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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帅(出书版)-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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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等这一个可以胜的时机等了很久。
  真正的高手不但懂得怎样出手,更懂得在什么时候出手,一击夺命。
  三把飞刀破空劈向苏长衫,刀意仿佛被内力催动得有生命一般,旋转而成一张恢恢刀网,同时将苏长衫全身十九处要害笼罩得密不透风!
  刀光在瞬间化为千万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八卦而成天地。薛长老的飞刀被称为“天蛛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天蛛刀,漫天大网笼天罩地,疏而不漏!
  刀阵中却渗入了一渺剑气,那只是斜风细雨的一剑,其势恍如水,其疾轻如风,蛛网刀阵却突然成了风雨飘摇的残阵!
  雨打风吹,刀意凋零。
  君无意的谡剑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挑开三把飞刀——三把射向苏长衫的刀。但他不可能阻挡最后一把刀。
  射向他自己的那一刀。

  十五、逢生

  飞刀却被一把枪贯穿!长枪刺穿刀身,其势不止——
  薛长老至死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不明白君无意可以挡开攻击苏长衫的三把刀,为什么却仿佛没有看见攻击自己的一把;
  他不明白苏长衫明明可以避开狄长老的一拳,却以左臂硬受之,只为了右手握枪瞬间出招;
  他更不明白苏长衫如何能料到君无意的一剑,君无意如何能确信苏长衫的一枪。
  朝廷的军队已如潮水一般冲了上来,修罗地狱一样的血光劈开月华……君无意不知已经伤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也有些恍惚,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是仇恨——
  眼前,一个稚嫩年轻的面孔焦急的望着他。
  他认出了那是他军中的新兵汪蓬,曾经因为吃不惯长安的稻米,躲在帐篷后面哭鼻子。他带着小少年去吃馒头的笑容恍如昨日,眼前的血战仿佛不是真的。
  汪蓬看着君无意,手中的剑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突然,小少年的胸口被一把剑贯穿——他身后的兵士大喊:“临阵退缩,格杀勿论!”十三四岁的少年并没有回头看,只是痛苦的望着君无意,艰难的说:“将军……你别怪我们……不来拿下你……皇上就要……诛我们九族……”
  话尚未说完,他的尸体已从马背上栽了下去,几滴血溅在君无意的睫毛上。
  君无意眨了下眼睛,眼前一片血红。
  “你支持住,我们就快冲出包围了。”苏长衫沉声道:“一定要保持清醒。”说话间他反手一指点在君无意的紫檀穴上。君无意痛得浑身一颤,眉心紧蹙,眼神却清明起来。
  人生已至绝境,仍不放弃,哪怕用剧痛来保持清醒——
  唯有肝胆知己,沙场铁血!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冷秀柔媚的笑声,这笑声中暗含了内力,所以方圆数百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寒伶教十二护法、三千教众在此,谁敢动我的人?”何隽衣袖一振,一排十二人整整齐齐的站在她身后。
  士兵们原本恐惧苏长衫和君无意的武功,无心恋战,此刻更加人心散乱。偏偏队伍中不知是谁嚷:“突厥援军来啦!……十四银影骑也来啦!兄弟们快跑啊!”
  上万军队就像一盘散沙般四散逃窜,苏长衫片刻不敢懈怠,重重拍了一下马背:“走!——”
  踏碎一地银月光,闯过一地殷红血。
  帐篷内。
  “这里是突厥地界了,我们安全了。”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把头盔摘下来,笑嘻嘻的说。她自然就是刚才趁乱混入军队中,喊“十四银影骑来了”的人——叶舫庭大小姐是也。
  “十二护法和三千教众?”苏长衫正将君无意安置到榻上,头也不抬的说。
  “不是你教的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何隽媚眼瞅他一下。
  “我却没有教你,这里有谁是‘你的人’。”
  “……”何隽干笑两声。豪爽如她,此刻也有些尴尬,转脸掀开帐子:“大伙领了银子就走。”
  ——那所谓的“十二护法”,除了萧、程两位,其他的自然都是住在山脚的农民装扮的。
  “相约呢?”君无意忍住疲惫,抬眸问。
  “她一下山就一堆人冲过来保护她,正因为这样,我和何教主才能从小路顺利溜掉啊——放心啦,她安全的很。”
  君无意点点头,眉宇间却仍有忧色。
  “大隋全军欲杀你而后快,你还在为他们操心?”苏长衫毫无语气的说。
  “战场后退,军将无斗志——”君无意苦笑:“大隋的兵力,或许真的敌不过突厥,也未可知。”
  “他们有斗志,就拿你的人头了。”叶舫庭好心的提醒他:“皇帝那么对你,现在就算大隋被突厥打败了,也不关你的事。”
  “就算关我的事,我也无能为力了。”君无意揉揉额角。
  苏长衫皱了一下眉。他很少皱眉,除非——
  “苏同,你伤得怎样了?”君无意吃力的撑坐起来,一把握住他冰凉的胳膊。
  “一些外伤。”苏长衫毫不介意的说:“只是手臂断了。”
  叶舫庭口中的瓜子掉了出来。
  君无意愕然的看着他,想起那时他沉声说:你支持住,一定要保持清醒。原来,他一手要策马,另一只手已经——
  君无意只觉得一腔热血猛然上涌,天旋地转。
  苏长衫立刻点他几处大穴:“我能治好你的腿,也一定能接好自己的手臂——我的医术,从不失手!”
  叶舫庭眨了眨眼,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
  苏同这个人,似乎一向很万能,世间仿佛没有难不倒他的事。但,他也会受伤,也会皱眉——
  世界上从来没有神,只有比别人坚强一些、迟一些放弃的人。
  君无意是如此,苏同——苏同……又何尝不是如此?
  何隽掀帘走了进来:“治外伤我不在行,但解毒,是寒伶教的擅长。”
  苏长衫眼前一亮。
  “我可以帮君无意解优昙之毒——”何隽眉梢眼角不笑时也有动人风情:“但,苏同,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不错。”苏长衫由衷开怀,展眉道。
  “罢了罢了……”何隽一迭声的叹气:“我自问一向杀人不眨眼,却栽在你手上——难道我上辈子欠你的?”
  叶舫庭又摸出了瓜子,笑嘻嘻道:“上辈子欠苏同的女人~可多了,何教主,你要排队。”
  她这一捣乱,气氛顿时沉重不起来了,几人几乎忘了刚才的血腥与残酷。
  只是没有君无意的声音。
  苏长衫诧异的推了推君无意的肩头——

  十六、争执

  “只是疼得闭过气去了。”何隽将一颗药丸塞进君无意的口中,点他几处穴道助药丸滑下咽喉:“想不到朝廷中也有这样内力高强的人——琨昃本来就是剧痛之毒,偏偏不知道是谁又点了他的紫檀穴,换了普通人,不疼死怕也当场昏厥,他竟能撑到现在。”
  “将军的内力几个月前在狱中就散了六七成,”叶舫庭玩世不恭的神色突然敛去了。
  她此言一出,何隽和寒伶教的两个护法都是一震,面上露出了钦佩之色。
  不是内力,那就是十倍于常人的毅力。
  君无意醒来时,晨光初露,帐外的雪已经停了。
  他身上不仅盖着北方边境特有的厚厚的毛毡,还盖着一个同样穿得厚厚的叶舫庭——看来叶大小姐很尽心尽责的照顾人,不仅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还不忘拽着他的袖子擦口水,而且把自己当被子盖在他身上。
  君无意身上虽还有些乏力,但一觉醒来身上的伤痛似乎都离他远去了,连内力也似有所回缓。
  叶舫庭不高兴的动了动,在梦里嘟哝道:“才三更啦……爹……我不要去练功……”
  君无意不禁笑笑,把那紧扣着自己的爪子扒下来,正待起身,却怔了一怔。
  ——他的腿……没有知觉了。
  那日在村子里,苏长衫平平道:“不觉得痛,既表示你的伤口离愈合越来越近,也表示它离危险越来越近。伤筋动骨,治疗的机会只有一次。时机一过,筋脉创口老化,恐怕再高明的医术也接不起来。前面的治疗固然重要,关键还是看最后成功与否。如果筋脉没有真正续起来,你的双腿就会失去知觉。”
  君无意怔忡了许久,苏长衫从不说失真的话。
  叶舫庭翻了个身,嘟哝着:“蜜汁梨球……”又顺手抓起被子的一角擦着口水:“八宝糕也是我的……”
  君无意用手臂吃力的撑坐起来,把毛毡盖在叶舫庭身上,四下看了看帐篷内。轮椅被苏长衫在大战前扔下山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下床——
  风里去雨里来,策马过关山,扬剑破楼兰——君无意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知道怎么下床。
  他有些无辜的看着自己的腿,视线只是迷惘——
  何隽掀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她已经见识过足够多的死亡和尸骸,看过太多惨绝人寰的屠杀,早已麻木和冷漠,但看到君无意茫然坐在床沿的情形,她坚硬的心里还是如蚁咬般的痛了一下。
  她突然明白了苏长衫当日为何为何冲冠一怒,衣袖当风,将轮椅掷向万丈悬崖下!
  那一刻,苏长衫的狠心和决心,她突然能够体会——君无意是这样强大而让人怜惜,他越是受挫越加坚韧,越是锥心刺骨越加纯淡温和。他能一肩扛起天下河山,一剑压下八荒战火,却永不愿一眼痛彻故人心扉。
  何隽怔在帐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何教主。”君无意却看见她了:“多谢。”
  寒伶教能解天下奇毒,琨昃和优昙固然难不倒何隽,但她也从不轻易出手,更从不为朝廷之人出手。
  “你要谢就谢苏长衫,”何隽回过神来,冷柔笑道:“我只要他欠我的情。”
  “情不是欠来的。”君无意也微微一笑:“人有时付出的越多,用情也越深。”
  何隽无声的叹了口气:“叶舫庭说你是温柔的人,我今日才信了。”
  君无意摇摇头,额角太阳穴突的一跳:“苏同呢?他的手臂——”
  一线阳光划进帐篷内,有个人影清闲的倚在帐篷门口,逆光的角度看不清表情。
  苏长衫不知何时已经来了。
  苏郎一向很有风度,无论何时何地他的衣衫都是合身舒服的——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但现在,等他走出逆光的角度,君无意才渐渐看清,他的左臂上夹着一个长长的木板,从手腕一直夹到肩膀,外面又用厚厚的布条缠着——无论是谁,胳膊上夹一个几尺长的木板,也绝对潇洒不起来。苏郎的气质一向胜在清闲自在,从无约束,更何况是木板的约束。
  所以,毫无疑问,苏长衫此刻的形象是有点狼狈的。尽管他的脸上并没有一星半点懊恼的神色。
  君无意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在那一瞬间忘了自己的处境。
  苏长衫很自然的走到床边:“你昏睡的这五日,突厥送来了很多罕见的疗伤药物,包括一棵冰魄雪莲。阿史那永羿在西方边境与鲜卑大战,东西是监国的丞相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奇药异草充足,我的手臂也恢复得很好。”
  君无意看了看他手臂上厚厚的夹板,没有说话。
  “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发了。”苏长衫接着道:“我一定治好你的腿。”
  君无意敛眉,沉默了一会儿:“即使不能走路,也没关系的。”
  苏长衫看了他一眼。
  “驰骋疆场未必要在马背上,一轴兵法也能决胜千里。”
  “……”
  “孙膑双腿残废,仍能在轮椅上运筹帷幄、纵横六国。”
  “我一定治好你的腿!”苏长衫重复了一遍。
  本来睡得正香的叶舫庭被吵醒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君无意的眼神,又看了看苏长衫的脸色,迅速爬起来穿好鞋子,拉起一旁的何隽溜了出去。
  帐外寒风凛凛,日出破云。穿得像一只大粽子似的叶舫庭,拉着玄衣窈窕如夜、轻纱当风的何隽向外跑,怎么看怎么奇怪。
  “你敢碰我?”何隽冷笑俯视她:“我一身都是毒,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大小姐我这么人见人爱,你怎么会要我的命呢?”叶舫庭笑眯眯的放开她:“况且,你要了我的命,苏同也许会不高兴,你怎么舍得让他不高兴呢?”
  何隽放目远眺,萧、程两位护法正在数十丈开外。
  “男人争执时不要掺和。”叶舫庭笑眯眯的说:“无论谁争输了,都不愿被女人看见的。”
  “你看谁能说服谁?”何隽抬眸自妩媚。
  “唉——”叶舫庭无可奈何的伸了个懒腰:“吵起架来,我家将军肯定说不过苏同;动起手来,现在我家将军也打不过苏同了。”
  她掏出一颗花生来扔进嘴里,摊摊手:“自然是苏同赢。”
  帐篷内,气氛有些沉默。
  君无意一向做得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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