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北国江南》等发动了全国性的政治批判,这就使“左”的倾向迅速得到恶性发展。在这种形势下,老舍只好搁笔,《正红旗下》停写了,孕育中的其他创作也只好打消。从一九六三年到一九六六年,老舍的创作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低产期。“劳动模范”被迫停止了笔耕。四年的时间,他几乎没有发表一篇有份量的创作,自从二十年代《老张的哲学》问世以后,在老舍近四十年的创作生涯中,还未曾出现过这样长达几年的低产状况!老舍是苦闷的,他感到迷惑不解。对于这位正直、热情、忠于祖国和人民的作家来说,最大的痛苦,自然莫过于被剥夺了为人民而创作的权力。在苦闷、迷惘的同时,他仍然在追求,在探索。象《正红旗下》这样的题材不能写了,但他又不甘于长期停笔,他决定去熟悉新的生活:下乡。一九六四年春天,六十五岁高龄的老舍,带着行李,来到北京市郊区密云县城关公社檀营大队,在这里住了约三个月的时间。同年秋天,他又转到海淀区四季青公社门头村大队。一九六六年春天,他又到顺义县木林公社陈各庄大队住了很长时间。在下乡期间,他广泛地走访群众,认真进行各种社会调查,做了大量的笔记。据说,光是养猪的技术细节,他就记了半个日记本(注:参看舒乙:《老舍与满族文学》,《新文学论丛》1981年第1期。)。现在我们所能看到的老舍在下乡期间所写的唯一的一篇作品,是《陈各庄上养猪多》(注:《北京文艺》1966年第4期。)。这是一段快板,约一百三十余行。由题目即可看出,这是一篇通俗的宣传材料。它主要讲大力发展养猪的好处与经验。陈各庄原来是一个穷村子,“不是旱,就是涝,大大小小总把饥荒闹”,解放后大力发展养猪事业,既改变了土地的肥力,又增加了农民的收入。作者写道:“多养猪,果然好,片片田园都把肥吃饱。田有肥,鱼得水,庄稼样样长得美。”老舍对社会主义农村的赞美是真挚的。从艺术创作上讲,这一篇快板不值得重视,但是它在老舍一生的创作经历中,却具有特殊性。它很可能是老舍留给人间的最后一篇文艺创作。老舍一生倡导通俗文艺,从抗日战争时期开始,写作鼓词、相声等曲艺作品,建国以后,他又和赵树理同志一道主编曲艺刊物《说说唱唱》,两个人志同道合,为发展我国社会主义曲艺事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陈各庄上养猪多》是老舍晚年在时代风潮的推动下,付出很大代价去熟悉农村生活所换取的唯一结果。我们为他未能如愿以偿地描写自己熟悉的生活而惋惜,同时我们又为他晚年仍致力于曲艺写作而感动。一个修养有素的老作家,时刻不忘为群众服务,这是多么可贵的精神!
从一九六六年春天起,形势越来越紧张。开始于一九六五年底的对吴晗同志的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政治批判,很快波及全国。这年二月,林彪和江青合谋炮制了《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全盘否定建国以来党领导文艺的伟大成就,抛出了所谓“文艺黑线专政”论。四月,对《三家村札记》和《燕山夜话》的批判开始,由吴晗而邓拓,由邓拓而北京市委,步步升级。到了一九六六年的夏天,“文化大革命”的狂热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北京城。起初,老舍对“文化大革命”的突如其来的袭击,尽管有些迷惑不解,但是出于对党的真诚的感情,并不曾从根本上怀疑它的正确性,他还给毛泽东同志写了一封信,表示对运动的拥护。但是,这场运动并不如人们最初想象得那么简单,林彪、江青一伙利用毛泽东同志发动文化大革命的错误,竭力加剧运动开始时所显露的狂热性与破坏性,到了一九六六年的七、八月间,全国都已经陷入混乱与恐怖之中了,古老的北京城,失去了文明与秩序。抄家、揪斗、游街、示众,甚至把人毒打致死,这些既糟踏“文化”,又破坏“革命”的作法,使老舍对这场运动愈来愈不理解了。
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周恩来总理一直关怀和保护老舍。使老舍居住的“丹柿小院”,在一九六六年八月下旬之前,未遭洗劫。老舍也寄希望于毛主席和周总理。尽管他不理解眼下所发生的许多事情,但是他对前途仍然是充满希望的。一九六六年七月十日,首都人民支援越南人民抗美斗争大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出席大会,陈毅副总理在大会上发表了讲话。老舍坐在主席台上,一直深情地注视着周总理和陈毅同志,直到离开时,仍然在望周总理的背影。老舍对同时参加大会的巴金说:“请告诉朋友们,我没有问题,我很好,我刚才还看到总理和陈副总理。”老舍的声音流露出极深的敬爱的感情(注:《“最后的时刻”》,《巴金近作》。)。
“丹柿小院”幸免于洗劫终究是暂时的。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三日,灾难降临到老舍头上了。这一天下午,老舍正在北京市文联的办公室参加学习,突然闯进来一批狂暴的人,把他和二十多位著名的作家艺术家,一起推上卡车,拉到安定门内国子监的大院里。下车之后,狂徒们便用京剧道具对这些作家艺术家进行残暴的蹂躏与毒打。老舍的头部被打伤,满脸是血,身上也到处是伤痕。“老舍对这种非法暴力愤怒地表示了自己的抗议。他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坚决不肯撒谎屈辱。他冒着被打死的危险,不肯说出一句有损党的尊严的话。就因为这个,他当场被戴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受到百般污辱,轮番毒打至深夜。”(注:胡洁青:《党的阳光温暖着文艺界》,《文艺报》1978年第1期。)夜里两点多钟,胡洁青把老舍接到家里,她含着泪,为老舍收拾伤口。胡洁青发现,老舍的眼睛里流露出从来没有过的愤怒与痛苦。八月二十四日上午,胡洁青本想留在家里照顾他,但老舍执意让她去上班,因为运动正在紧张阶段,半天不参加运动,那是很可能要挨整的。胡洁青在离家之前,又给老舍收拾了一遍伤口,并嘱他一定不要出门,好好在家里养几天。然而就在胡洁青离家之后,老舍拄着手杖,带着一卷他亲笔抄写的毛泽东诗词,出门了。二十四日下午,他没有回来,晚上,仍然没有回来。直到二十五日晚上,在靠近德胜门的太平湖西岸,人们才发现了老舍的遗体。胡洁青回忆当时情形说:
二十四号我一夜没睡,心神不宁地给他等着门;二十五日,我到处打电话探听他的下落,都是毫无音讯。胡同里的每一点声音,我都以为是他回来了,结果,一个接一个的盼望都落了空。到了晚上九点多钟,电话响了,一个陌生人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太平湖西岸……。登时,我觉得天塌地陷了。那天,天上正下着小雨。我迷迷糊糊地上了电车,还得换车,快十点钟的时候才摸到了太平湖的西岸。那是个很荒凉的地方,又是夜里,四周空无一人。借着微弱的路灯亮光,我找到了地上有一领芦席的地方,那芦席下盖着的就是他!我扑上去摸摸他,他已经完全冰冷了!
强忍着剜心的悲痛,我又摸到了太平湖公园管理处,央告人家允许我打了个电话,让八宝山公墓来车拉他去火化。好久,车才开来,把他装入棺中抬上了汽车。我赶忙也爬上车,一起到了八宝山。办手续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说不给留骨灰。人家不但不让我到里面去,想再看他一眼也不许。我痴呆地木在那里。我感到疑惑,为什么他一双白千层底的黑鞋和袜子,一点污泥也没有?深夜一点多钟了,没有一个人来理我,也不知是魂走还是人走,我只好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八宝山。
夜静更深,雨也小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漆黑的夜空,象一口黑锅覆盖着人间。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有我一个人一步一步地往城里走。这是一条多么漫长的路啊,它长得似乎没有了尽头。我想起,我从北京去重庆找他的时候,路上走了五十天,好象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我们两度离别,一次是六载,一次是四年,也象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团聚了;我和他携手并肩走过的三十五年的人生旅程,我都感到太短促!只有从八宝山一步一步往城里走的这条路,太长太长了,走尽我的一生,再也不会见到他……(注:《老舍夫人谈老舍》。)
这是一个令人战栗的悲剧!在意想不到的灾难中,胡洁青失去了她的亲人,人民失去了它的忠诚的艺术家。老舍的一生,颠沛流离,历尽艰辛,只有在从美国回国以后,沐浴着新中国的阳光,他才过上了安定幸福的生活。他热爱我们伟大的祖国,热爱社会主义的新生活,因此,他才越发不理解眼前所发生的破坏与动乱,他对暴徒们充满了愤怒,对难以忍受的屈辱充满了痛苦的感情。在愤怒与痛苦中,他离开了人世。太平湖啊,黑夜笼罩下的太平湖,你是这位伟大作家的愤怒与痛苦的见证,你是品尝过作家的最后的泪水的,你是聆听过作家的最后的呼号的,你应当向人民述说,向世界述说!
在那个年代,万马齐瘖,大概连太平湖也只能将波涛藏在水底。
老舍被迫害致死以后,胡洁青以及他们的子女,都受到了株连。在江青的授意下,从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十二日开始,《北京日报》连续发表文章,对老舍进行所谓“公开批判”,几乎把所有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帽子,都给老舍戴上了。林彪、江青一伙用污秽的语言,发泄他们对于美好事物的憎恶的情感,他们叫嚷不休的所谓“专政”,是专门对着好人的。他们无尽无休地干坏事,使内乱一直持续了十年。一九七六年十月,作孽多端的“四人帮”终于被人民的力量打倒了!
党和人民胜利了,祖国迎来了又一次解放!
逝者与生者的欣慰
打倒“四人帮”的伟大胜利,使全国人民沉浸于狂喜之中。随着揭批“四人帮”反革命罪行的深入,受迫害的作家先后获得解放,冤假错案逐步平反昭雪。经党中央批准,一九七八年六月三日,首都各界人士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为老舍举行了隆重的骨灰安放仪式。党和国家领导人邓小平、李先念、邓颖超、乌兰夫、王震、郭沫若等送了花圈。邓颖超、廖承志、沈雁冰、康克清以及老舍的生前友好巴金、曹禹、周扬、夏衍、周立波等参加了仪式,沈雁冰同志致了悼词。
沈雁冰在悼词中说,老舍先生是著名的爱国作家,他把一生贡献给了祖国的文学艺术事业。他的作品受到了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和喜爱,在国内外享有崇高的声誉,被尊称为“人民艺术家”。悼词指出,老舍先生的不幸逝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优秀的作家。我们为失去这样一位老作家、老朋友而感到十分悲痛。我们要学习老舍先生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热爱劳动人民的精神,学习他勤勤恳恳、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学习他艰苦朴素、谦虚谨慎、平易近人、联系群众的优良作风,学习他热爱劳动、力求进步、勇于创造,把毕生精力献给祖国文艺事业的坚强意志。
从一九七八年一月起,全国各地报刊陆续发表怀念老舍的文章。我国一些著名的作家、艺术家纷纷撰写文章,声讨林彪、“四人帮”迫害老舍的罪行,对老舍的不幸逝世表示了极大的悲痛。巴金说:“老舍同志是中国知识分子最好的典型,没有能挽救他,我的确感到惭愧,也替我们那一代人感到惭愧。”(注:《怀念老舍同志》,《探索集》。)冰心说,当她听到老舍去世的消息时,犹如“一声晴天霹雳”,她不敢设想,“这么一个充满了活力的人,怎么会死呢”(注:《老舍和孩子们》,《人民戏剧》1978年第7期。)!曹禺说:“我常常想到他笑容可掬的脸。我深夜沉思,他的形象逐渐巨大、庄严起来。”他认为,老舍到死“都维护着人民的利益,维护着人的尊严”(注:《〈老舍的话剧艺术〉序》。)。同老舍一样蜚声中国文坛的这三位老作家,还对老舍的思想品德和文学贡献,给予了热情而崇高的评价。巴金指出:“老舍同志是伟大的爱国者。全国解放后,他从海外回来参加祖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他是写作最勤奋的劳动模范,他是热烈歌颂新中国的最大的‘歌德派’。”(注:《怀念老舍同志》。)曹禺指出:“如果说‘人杰’两个字并不陈旧,我就把它奉献给老舍先生。他就是中国当代的‘人杰’,这是全世界研究中国文学的人都承认了的。”(注:《〈老舍的话剧艺术〉序》。)冰心指出:“我感到他的作品有特殊的魅力,他的传神生动的语言,充分地表现了北京的地方色彩,本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