不是绑架人。”
殿下,是他们救了我。
十岭用手语“说”道。
“十四银影骑中有人被掉包,你们竟然一无所察的和面具下的假冒生活了七天,是说这个假扮者太高明呢,还是你们太迟钝……”叶舫庭“啧啧”称奇。
阿史那永羿的咽喉中涌上了一阵血腥气,他突然意识到,戴着十岭的面具与他同处七日的人,盗走官员名册的人,将他多年筹谋全盘打乱的人——是谁!
苏长衫面上露出少见的钦佩之色:“这一局棋中,最高明的弈者——是兰陵公主。”
二十五、诀别
阿史那永羿给自己斟了一杯苦酒。
马背上饮酒,品的不是醉意,是刀锋上的血与诗。
长安落日,辉煌如画。
长安城外三百里,突厥大部队正全力行进。
只见一个银甲的身影策马而来,前哨士兵报道:“哥舒将军!好像是十四银影骑!”
为首的突厥将领哥舒夜朝队伍叱道:“停!”
来者骑术精湛,只见她勒马大军前,用突厥语喊话:“哥舒将军,殿下让我们原地驻扎三日。”
十四银影骑一向十分神秘,就算是哥舒夜这样的大将也很少与他们接触,但队列中的确是有女子的。
见哥舒夜还在犹豫,来者抬起手来,将一把匕首扔给他。
哥舒夜接住空中的寒光,只见匕首鞘上有七星狼图,是阿史那永羿的贴身之物!
“全军停止行进,原地驻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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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仿佛化成火把,燃烧描绘大地宽阔的版图。
三军竟未按时到达——兵贵神速,大军迟延,铁剑锋镝也会成烂剑锈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六亦喝道:“来者何人!”
一个女子全身银甲,夕阳几乎勾勒不出她纵马疾驰的身形。阿史那永羿突然将酒杯往地上一扔,烈酒混入沙尘,他的马鞭扬起,骏马立刻迎上前面的银色身影。
三峡和四海都怔住了,只听十四峥咬牙道:“一定是那个隋朝公主!”
阿史那永羿身下黑色的坐骑如风暴一般席卷而至,一鞭向前抽去,女子身下的骏马痛嘶一声,在这一瞬间,阿史那永羿竟以天生神力拉住了她的马缰!
斜阳灼烫,蓝眸中也带着烫伤:“我看到尸体,就知道那不是你,你的手臂上有被我刺伤的疤痕——”
回答他的只有银色面具上雕刻的表情。
“我自三年前与你有了誓盟,四次被隋朝拒婚,我攻隋一半为江山,一半为你!”阿史那永羿握鞭的拳破裂渗血:“我固然不愿江山蒙尘,更不能容忍,我的女人受委屈。”
女子的肩轻轻颤抖。
“结果——”阿史那永羿仰天大笑:“你用我送你的匕首让哥舒夜相信你,拿我的感情阻止了大军进发,给我致命一击?”
城墙上突然射出无数支弓箭,五湖大喝:“这里有你们的三公主!乱箭射死了她,皇帝要你们的狗命!”
她这一声呼喝含了内力,因而城上人人听得清楚。
率众放箭的夏参军本不欲理睬她的胡言乱语,只见叶舫庭满头大汗的跑到城墙上,连连摆手:“真的是三公主,她没有死!是她阻止了突厥大军!不要放箭……”
夏至愕然迟疑了片刻,向后挥手,弓箭停了下来。
“殿下!快走!”六亦一把拦在阿史那永羿前面:“走!”
阿史那永羿蓝眸里仿佛倒进了血色的残阳,他不再看那无情立在面前的女子,转身策马,黑马四蹄卷起诀别的烟尘!
女子傲然高居马背上,拦在弓箭前面——眼见人已撤远,她突然也翻身策马追了上去!
“有诈!”夏至毕竟跟随君无意多年,练就了沙场上的眼力,女子转身的瞬间,后颈上露出一个狼头刺青!
只有突厥人才会身刺狼图,她决不是隋朝公主!
“放箭!”一声断喝,万箭齐发!
女子挥枪去挡,任谁也想不到,这突厥女子强悍骁勇胜过无数须眉男儿,一人血战数百弓箭手!夏参军眉头紧皱,亲手挽弓,一支箭射向她的坐骑,骏马嘶鸣一声倒了下来,女子也被摔在尘土中!
在生死一线的时刻,只听沙尘之中,轮椅的声音由远而近,周围的箭雨仿佛都被碾碎在他的襟下。苏长衫目不能视:“你到底是谁?”
女子从沙尘中爬起来,决然将长枪往身侧一插。既已为敌,她不惧作好战死的准备。
几支箭斜飞过,插在他的轮椅旁。
叶舫庭在城墙上喊:“停手!是苏同!”
苏长衫的脸色比几日前也憔悴了许多,十九枚透骨钉的伤害仍在,日夜奔波查案,他的声音有难掩的疲倦。
“你不是兰陵公主。公主是做大事的人,”苏长衫摇摇头:“你,只是个傻姑娘。”
九州凤眸里沸腾起一点水光:“谁要你都管闲事。”
“脾气还是这么冲。”苏长衫的声音里有了一点嘲弄的味道:“果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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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外,烽火起狼烟照天而烧,隋兵与突厥正砍杀在一起。只听士兵中传来一阵大喊声:“君将军的将旗!”
远远可见“君”字大旗,大片金色的日光在将旗上燃烧,几个士兵惊喜道:“君将军来了!”
此门外是突厥随行驻扎之地,上千兵力早已在城外作接应之备,此刻隋兵已经有些不敌。
“殿下!”七纵和八荒遥望见大旗猎猎向北:“君无意去北门了!”
阿史那永羿舍弃了有接应的北门,而选长安城防最严的西门,这一招调虎离山计,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避开君无意,才有机会出城。
只见一匹黑马疾驰如风迎面而来,骏马还有数步远时,骑者突然一把摘下面具!
看到那张脸,阿史那永羿胸口顿时腾起一阵怒气,此刻他只愿四周的阳光都燃成长枪,将他与她一起毁灭。
这个女人。她竟然还敢摘下面具出现在他面前!
十年淡寂,从不曾引人注目宠爱;一死脱身,隐入十四银影骑无人知晓。
她长久沉默,一朝独弈大局;
她往返两军之间,阻突厥铁骑三百里之外。
她做到了世上最难做到的事——不是刹那间挥剑的力度,而是长久磨剑的沉默。真正的王者,在低调中藏锋。
他是王,她却不为后——她太聪明,不居任何人之后。
他不该爱上这样的女人。
“我在等你。”兰陵公主将面具扔在地上,沙尘轻扬,仿佛被扔掉的是她多年默默的伪装。
“等着给我最后一击吗?”阿史那永羿冷笑。
谁拿他的匕首刺他的胸膛,毫不手软的摧毁他多年的布局——
“我要嫁你,但不能让你亡我的国家。”她的声音轻但不容置疑:“你如果战死在这里,我也陪你。”
话音未落,黑马已风驰电掣至他面前,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突然弃马扑向他——如果他在此刻扬起枪,必然能刺穿她的心脏。
“殿下,小心!”四海大喊。
阿史那永羿的腰被紧紧搂住,没有枪剑,没有匕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