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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吕夫人被她奉承得有点晕乎乎，可在管理庄园和打理商铺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她，早已养成了绝不轻易允诺的习惯，所以她只是说：“哎，舅奶奶，我们是至亲，有什么事就尽管说，要说到成全那可是见外了。”
“我是想问太太讨一个人。”月娥故作难以启齿的样子说道。
“不知舅奶奶想要谁呢？”吕夫人并没有如林月娥所愿那么一口就答应了，而是不慌不忙地问起了究竟。
“秋菊，就是我金凤妹子跟前的那个丫头。”
“哦，是她呀。”这一下倒是提醒了她。吕夫人想起这两天都没见秋菊在金凤身边伺候，当时也没在意，看来这其中定有些古怪，于是便试探地说：“要是别人那倒好说，可这秋菊是金凤媳妇身边第一得力的人，我看金凤是一时都少不得她的呢，舅奶奶也该知道呀……”
林月娥暗中叹了口气，这吕夫人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好在自己也早就想好了一套详全的说法。
“唉，说起来我还得向太太请个罪呢。都怪我一时粗心，闯下了大祸，现今这秋菊已是在府中留不得了。”林月娥一脸惭愧地说道。
“这是怎么说呢？”
“唉，说起来话长。这丫头原是湖州人，据说她祖上原是杭州制造府里的工匠，有一门缉丝挑纹绝技。那年闹长毛，流兵窜匪一把火烧了她家的机坊，她爹和兄弟也在大火中死了。她奶奶带着她娘和她逃难出来，不想刚到了渤海的地界，她奶奶就一病不起。她娘为了替她奶奶看病，不仅花光了所有的盘缠，还欠下了店家的不少银钱。为了安葬老人和还债，她娘将自己和五岁的秋菊卖进了我们米家。她娘在机坊里做织工，秋菊就成了服侍金凤妹子的小丫头，只是她娘没两年就死了。”林月娥说着叹了口气，似乎想等着吕夫人接口。
等了一会儿，见吕夫人没有做声，林月娥只得又往下说：“就在前年，我们坊里来了个年轻人叫余福，说是秋菊的表哥。说当年两家一起逃难，后来被乱兵冲散就没了音讯。这几年来一直在找她们，好容易才打听到秋菊母子流落到了渤海，成了我们家的奴才。他苦苦哀求想要为秋菊赎身，只是秋菊已当了金凤妹子的陪嫁丫鬟。我们劝他说人已不在米家了，让他死心算了。他显出了那独门绝技，并说是家乡还在闹长毛回不去，愿意在坊里做一名工匠，就这样留了下来。这两年来余福已是当了机坊里的大师傅了，也不光是我家那小机坊，连府上那几家子也是由他来一手打理，谁知这就出了岔子。”说到这林月娥露出了懊悔的神色。
家规 第五章 金凤求情（2）
停了片刻，吕夫人还是默不作声，月娥无奈地叹了口气，“上次妹子回家时，不知怎的让余福知道了。他就求我放秋菊回家一趟，说是正逢秋菊她爹的忌日，世上就只有她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祭拜。我也是一时心软，就答应了让秋菊回去一个时辰。当时他也按时将秋菊送了回来。前天我家相公捎信让我急着回家，我一到家才知道事情不好。原来余福提出了要为秋菊赎身，还说秋菊已和他有了夫妇之实。说他情愿为吕家机坊白做十年工，来抵秋菊的身价。我赶回来问那贱丫头，原来秋菊不但已是他的人了，肚子里还有了他的骨肉呢。这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想了一夜，只能印盼艺庹帕忱辞筇裢饪鳎帕苏庋就贰Ｎ颐米哟Γ伊聿σ桓鲅就饭刺婊弧Ｕ庖磺腥俏业牟皇牵磺筇次业谋∶娉扇税伞！�
这一番话是林月娥夫妻俩商量好的，那余福确实有个未婚妻被卖在了米家，不过早已死了。余福本人也已是卖身米家为奴，所以米有富许下他只要承认秋菊之事，和她结成假夫妻，便将他的死契变成十年期，还允诺将来帮他重建家业，至于秋菊生下孩子之后的去处，到时候另作打算。
吕夫人凭她的直觉，感到林月娥的一番话中有不尽不实之处，但她倒没有想到秋菊的怀孕和自己儿子有关，可她认为林月娥夫妻为了拉拢那个余福，在这件事上有纵容卖放之嫌疑。
吕夫人心中非常不快，本能地想一口回绝了她，可转念再一想，觉得不妥。她平日里大小事情实是相当繁忙，尤其为了金凤的身孕操心担忧。如今她已是望五的人了，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以前了。这些天有林月娥在照料，让她轻松了不少。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值得为一个丫头的事和林月娥翻脸。至于那个秋菊，吕夫人是早就想变个法儿把她打发出去了。自从米氏过门，吕夫人就对她两个陪嫁丫鬟看不顺眼，嫌她俩长得太好了。所以在金凤第二次小产后，她以伺候不周为由，把那个大的春兰赶到了吕家庄去，只是怕金凤不开心才勉强留下了秋菊。这两年来秋菊是越长越好看，早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其实，吕夫人处处提防儿子和丫鬟们有什么瓜葛，原因很简单。她并不反对儿子将来多要几个女人，在吕家，妾侍就如同婢仆，也不差什么。也不怕有人敢翻过天来，多几个妾侍还能拘着儿子的心思。只是如今这吕家的嫡系子嗣还没有着落，她怕儿子被那些狐狸精引诱得倒腾坏了身子。
在吕夫人看来，林月娥是太不知进退，这事要在私底下说，她一准就答应成全了她。可如今当着这些个丫鬟仆妇前这么一说，她就觉得有点子犯难了，要是那么轻易饶了秋菊，就怕失了吕家的威严。要是坚决不饶的话，怕又伤了吕、米两家的和气。
吕夫人到底是老谋深算，略一思量，就决定先不爽快答应，她先要盘马弯弓摆足了架子，等林月娥再三恳求然后再答应。既要让林月娥知道她给了她多大的面子，也要堵一堵这些下人的口舌。
吕夫人神情冷淡地向林月娥说道：“舅奶奶也不必太多地责怪自己了，这原不是你的错，是那贱丫头自己不学好，甘于下流。若要说是管教不严嘛，这秋菊现今是我们吕家的奴才，总要怪我才对呢。”她话中隐约表露了秋菊的事米家夫妻没有处分的权力。 。。
家规 第五章 金凤求情（3）
接着，吕夫人神情一变，沉下了脸，问道：“秋菊呢？快叫她过来！”这声音冷得像数九天的寒冰一般。
秋菊一直躲在人群后边不敢露面，听太太点着名儿地叫她，只得慢慢地蹭到了前面，扑通一声跪在了吕夫人的面前。
“好啊，你这大胆贱奴才，居然做出这样的好事。哼，我早就说瞧你那狐媚魇道的样子，保不定啥时候就做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来，还真叫我给说中了呢。看来你是欺侮你家主子老实软弱，又仗着平日里得了点宠，竟如此无法无天起来了。你不知道我最恨那些偷鸡摸狗**吗？好吧，你先给我着实挨上三百鞭子，再别想躲过一鞭子去。那肚里的小杂种自然是留不得，得给我弄下来。最后，我会将你送到那最合了你下贱*心意的青楼去！”
这些年来，吕夫人平时都不用大声说些什么，只要一个眼神，略努努嘴，就有人按她的心意把事情处置了，所以连她身边伺候的丫头们也从没见她如此恶声恶语。又加上她说的处罚是那么可怕，在场的丫鬟仆妇都吓得胆战心惊。
秋菊听太太如此说，早已是吓得魂不附体，瘫倒在地上。
吕夫人略一停顿，接着又说：“今日看在舅奶奶为你讨情的分上，那后两条就宽免了你，这三百鞭子也饶你少打两百。”说着眼光掠过了众人脸上：“今后有谁再敢如此，就是天皇老子求情我也不会应许。来人，将这贱丫头给我拖下去着实重打一百鞭子。”
林月娥是个玲珑心儿水晶肝的人儿，她岂不知在人前说这事吕夫人不好轻易应允？可她为了让秋菊死心塌地地感激她和金凤，将来肯任意听她安排，故意这样做。她也吃准了吕夫人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树威罢了。所以林月娥打算等秋菊被打了几鞭后再出言恳求，那时吕夫人一定会答应的。秋菊被打上一百鞭倒没什么，要是伤了肚子里的孩子那可坏了她的大事了。
秋菊早被吓晕了，连半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由着两个仆妇拖着她往外走去。
金凤一看沉不住气了。她想起前些天，秋菊才被自己丈夫打了不过十几鞭子，就躺在床上半个多月都起不来，这真要是打上一百鞭，看来是小命难保。她既是可怜秋菊，也怕她受不住折磨将实情说出。眼看着秋菊就要被拖出了房门，可嫂子偏不开口，金凤一急叫了起来：“慢点，先等等！”
吕夫人并不是真要如此处罚秋菊。她原以为林月娥会再度出言求情，没想到她竟然是一声不吭，只是在一边冷眼观看，这下她倒觉得有点骑虎难下了。在吕家堡，吕夫人的话犹如圣旨一般。她既下了令，边上的仆妇就连忙拖着秋菊出去，她也不愿就此改口。正是尴尬的时候，见金凤开了口，吕夫人赶忙一摆手，止住了仆妇的行动，眼睛看着她，似乎在询问。
“太太，媳妇有事相求，可得应允？”金凤强忍着害怕，壮起胆子说道。
“二儿媳，有事你尽管说。”吕夫人温颜向金凤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目光。
金凤见婆婆没有生气，略安了点心，“太太，我也想讨个情，求太太宽免了秋菊。”
“为什么？这丫头不知廉耻，辜负了你平日的信任，你还为她说情吗？”虽然金凤的话正合了她的意，可她还是故意这样问道。
“这丫头自小跟着媳妇，平日里还算得用。做出这糊涂事也只是因她年轻不懂事。媳妇明白，按着府里的规矩，太太这样对她已是极大的宽恩了。只是媳妇想，怕一百鞭子下来她肚中的孩子就难保了。想我自己两次都没能保住胎儿，就有一点伤心呢。想求太太宽免了她的罪过，就算是为我这未出世的孩子消灾祈福罢了。这只是媳妇的一点傻想头，还求太太成全。”
家规 第五章 金凤求情（4）
这一番话不但让吕夫人觉得有了个改口的台阶，也让一旁的林月娥不禁对金凤刮目相看起来。在她眼中那原本头脑简单、不善言语的小姑子，竟也能说出这样一番有情有理、冠冕堂皇的话来。林月娥暗暗叫好，由金凤出面求情，自比她去求情来得更好。
“太太宽恩处置，叫我真不敢再求情了，可金凤妹子的话也确有道理。朝廷王法森严，也有大赦天下的时候呢。为了她肚里的孩子，还请太太成全了她的心愿吧。”林月娥趁势在一旁敲起了边鼓。
吕夫人故作犹豫地沉吟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看在舅奶奶和金凤媳妇的分上，就饶了这丫头。舅奶奶，人我就交给你处置了。只是你这就带她走吧，免得那肚子现了形不好看。”说罢立起身来，阴沉着脸，带着丫鬟仆妇离开了鸾仪园。
吕夫人一走，林月娥和米金凤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两人相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想着这一场弥天大祸竟如此容易地消解了，不约而同地嘘出了一口长气。
林月娥见这第一关就这样过了，心中很是欣喜。这一切事情都在按着她的部署进行着，她更觉得那计划大有成功的希望。
月娥一回头，见秋菊仍然跪在那里。她伸手把秋菊拉了起来，“傻丫头，你也真是有造化，亏得你家小姐的一番话让太太回心转意了。要不然你那小命也就难保了。要是太太知道了实情，照她的处罚，嗐，我都不敢想象。你还不快去谢谢小姐的大恩大德？”
秋菊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她万没想到太太竟然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了自己。她仍旧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她生恐自己是在做梦，怕动一下就会醒来，那厉声的斥责，毒蛇般无情的鞭子随时会落到她的身上。直到林月娥把她拉了起来，秋菊这才明白自己已经真的逃过了那场劫难。
林月娥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多的话，秋菊是充耳不闻。她的心里、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感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她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金凤的脚前，用力地磕起头来。
金凤虽是在吕夫人面前为秋菊求了情，说了那一番让她因此而放手的话，但等到吕夫人走后，她倒又后怕起来，心里慌慌的，只是坐在床上发愣。林月娥在说什么她也没有听到，直到秋菊跪到了她跟前，不住地磕头，金凤才回过神来。
金凤伸手拉住了秋菊，“别这样了，老天保佑，总算都过去了。”
“小姐的大恩秋菊是永远都记在心里，秋菊也没有什么用，只是早晚念佛，求菩萨保佑小姐生个大胖儿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福寿无量！秋菊这辈子是报不完小姐和大奶奶的恩德，来生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的。”秋菊是边说边哭，那嘶哑的喉咙，酸楚哽咽的话语，让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