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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伯母最想把小乔嫁给你。”乔夫人擦去将要流出来的泪珠,亲自给周瑜端了一杯茶,“为了你和小乔的将来,乔家会暗中帮助你的。你想从军,乔公可以给袁绍或是曹操写一封推荐信。”
周瑜不想依靠乔家,他要完全靠自己的拼搏迎娶小乔。
一个人连性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爱?有一段日子,我甚至想依赖我义父平步青云,竟然不想靠自己奋斗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真是无能而又无耻。
我以前读的都是儒学经典,孔子教导我们要安贫乐道,轻财轻权,这太脱离现实了,尤其是礼乐崩溃,道德沦丧的乱世之中,简直是要我们做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我要获得权势,手握重兵,既为天下百姓,也为我和小乔。
周瑜越想越激动,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又想起法家的几个代表人物,产生了极大兴趣。
苏秦用连横策略游说秦惠王失败后,黑貂皮袄穿破了,一百斤黄金用完了,只得离开秦国回家,缠着腿布,穿着草鞋,背着书箱,挑着行囊,面容憔悴,脸颊枯黑。回到家中,妻子不从织布机上下来,嫂子不为他烧饭,父母不同他说话。于是,苏秦发愤苦读,头悬梁,锥刺股,一年之后,游说赵王成功,游说六国,合纵抗秦。他再回到家中,父母就整理房屋,清除通道,设置音乐,备办酒宴,出郊三十里去迎接。妻子不敢正目相视,只是斜着眼睛暗暗地看,嫂子更是像蛇一样伏在地上爬行,自动请罪。苏秦感慨地说:贫穷时,就是父母也不认儿子;富贵了,连亲戚都很畏服。人活在世上,对于权势地位,怎么能忽视呢?
苏秦说的对,人活在世上,对于权势地位,怎么能忽视呢?我读了那么多书,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个大傻瓜。
现实的冷酷、残忍、无情和冰冷,与儒学所描绘的世界相差太远了。有很多时候,我指责别人是死读书,读死书,有时候,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权势有两种用途,一是救国救民,二是保护自己。首先要保护自己,然后才能救国救民。
据说,法家的另一个弟子李斯,学成临别荀子,直言不讳地说,人生在世,最耻辱的就是卑贱,最悲哀的就是穷苦。久处卑贱之位,饱受穷困之苦,还要做出一副不屑于名利富贵的清高样子,这样的读书人不过是书呆子而已。
以前,我对李斯的这种言行十分痛恨和不齿,如今一想,他颇有几分道理。
我生在官宦之家,锦衣玉食,身在淮江书院,万人仰慕,没有受过屈辱和压迫,当然理解不了苏秦和李斯这样的贫家子弟想出人头地的欲望,如今,我和他们有了类似的遭遇,才觉得,他们应该有这样的欲望,任何一个血性男儿都应该如此。
其实,这种欲望有什么可指责的呢?只要是人,就可以有这样的欲望。一个人完全做到了儒学的种种理想和规范,那他就是神,而不是人。李斯有什么不好,他毕竟辅佐秦始皇统一天下,结束了几百年各诸侯国相互残杀的局面,功莫大焉,功莫大焉啊。看一看天下的读书人,有几人能比得上他。
有多少读书人无力谋到权势,就装做出一副不屑于权势的样子,这太虚伪,太自欺欺人,太可悲,太可怜了,这是无能的表现。我周公谨可不能做那种人,我要让小乔和天下人都看看,我周公谨是个强者,是个英雄。
自此,周瑜就以从未有过的刻苦和艰辛开始读书。
每日天亮之时,周瑜已经将一本书背了两遍。
上午,他读兵法。
下午,读史学。
晚上则奋笔疾书,直至万家灯火皆熄。
当家里人醒来时,他在读书,当家里人都进入梦乡时,周瑜还在读书,仿佛他从来都没睡过。
为了让周瑜潜心读书,乔夫人每隔七天,才让小乔来一次周家。
眼见周瑜越来越消瘦,小乔和周家的人都十分担心。
“周郎,你大病初愈,不要太累了,万一累病了怎么办?”
周瑜伸了一个懒腰:“我早就说过,读书和思考是一件很有趣的游戏。当你读书的时候,你就是在和古时的圣贤们对话,与人类最伟大的人在交流,你会热血沸腾,会流连忘返,会全然忘我,会神思飞扬,你说我会得病吗?”
“精神再好,也不能完全弥补身体的消耗,周郎,你还是要注意休养啊。”
“休养?我怎么会不想呢。但我要在一年之内将我义父送给我的两本书背得滚瓜烂熟,悟深悟透,再在精研史学的基础上,写一本名叫《兵家谋鉴》的书,然后我就去从军。四年之后,我一定能出人头地,回来娶你……”
小乔伸手堵住了他的嘴。
“周郎,别把我娘的话都当真,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冬天的深夜十分寒冷,书房里的火熄灭了,周瑜仍然不肯休息,脚底在冰凉中苦挨,夜夜如此,凉气就慢慢浸入五脏,再加上他用脑过度,睡眠极少,又咳嗽起来。
这可把周夫人吓坏了,她吃过晚饭就在书房里陪读,火盆一灭,就逼着他上床睡觉。
冬天过去后,周夫人总算稍稍宽心,想不到周瑜上午读书时,身体无恙,一到下午读书时,双颊就泛起病态的潮红,还发热,夜里再读书时,不仅脸红发热,两边的太阳穴也疼了。
周夫人吓坏了,央求他:“儿啊,不要再读了,娘求求你了。我真担心你会累死的。”
“娘,我没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小乔。”
有时候,周瑜的饭量大得惊人,有时候又小得惊人,令周家的人提心吊胆,坐卧不安。
周瑜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将两年的游历记录整理出来了,将《孙子兵法诠注》和孙坚历次行军作战的记录总结倒背如流,并领悟于胸。
后半年,周瑜就把大部分心血花在那本《兵家谋鉴》的撰写上了,书看得少了,更多的是思考。
在任何交战的双方之间,都有第三股力量存在,并被共有,这就是自然之力,如风、水、火、林、山、雨、河、江、雪等等。谁能有效地运用这些自然之力,又能阻止被敌人利用,谁的胜算就最大。
兵战的最佳境界就是运用自然之力打击敌人。
人力有限,自然之力无限,用无限之自然力,攻击有限之人力,往往能产生惊人的效果。这个原则的内涵是无穷大的,全在于用兵者的挖掘。
天地万物都应该是兵,都应该冲锋陷阵。自然之力无穷尽,运用手段也无穷尽,但总有一些原则可以遵循。
自然之力的存在和变化是有规律的,用兵者一定要研究并利用这些规律。
在所知所识的自然之力中,用兵者最容易掌握和控制的是火。只有火这种自然力能随身携带,随时能用它攻击敌人,且杀伤力极大。
令周瑜对火产生敬畏和恐惧的是旅途中的一次见闻。
那一天,他在冀州的中山国境内,正赶上官府杀人。被杀的是一个秀美的少女,名字他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姓王。罪名是她杀了一百六十五人,杀伤二百八十人。周瑜开始觉得可笑,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刀都舞不起来,怎么会杀死杀伤那么多人呢?一问才知道,她用的是火。
一个叫王南的恶霸想娶王小姐为妾,屡次被拒,恼羞成怒,就勾结一伙强盗杀了王小姐全家。王小姐那天出门,才得以幸免。王小姐为了复仇,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把王南家的柴房点燃了。柴房在大院的东侧,那天正好是东风,火势迅速就不可收拾了,豪华的王家大院被烧成一片废墟,王家几十口人全都葬身火海,但火速并没有停,继续向西烧,村西方的人家全都被烧成焦碳。
周瑜往北又走了两天,正好经过王家村,目睹了半个村庄所有生机勃勃的东西都被毁灭了。那一幕场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一生都不会忘。
周瑜闭门读书,足不出户,却请小乔、周侬积极地和来往的客商打交道,了解到时局的变化,密切注意洛阳、江东和巴蜀三大战区的情况。
在洛阳战区,司徒王允策反了董卓的义子吕布,诛杀了董卓。董卓死后,王允把持了朝政,他性情刚直方正,嫉恶如仇,又居功自傲,杀了旷世奇才蔡邕,因此部属们对他都不太拥护。董卓的部将李鹤和郭汜趁机兴兵作乱,王允战死,朝廷又落入李鹤和郭汜之手。
在巴蜀战区,鲁恭王刘余的后人刘焉被任命为益州牧。他到了益州后,暗中策划独立。沛国人张鲁从他祖父张陵创立五斗米道以来,世代信奉,迁到蜀地居住。张鲁的母亲因会神秘的道信,经常出入刘焉家中,于是,刘焉就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派他率兵进攻汉中郡,杀死太守苏固,并封锁了益州到长安的通道斜谷阁,截杀朝廷派来的使臣。刘焉上书朝廷,说米贼将道路阻断,不能再与朝廷联系了。
了解到这里,周瑜十分着急,刘焉若在益州割据成功,对他和孙策割据江东的计划影响极大。再往下了解,他又松了口气:犍为郡太守任岐与校尉维护朝廷权威,发兵攻打刘焉,被刘焉打得大败,命丧乱军之中。由此,刘焉得意妄形了,制做了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的御车及其他车具一千多辆,处处飞扬跋扈。朝廷派居住在长安的刘焉的儿子刘璋到益州,命令刘焉收敛,刘焉不听,反倒将刘璋留下,不再回长安。大业未成,就得意妄形,过份炫耀,对抗朝廷,虽得益州也不能守。
在洛阳战区,袁绍凭借家族的影响,兵势最盛,地盘最广。曹操比不上袁绍兵多地广,但崛起速度极快,风头最劲。
这一年正月,袁绍和占据冀州的公孙瓒会战于界桥以东三十里处,公孙瓒军大败,元气大伤。冀州全部被袁绍所得。
黄巾军余部攻打兖州,刺史刘岱不采纳部属以逸待劳之计,冒然迎战,兵败身亡。曹操觉得兖州刺史已死,州中无主,与朝廷的联系断绝,正是占据兖州的良机,以此为根据,进而夺取天下。曹操到了兖州,受到各方拥戴。黄巾军兵多势众,骁勇精悍,曹操则兵力单薄,但他能稳定军心,鼓舞士气,赏罚分明,并且连设奇计,重创黄巾军,迫使黄巾军退出兖州。
曹操又在济北迫使三十余万黄巾军投降,得到了男女人口一百余万。他从中挑选精锐,称为“青州兵”,并开始大力发展农业和养蚕业,积蓄军用物资,建立根据地。
曹操还打出“尊奉汉室”的口号,派使都前往长安,表示要效忠朝廷。李鹤和郭汜知道曹操没有诚意,但不敢怠慢,害怕会使将来打算效忠的人失望,于是就厚待曹操的使者,并给以很丰厚的回报。
江东战区的情况,最令周瑜振奋。和洛阳、巴蜀两大战区相比,江东是一盘散沙。地方豪强林立,无一人成大事,无一人威震天下,各自为政者达数十之多。只有袁术的势力渗透到了江东数郡,但他的主力在长江以北,在江东还谈不上根基。
《兵家谋鉴》完稿之日,就是周瑜和小乔的别期。
这一年太漫长了,好像是过了一百年,
周家为了庆祝《兵家谋鉴》的完稿,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小乔当然是少不了的,她喜滋滋坐在周瑜的左边,脸上笑容灿烂,仿佛没感觉到分别已经不远了。
这天晚上分手时,周瑜一脸神秘地对小乔说:“明天清晨,在太阳升起之前,你能不能到水川湖畔?”
“太阳升起之前赶到水川湖畔,干什么?”
“现在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就在你家门前。”周瑜故意用激将法,“难道天没亮,你胆小不敢出门?”
“天黑怕什么?我去就是了。”
翌日,天还没亮,小乔就爬起来,伸了几个懒腰,使劲地揉几下惺忪的睡眼,头未梳,脸未洗,就赶到了水川湖畔,却看见周瑜穿着雪白的儒衣,很挺拔地卓立着,奇怪的是他的头发却是披散着,宛如临风的玉树。
“周郎,你打扮得这么潇洒干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俩啊!你是不是要去相亲啊?”
周瑜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小乔轻轻地拉过他的手,柔声问道:“周郎,出什么事了?”
“小乔,我要走了。”
小乔一听眼睛就红了,泪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却还是笑着,而且很温柔:“我知道了,我在家等你,三年之后,无论你成为了什么样的人,都要回来娶我。”
“我一定会回来的。”周瑜捧住她泪水涟涟的脸,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小乔,苍天是有眼的,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苍天一定会让我们美满的。”
“周郎,三年之后,你一定要回来,别把我母亲的话当真。不管你多么落魄,你都要回来找我啊,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其实,在甜蜜和温馨中死在一起也不错啊。”
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东方的第一缕曙光撕开了黑暗。
“小